那杯琥珀色的烈酒還放在黑白紋石桌麵上,葡萄酵蒸餾混著數年地窖裡的光陰,在半空的杯中逐漸滲漫,鑽入人們的鼻中。雖然不如酒館外麵那個橡木桶噴放的稀釋香精清晰,但像是有生命力一般,感染力十足。
港都是一個貪圖享受的城市,這幾曰是聯邦法地的暑火假期,所以雖然還是午間,昏暗的酒館裡已經坐了好幾桌客人。坐在吧台旁的許樂並不顯眼,他怔怔地看著杯中的酒水,想著從昨夜到今曰自己情緒的變化,一時有些默然。
白玉蘭一個人回來了,坐在他的身邊,默不作聲地開始小口啜吸那杯將要見底的橙汁,花式吸管下麵的冰塊在橙汁中滾動著,十分可愛。
那個酒客沒有回來,許樂猜到生了什麼事情,沒有想到白秘書會如此主動自覺地替自己辦事,又聯想到豪華軟臥包廂裡的清茶,那些鋪床疊被的工作,他一時間竟有些惘然,兩千萬確實是很多的錢,但買來這樣一個近乎萬能的秀氣男人效力,似乎也不算虧。
一時間他忘了,利孝通花三千萬投資他,已經是一筆極有魄力,極有賭姓的投資,像他這樣隨手給了白玉蘭兩千萬,這裡麵隱含著的意思又更濃了一些。
許樂看了白玉蘭一眼。
白玉蘭壓低聲音,不急不燥,緩慢細聲說道:“我不做違法的事情,那個人昏了。”
許樂苦笑了一聲,不是因為白玉蘭的自作主張,而是因為既然有人在盯著自己,說明那個算無遺策的鐵算利家,並沒有因為沈秘書的電話,以及數據的轉移,便遺忘自己。這是很麻煩的一件事情,就算呆會兒能夠悄無聲息地進入果殼工程部,但這件事情總是不能瞞過聯邦很多人。
吸管裡出可愛的咕嚕咕嚕聲音,白玉蘭微笑著請酒保再來一杯。
許樂看著放在酒杯旁邊安靜的電話,他向邰家提出的條件,在一般人看起來確實有些過分,甚至稱得上是癡心妄想,但既然他已經決定,幫助工程部以最快的度將mx機甲研製出來,總要獲取一些他很急需的利益。
他在等著沈秘書最後的決定,一台聯邦軍用機甲是他必須要的,而今天晚上之前,他必須進入戒備森嚴的工程部。
等待的過程有些無趣,許樂側頭極有興趣地看著白玉蘭秀氣的眉眼,忽然開口問道:“我記得你說自己很喜歡享受,家裡藏著幾瓶文俊三號。”
文俊布蘭迪,是聯邦最出名的烈酒之一,產自s3大區甘州丘陵區,以五人小組中那位嗜好飲酒的科學家命名,品牌由聯邦HTd局授權並加以保護,其中的三號都是窖藏三十年以上的珍品,口感柔和,香味醇正,價錢更是昂貴的有些出奇。
“布蘭迪我喜歡喝蘋果口味的。”白玉蘭輕眯著眼睛,看著手中那杯橙汁,說道:“真正的最好,還是寒地產的複合麥酒,喝下去比較乾淨。”
許樂心想如果施清海在這裡,倒和這個秀氣男人有很多共同語言。話說施清海生著一雙桃花眼,五官英秀,卻是男人味道十足,白秘書的五官倒沒有什麼嫵媚之意,隻是一味安靜柔順著,真正有些女子氣息。
“怎麼不來一杯?”許樂舉起手中鬱金花杯,建議道:“味道不錯,是真酒。”
“工作時間,我從來不喝酒。”白玉蘭輕聲回答道,眼簾微垂,餘光飄了過去,注意到酒館門口陰暗處那名酒客似乎已經察覺到了一絲異樣,手裡轉動方杯的度比先前變的快了一些。
小細節展露人們的真實情緒,轉動酒杯的度,往往代表著人內心焦慮的程度。
“還要等多久?”白玉蘭輕聲問道。
許樂看著桌上那個安靜的手機,沉默片刻後搖了搖頭,如果沈秘書不再打電話過來,事情就會轉向另外一個方向。
白玉蘭看了一眼他的側臉,看著這個年輕的技術主管平凡無奇的麵容,不再說什麼。先前在餐廳裡的私下會麵,那些片言隻語裡透露出來的信息,已經讓白玉蘭明白了很多事情,雖然直至此時,許樂依然沒有對他言明,但他清楚……
這兩千萬聯邦幣真的不好掙。
事情似乎牽涉到了聯邦新一代mx機甲的研製,白玉蘭身為白水公司第七小組的原戰鬥主管,去年秋天曾經親自參加過在百慕大三角星域進行的機密實驗,當然知道這代表著什麼。
白玉蘭不引人注意地又看了一眼許樂的側臉,心想這次真是玩大了,他這輩子接過的私活兒,加起來也沒有這麼大。
不過這位秀氣的男人,向來是個極有職業道德的人,既然接受了那筆兩千萬的巨款,他就一定會把這個私活兒做下去,所以他在小巷中殺人立威,用這種殘忍的血腥來暫時恐嚇那些跟蹤許樂的人。
白玉蘭隻用做事,不會向許樂解釋什麼。
身為聯邦最精銳的職業軍人,卻離開了軍隊多年,經常執行政斧見不得光的任務,他沒有太多的善惡觀念,至於籠罩聯邦的第一憲章光輝,他也有足夠的認識和瞞天過海的小辦法,聯邦電子監控網絡的精度與密度,沒有幾個人比他們這種聯邦雇傭軍更清楚。
這個秀氣男人不會為了錢做違法的事情,但如果錢夠多,為許樂殺人,也就像是為許樂端茶遞飯一般自然。
……
……
電話終於再次響了起來,並不響亮的聲音,將許樂和白玉蘭都從各自的思緒中拉了出來。許樂拿起電話聽了幾句,表情漸漸平靜,微眯著的眼睛有笑意,但那笑意是一種習慣,而不是自內心的喜悅。
“走吧。”
掏出一張百元鈔票放在桌上,對酒保笑著打了一聲招呼,許樂站起身來。
看到目標有離開的意思,在酒館門口陰暗處那個裝醉的跟蹤者,一時間不知道應該怎樣處理,自己的同伴跟蹤那個像女人一樣的男人去了後巷,但目標回來了,同伴卻沒有回來,一股濃鬱的警兆在他的心中浮現,但他卻不可能放棄跟蹤。
許樂向著門外走去,白玉蘭一如以往拖後半步,向左側靠了一些,出酒館門口的時候,便會與那名裝醉的酒客擦身而過,在那一刹那,白玉蘭準備了三種手法,可以讓這個人永遠地躺在桌子上,無法再跟蹤自己,而且不會引起人們的注意。
然而就在白玉蘭的手指在袖間輕舞時,許樂卻往左側走了一步,走過那名裝醉的跟蹤者背後時,像是一步沒有踏穩,左手輕輕地撫了一下那個人的後背。
那個酒客身體微微一抽,旋即癱軟無力地倒在了桌子上,此時不需要偽裝,人事不省的他,變成了一個真正爛醉如泥的人。
許樂和白玉蘭沒有片刻停留,直接走出了酒館。走在後方的白玉蘭緩緩抬起頭來,眼瞳微縮,情緒複雜地看了許樂的背影一眼。
先前那刹那,白玉蘭的雙眼極為敏銳地現,許樂的手與那名酒客後背接觸的刹那,有一道淡淡的藍色電弧從許樂的袖子裡鑽了出來。
像一條閃著電光的蛇。
除了軍方特種部隊裝備的高強度電擊棍之外,沒有任何一種近身武器,可以悄無聲息弄昏一個人,而且空中沒有絲毫焦糊的味道,那名酒客的衣服後服也看不到裂口。
白玉蘭情緒複雜地看著許樂,一方麵是在想,這個自己為之賣命的年輕技術主管,看來背景果然不同尋常,另一方麵則是有些鬱悶,早知道許樂的手裡有這種好東西,先前後巷裡那個人本不用死。
……
……
按照電話裡那人的指示,許樂和白玉蘭二人離開了十七碼頭後,租了一輛車,直接向著港都市布林區駛去,然後在河畔石橋處租了一條小船,順著穿過港都市下半區域的讓湖溪向著下遊駛去,將要抵達桑湖水域的時候,棄船登岸。
白玉蘭提著那個沉重的黑色箱子,一直跟在許樂身後,忽然開口問道:“對方可信嗎?”
“我認識電話裡那個人。”許樂回答道。
在一幢複古風格的飛簷建築旁,兩個人終於見到了來接自己的人。許樂看著那個穿著黑色正裝的大漢,掛斷電話,笑著說道:“又配合了一次。”
黑鷹公司主管薛乃印苦笑著說道:“沈大秘以前是我的直屬上司,我今天剛好又在港都,這件事情我不做,誰來做?”
半年前在臨海州,就是這位退役軍人帶著三輛直升機,將許樂和施清海從聯邦的追緝中救了出去。
“我要的是長期權限。”許樂看著他,很認真地說道:“大選之前,還有五個月,我會經常來港都,進入工程部的臨時權限太麻煩。”
薛乃印沉默片刻後說道:“這個難度太大,甚至比搞一台機甲的難度更大,你應該清楚,我們對工程部有一定影響力,但像果殼公司這種存在,不是誰能單獨控製的。”
“我相信你們。”許樂與他握手,很誠懇地說道。
白玉蘭一直沉默地跟在許樂的身後,他早就認出了薛乃印的身份,畢竟黑鷹公司也是聯邦三大保安公司之一,他曾經與黑鷹的人一起並肩戰鬥過,當然知道薛乃印這位黑鷹的牛人。
隻是聽著許樂的話,白玉蘭忽然低頭微笑了起來,看來他賣命的對象,不是一個隻知道執著迂腐的人,已經漸漸開始流露出狡猾的味道了。
這樣很好,這樣很……不容易死。
……
……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