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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護我”。
前麵沒有加上一個請字,顯得有些嬌蠻的無理,然而用小女孩兒的聲音說出來,卻顯得充滿了無比的信任與孩子般天真的直接。小女孩兒身上的白色睡衣在星光下顯得無比嬌弱,許樂動容地看著這一幕,不知為何,心頭無緣無故地軟了一下,緊了緊拳頭,緩慢地靠近了金屬艙壁,他的動作很慢,似乎怕自己動作太大,便會給這個像小鳥兒一樣可憐的小女生帶去驚恐。
小女孩兒低下了頭,似乎不敢直視許樂的臉,兩滴淚珠從長長的睫毛下滑落,無比可憐,丁香花一般淡嫩的嘴唇緊張地開合,聲音低至不可聞:“請您保護我。”
許樂小心翼翼地蹲了下來,看著小姑娘那張粉雕玉琢的小臉,那雙眼簾微垂卻依然掩不住的如墨雙瞳,兩瓣小小巧巧的嘴唇,一時間覺得有些失神,總覺得小姑娘給自己一種很親近的感覺,以至於他沒有注意到小姑娘第二句話裡加了兩個字。
“小妹妹,你叫什麼名字?”許樂下意識裡眨了眨眼睛,抿了抿嘴唇,不想讓自己失神的模樣讓小姑娘產生某種不好的聯想,他的目光終於脫離了這個小姑娘的臉蛋兒,注意到小姑娘的頭發很有特點,純黑的頭發直直地披散在臉頰的兩邊,中間的部分非常整齊地剪成一道直線,將將在眉毛之上,遮住了額頭,看上去就像是……一塊西瓜皮?
“我……我叫鐘……煙花。”小姑娘依然緊緊抱著懷裡的洋娃娃,勇敢地抬起頭來看了許樂一眼,也許是因為許樂那張忠厚老實的臉給了她勇氣,也許是許樂那雙直如刀的眉毛給了小姑娘信心,她囁嚅著說出了自己的名字。
“這名字……也太難聽了。”許樂的心裡咕噥了一聲,不知道這小姑娘的父母是做什麼的,居然會取個容易產生歧義的名字,撓了撓頭說道:“乾脆,我叫你小西瓜好了。”
叫做鐘煙花的小姑娘睜著大大的眼睛,感到無窮疑惑,可愛地偏著腦袋問道:“叔叔,為什麼叫小西瓜?”
許樂伸出食指在小姑娘額頭上的發線上挑過,笑著說道:“因為你的頭發像塊漂亮的……西瓜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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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樂雖然不知道這艘商務飛船屬於古鐘公司,而古鐘公司的背後隱藏著西林第四軍區的影子,但他可以依據邏輯得出判斷,在這樣一艘戒備森嚴的飛船上,在第一憲章的光輝下,在遠離帝國邊境線的宇宙邊緣,應該不會有什麼事情會威脅到如此可愛的一個小姑娘,他更不認為這個叫做鐘煙花或者是小西瓜的小姑娘有被保護的需要,在太空飛船上,這個小姑娘總應該有陪同的家人才對。
隻是無論他怎麼問,小西瓜總是不肯告訴他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也不肯說出她的家人在哪裡。許樂苦惱地思考了一會兒,決定去找飛船上的工作人員,畢竟小姑娘是個活生生的人兒,他可不敢負這個責任。
許樂的房間在32區,是整個飛船最偏僻,設施最落後,也是最安靜的一個區域,除了牆後的管道時不時響起垃圾運輸的噪音外,在一大一小兩個人兒談話的過程中,根本沒有人來過這裡。許樂牽著小姑娘的手往外麵走去,一麵安慰道:“小西瓜,找到你的家人,你就不用害怕了。”
“叔叔,我怕。”小西瓜是個很懂事的孩子,大概也清楚自己給這個陌生的叔叔帶來了很大的苦惱,當許樂牽著她的手往外走時,她並沒有胡鬨地掙紮,隻是一手抱著洋娃娃,低著頭說道:“有壞人……想把小西瓜拐走,拐到彆的地方去,讓小西瓜再也看不到父親大人和母親大人。”
許樂的腳步停住了,他轉過身體,認真地看著小姑娘的側臉,似乎是想分辯這個很可怕的故事究竟是小孩子胡鬨的說辭,還是真的隱藏在光明後麵的某個黑幕。就是這一眼,他看到了小姑娘雪白睡裙後方的灰塵汙垢,也注意到了洋娃娃上麵的汙跡……
32清潔區一直沒有人來,如此闊大的飛船,這個小姑娘是怎麼一個人跑到了這裡?那些看管著他的人呢?難道小姑娘是從那些管線通道裡爬出來的?不然她身上怎麼會這麼臟?該是怎樣的驚恐,才讓僅僅五六歲大的小女孩鑽進了那些黑暗的管道?
許樂認真地看了一會兒,封大叔都很欣賞他的看人能力,可他依然看不出小女生有絲毫撒謊的跡像。並沒有思考太久,許樂轉身牽著小姑娘的手往回走去,準備回自己的房間再思考一下,這樣盲目地將小姑娘交到飛船工作人員的手中,他確實有些不放心,至少……跟著自己是安全的,他去打探一下消息再做決定也好。
小姑娘微微一愣,旋即明白了這一轉身的含義,碎步快速走著,以求能跟上許樂的步伐,動作顯得格外可愛,小小的臉蛋上淚水未乾,便笑了起來,笑的格外開心,大大的黑眸眯在了一起,就像是一彎西林星夜空裡的彎月。
“謝謝叔叔。”
“以後叫哥哥……小西瓜。”許樂一向是個乾脆利落的人,決定了某件事情便會做到底,牽著可愛小女生的手,他的心情也異常美好,那雙令人信任的眼睛也眯了起來,像極了東林自然保護綠地裡那一窪窪半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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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鐘號太空飛船還在進行最後一次的後勤能源補給,離開東林大區星域的時間大約定在了明日標準時間六點。在這段時間裡,許樂一直和小西瓜呆在自己的房間裡,也許因為國防部的預算實在是太過摳門,他這個名義上的退伍士兵居住的地方真是被人遺忘的角落,房間裡似乎也沒有什麼監控設備。
但即便如此,許樂依然小心翼翼地注意著房門外的動靜。通過這段時間的聊天,逐步得到小姑娘完全信任的他終於知道了一些事情,小姑娘是西林人,不知道因為什麼原因離開了家,被人帶到了古鐘號飛船上,在回程的時候,將被送到首都星。她再過兩個月就要滿六歲了,最擅長的是鋼琴繪畫,最討厭的也是鋼琴繪畫,最喜歡的是玩泥巴,玩的最少的恰好也是泥巴。
也許是因為很少能夠這樣放鬆聊天的機會,六歲的小姑娘像隻小鳥一樣嘰嘰喳喳說個不停,時常因為語速太快而嗆著,小臉憋地通紅,額頭上直直的黑發在空中一甩一甩。
許樂一麵聽著一麵苦笑,因為小姑娘說的內容太過瑣碎,根本沒有他想知道的信息,而且他越聽越覺得有些奇怪,心想莫不是小姑娘誤會了什麼,從而導致自己也誤會了什麼……隻是他既然已經答應了小西瓜,自然便要繼續下去,人總是要講誠信的,哪怕是對一個六歲的小女孩兒,許樂決定在打探到確實消息之前,暫時讓小姑娘躲在自己的房間裡。
到了就餐的時候,許樂叮囑了小姑娘不要亂跑,跑到了飛船的餐廳,打了一份飯,沒有與飛船上的工作人員進行太多對話,可他依然留意了一下,發現沒有人聽到飛船上哪位訪問團的官員丟失了小孩兒,隻是令他警惕的是,餐廳周圍那些負責安全工作的士兵表情明顯比幾個小時前嚴肅許多,一股有些壓抑的氣氛圍繞在四周。
難道就是因為小西瓜?許樂悄無聲息地從餐廳離開,他本身就是一個極不易引人注目的角色,端著一份飯離開也沒有引起旁人的注意,甚至飛船上大部分人都不知道,32清潔區的休息間裡安排進了一個東林區搭順風船的退役士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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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西瓜低頭叉了一塊牛肉,放進嘴裡努力地咀嚼著,隻是臉上的表情透露出這個小姑娘實在是很不喜歡牛肉燜飯的味道,隻是她似乎不想讓許樂為難,隻是一味認真地吃著。許樂看著小臉蛋兒上的表情,忍不住笑出聲來,說道:“不喜歡吃就彆吃了,下一頓的菜色聽說不錯。”
“吃了一個半月的牛肉了。”小西瓜像個大人一樣哀聲歎氣說道:“許樂哥哥,下一頓恐怕還是牛肉。”
許樂特意在這份飯裡加了勺白飯,這時候正拿著筷子刨著小西瓜剩下的飯,聽到這句話,不由僵住了身體。被老板薰陶了這麼多年,他對食物的要求也變得格外挑剔,苦著臉說道:“合成牛肉就一個味兒,你居然能吃一個半月?真是厲害。”
歎息完後,許樂再次低頭吃飯,他沒有浪費糧食的習慣,嘴裡塞滿了牛肉,含糊不清說道:“將來有機會,哥哥殺頭野牛,讓你吃吃真正的牛肉。”
小姑娘額上的黑發垂直,笑眯眯地看著許樂,認真地點了點頭。雖然在西林的時候,她跟著父親大人吃過很多從帝國搶回來的野生菜肴,可是依然對許樂哥哥的話感覺到感激,心想哥哥真是個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