單單是一個甄家所牽扯到的各方就多達十幾家,其中多為地方上的豪門豪強家族。
這也足見甄家在選擇合作者時的條件標準,那就是要在地方上有足夠強橫的實力,否則私鹽這一行當不是一般人能吃得下來的。
汪文言之前所作的工夫很足,在馮紫英看來,遠比龍禁尉和刑部這些部門能提供的情報更詳儘細致,對自己的決策起到了很大的幫助作用。
當然這可能跟當初汪文言、吳耀青、顧登峰他們本身就是在兩淮都轉運鹽使司衙門裡乾這一行有很大關係。
說來說去,都還是自己老嶽丈給自己留下的豐厚資源人脈班底,之前馮紫英有所感覺,但是越是到後來,感受就越深。
當然,自己也給汪文言他們提供了可供他們施展才華的平台,否則換了巡鹽禦史,他們也不太可能再像林如海和自己那樣對他們信任有加,而行事風格也不一定合意,所以最終可能是一拍兩散。
做這種事情是勞神勞心的活兒,但回報也會是極其豐厚的,通過這一層層抽絲剝繭般的了解,以及後續的處置處理,自己可以迅速對整個江南尤其是南直隸和兩浙這一核心區域的社情民意和人脈資源做一個有利於自己的調整安排。
不敢說順我者昌逆我者亡,但是利用朝廷授權,有所側重有所偏向那是不可避免的,這裡邊稍稍一個調整,都會產生巨大的變向。
孫承宗馬上就要到南京,對方是兵部左侍郎,理論上自己需要尊重他的意思,但是他對江南情況不熟悉,那麼這就是自己的機會。
對新四大家及其附庸和關聯家族的處理就是一個莫大契機,馮紫英會用最合適的方式來實現自己羽翼和資源在江南的重新布局,達到最佳狀態。
“爺,翁公和蘇公來了。”瑞祥進來小聲道。
“請他們進來吧。”馮紫英點了點頭,孫承宗明日到,而吏部、戶部、禮部、刑部、都察院的人也都聯袂出京了,牽頭者是東閣大學士顧秉謙。
要底定江南,還得要一個知江南且夠分量的人來,無論是孫承宗還是馮紫英都還不夠資格,讓湯謬二人來肯定不定,那麼顧秉謙領銜,在家吏部左侍郎柴恪、刑部左侍郎韓爌為副,就是最合適的組合了。
顧秉謙是昆山人,而柴恪是湖廣人且是吏部左侍郎,韓爌是山西人又是刑部左侍郎,這三人來足以壓住任何聲音了。
當然暗線上,龍禁尉副千戶趙文昭也南來了。
對馮紫英來說都是熟人,但越是都是熟人,馮紫英覺得就也是要把事情辦漂亮。
預計朝廷的這支特派使團到南京還要半個月時間,這半個月裡,自己就要和孫承宗把基本處理方略拿出來。
龍禁尉已經悄悄在行動了,一些重要人物的行跡早已經被鎖定,如果有異動,可以提前抓捕。
另外駐紮在南京、揚州、蘇州、杭州等地的駐軍也都抽調了出來一部分精銳,加上水師水兵營,隨時準備配合行動,對敢於借機生亂的這些地方豪強予以毀滅性的打擊。
但要解決這些豪強家族不是難事,但是如何迅速提供朝廷想要的東西,如何平安穩妥地將鏟除這些豪門家族帶來的影響化解於不動聲色之間,這才是最考校人的。
朝廷所需要的錢銀,要足夠分量,要快,平穩解決,意味著要有人迅速來接管這些豪強在各個領域和產業中份額,是地方不受太大影響。
比如唐家在鬆江,就是最大的船商,除了走私,南彙那裡二十多條船要進出長江運貨,他還是蘇州吳淞口吳淞船廠的第一大股東,鬆江府三成貨運都是唐家掌握,一旦覆滅,誰來迅速替補彌補?
還有陶家,其家族擁有的一萬多畝土地,一旦陶家被鏟除,那麼這一萬多畝良田,如何最快速度賣出一個最好的價錢,一樣需要精心策劃和足夠的人脈。
所以馮紫英在第一時間也發出了召集令,召集的對象自然是江南商人,這個時候選擇北地商人不是好主意,隻會激化矛盾,甚至引起地域之爭,而江南商人,那就好辦許多。
“翁公,蘇公,好久不見,彆來無恙啊。”
馮紫英笑吟吟地降階相迎,讓翁啟明和蘇正弦都是受寵若驚,這一位官越做越大,卻是越發謙遜親善了,這才是真正的大人物。
“何勞大人如此,翁某和正弦都不敢登門了。”
翁啟明畢竟是見過大場麵的,略一謙虛之後,還是跟隨馮紫英入內,蘇正弦心潮激蕩,亦步亦趨。
“我們都是老朋友了,無須如此拘泥,坐,嘗一嘗你們江南紫筍茶,據說備受你們江南士紳歡迎,不過這究竟是宜興紫筍最正宗,還是長興紫筍更受推崇,好像一直爭執不下啊,弄得常州和湖州兩邊都經常打嘴皮仗,我這個外鄉人,都有些吃不準了。”
馮紫英並沒有一開場就說正事兒,而是和兩人聊起了閒話。
翁啟明是洞庭商幫的首領,自然是占南直隸常州一邊,而蘇正弦是寧波最大的船廠老板,自然是占湖州一邊。
好在翁啟明這些人自然也不會為這些話語爭個高低,一番談笑之後才道:“大人若真是喜歡茶,我們洞庭嚇煞人香,震澤先生定名為碧螺春,堪稱宇內第一,……”
“嗬嗬,宇內第一,除了一旗一槍的雨前龍井,哪家敢稱第一?”蘇正弦不以為然:“不如等到明年,我為大人帶上幾斤,請大人好生品鑒。”
馮紫英大笑,“好了好了,這茶之一說,到此為止,明年我就靜候二位的新茶了。”
見馮紫英收拾話題,翁、蘇二人知道要進入正題了。
……
這一番談話一談就是兩個時辰,一直到天色將暗,翁蘇二人才意猶未儘的離去。
馮紫英沒有留二人飯,那太顯眼了,自己這個居所金陵城裡不知道有多少人盯著,翁蘇二人前來都是從後門悄悄而入,但是能不能遮掩住身份,那還要看二人自家的安排。
回到後宅,馮紫英也有些疲憊。
要談的內容很多,既涉及到諸多豪強產業,同時也要考慮自己找的接盤方的承受度,人家未必願意去沾染這些東西,價格是一方麵,還有就是這些都是沾了官氣殺氣的產業,有些人也忌諱。
不過總體來說還算談得不錯,翁家和蘇家,基本上算得上是自己在南直和兩浙的最重要“盟友”,馮紫英不願意用棋子這個說法,在他看來自己的政策觀點和江南商人的資本與產業可以相得益彰。
翁家現在也不僅僅是單純的貿易商了,他們既是蘇州最大的絲綢商,同時也是江南幾大茶商之一。
同時馮紫英也準備要把水泥在江南產業的第一站交給翁家,當然這肯定是讓翁家和山陝商人合作。
蘇家這邊相對簡單,吳淞船廠準備交給蘇家接手,而且規模還要進一步擴大。
東番那邊的大木源源不斷地外運,還有南洋也將納入開發的重心,另外下一步對蝦夷和苦兀的開發,都需要更多的船隻海運。
這一段時間裡,召集令下的商人們都會陸陸續續到來,涉及到太多的處理產業,不是一家兩家能吃得消的。
另外也還要給顧秉謙他們南下之後留下一些選擇餘地,免得對方會認為自己想要把整個這一次南下戰略給包圓了。
馮紫英既無此打算,也不可能那麼做,那太招人猜忌了。
回到後宅,馮紫英剛來得及喘一口氣,就看到了李玟略顯不適的動作,捧著一杯茶進來。
馮紫英搖了搖頭,看著李玟漸漸紅潮泛起的姣靨,“你不必如此,我此番來因為考慮到是作戰,所以未帶丫鬟下人,這等粗使活計讓其他人來,我在這裡也住不了幾日,……”
李玟心中一顫,“馮大哥你要回京了?”
“暫時還不會,朝廷已經遣了以顧閣老為首的一隊人來處理江南事宜,剛從京中出來,估計還要半個月才能到。”馮紫英擺擺手,接過茶,坐下,“他們來了,我也還得要陪著處理,估計看一個月之後能不能有一個大概處理框架出來,然後才說得上我回京的事情。”
李玟欲言又止,馮紫英也知道對方想問什麼:“妹妹無須太過擔心,你伯父之事雖然棘手,但是也並非毫無對策,顧閣老和我關係還算不錯,他也是南直人,屆時我會和他溝通一番,看看能不能尋到一個折中之策,總要保得你伯父性命才是。”
真要保不住李守中性命,隻怕日後自己回京之後想要上李紈的床,不,李紈的假山石就彆指望了。
想到這裡,回憶起在那大石上將李紈寬衣解帶,李紈清心寡欲素淡高冷的模樣蕩然無存,那細膩如羊脂玉的飽滿天足搖曳生姿,就讓馮紫英心馳神往,相比之下,這李玟李琦姐妹就要青澀稚嫩許多,但一床四好,是不是又彆有一番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