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氣風發地出門,到了兵部公廨,卻是迎頭一棒。
「察哈爾人破了鬆樹堡,沿著龍門水一直南下,雲州堡和赤城堡都失陷了,保安州白蓮教突然發生叛亂,保安州衛軍嘩變,
孫傳庭緊跟著袁化中一臉陰沉地進門,不敢怠慢,一連串的敘述,把整個情況有條不紊地敘述詳儘。
馮紫英好心情頓時消失大半,但臉色還能穩得住:「為什麼不連夜報?」
「儘早才送來的,不過保安州那邊第二則消息都回來了,……」袁化中籲了一口氣,「保安知州傅試親自率領衛軍反擊,斬殺了衛軍反叛首領郭振,全州大索,清剿白蓮教叛匪,現已抓捕白蓮叛匪三百餘人,……」
馮紫英心中一鬆,這白蓮教看來起事在即了,否則不可能連衛軍中的白蓮教徒都提前發動了,「讓傅試查清楚為何白蓮叛匪會在這個時候起事,是否策應察哈爾人?另外,讓其留白蓮教骨乾進一步深查,其餘尋常教匪,一律就地處決,防止白蓮教餘匪劫獄!「
「啊?!」袁化中和孫傳庭都大吃一驚,這後邊兒的命令就有些僭越了,不經三法司審查,直接處決,這是要遭彈劾的,而且知州也未必會接受這樣的命令。
「行了,這事兒就這麼定了,我來承擔責任,這都什麼時候了,還要婆婆媽媽,真要保安州被白蓮教奪了,那宣府鎮就危險了,麻承勳初去,根本還控製不住局勢,若是內外夾攻,他未必就能扛過這一關了。」
馮紫英不耐煩地道:「伯雅,去給保安州下令,就說我說的。」見馮紫英如此果決,袁化中也不再多言,示意孫傳庭立即去辦。
孫傳庭出門馮紫英就和袁化中道:「麻承勳雖然是能征慣戰的宿將,但我們不能指望他一去就能力挽狂瀾,察哈爾人蓄謀已久,看樣子也應該是和咱們內地白蓮教有勾連,我甚至懷疑南京方麵也在其中穿針引線,扮演了不光彩的角色,…………」
袁化中驚了一驚,「不至於吧,他們現在不是在和朝廷談判麼?」
「既然是談判,就意味著還處於交戰期間,還沒有談好之前,無所不用及來為自己一方謀取更好的條件,這也很正常,我們不能低估南京方麵的下限,我估摸著這一段時間南京方麵肯定還要出不少幺蛾子,揚州陳繼先,江西王子騰,山西亂軍,弄不好都要次第發難,「
袁化中思索了一番,不得不承認馮紫英所言有理,不把局麵攪亂,南京方麵憑什麼和朝廷談?
就算是談肯定也是一個十分不利的條件,義忠親王那邊如何肯接受?「可這麼久拖下去,朝廷就有些吃力了。」袁化中很委婉地說了一句。
「豈止吃力?那是撐不住了。」馮紫英歎了一口氣,」但這也是最艱難的時候,禮卿兄在山西隻要打開局麵,宣府這邊麻承勳扛過去就是另外一片天地,遼東局麵已經穩定下來,曹文詔當遼東總兵不合格,但是打仗還是在行,和葉赫部那邊聯手阻擊莽古爾泰的偷襲,打得有聲有色,據說莽古爾泰挨了一火銃鉛丸,看來京畿軍工聯合體生產的鷹嘴銃威力已經不遜於那些從西夷進口來的Musket了,隻可惜這玩意兒太貴太重,要全麵裝備,力有未逮啊。」
「據說努爾哈赤那邊也用了西夷大炮,打了杜鬆那邊一個措手不及,若非用人命去填,硬生生折損了數百條人命,鐵嶺衛就陷落了,但即便這樣,也很危險了。」袁化中有些苦澀,地道。
這也是一道難題。
馮紫英沉吟不語,原來指望杜鬆部能在鐵嶺衛守上三個月,拖到明年初,主要是讓北線軍團能迅速適應遼東的氣候和水土,但現在看來拖不到那個時候了。
可寒冬作戰對誰都是一大考驗,尤其是要想出城野戰將杜鬆部接應出來,打破懿路
所和汎河所建州女真的攔截,那真不是一件簡單事兒,弄不好還要把援救的部隊給陷進去,而建州女真本身也就是存著圍點打援的心思。
「北線軍團準備得怎麼樣?」馮紫英良久才問道。
「沈陽那邊傳來的消息倒是覺得北線軍可以一戰了,但尤世祿卻不肯,覺得要冒險北進很危險,單靠北線軍團這一部打不穿對麵懿路所和汎河所的女真兵,頂多能達到懿路所,汎河所一線女真兵更雄厚,而且尤世祿懷疑女真那邊就是采取前薄後厚的兵力布置,誘使我軍入彀,懿路所輕易突破,驕兵,但一旦到汎河所一線,恐怕就要陷入重圍,
袁化中的介紹沒能讓馮紫英滿意:「依據呢,總不能單憑他直覺吧?」
「建州女真在葉赫部那邊的攻勢沒有預想中的那麼凶猛,雖然有曹文詔和賀人龍部的協助,但如此輕易被擊退,尤世祿覺得其中有些蹊蹺。」袁化中進一步解釋道:「而且其進攻的後勁也不足,這讓尤世祿有些懷疑。」
馮紫英冷笑,「恐怕也不僅僅是懷疑更想讓曹文詔和賀人龍部回師與他一道北上吧?」袁化中見瞞不過馮紫英,笑了起來,「的確有這個意思。」
馮紫英沉吟不語。
的確,曹文詔和賀人龍與葉赫部與建州女真的一戰中打得太過輕鬆,他也有些懷疑。
再說曹文詔和賀人龍強悍,但建州女真不比蒙古人其騎馬步兵的戰鬥力相當不俗,不應該這麼輕鬆就退了。
他之前還以為是曹文詔和賀人龍因為被取代而感到憤怒爆發出來的戰鬥力,但現在看來沒那麼簡單。
曹文詔和賀人龍部加起來也是一萬出頭的兵力,在和建州女真一戰中損失不大,若是這二部加入尤世祿北線軍中,的確能讓尤世祿放心不少。
「毛文龍那邊情況如何?」馮紫英突然問道。
「文弱一直在聯係,根據目前掌握的情況,金州衛和複州衛的兵力已經在上月就集結到了定遼右衛,目前毛文龍手中兵力翻了一倍,達到了一萬八千人左右,其中火銃兵配備了超過六千,還有部分火炮。」
袁化中精神一振。
這是馮紫英刻意經營的一支伏筆,在天津衛時就交待沈有容與在皮島和九連城鎮江堡一帶的遊擊毛文龍來見,在上一趟去天津衛時,秘密見了毛文龍,毛文龍也是驚喜過望。
要知道他雖然是遼東將領,但因為老家是杭州的不太受到趙率教、祖氏兄弟等人的喜歡,而曹文詔對所有遼東武將都不信任,這也讓毛文龍一樣沒能入曹文詔的眼,所以毛文龍也是頗為苦悶。
誰曾想沈有容為他搭上這樣一條粗腿,讓毛文龍欣喜若狂。
馮紫英的名頭,馮家的背景,都讓毛文龍恨不能立即拜入馮家麾下。
之前馮唐在擔任薊遼總督時,他才隻是一個守備,還進入不了馮唐的眼簾,現在好不容易爬到遊擊位置上,卻又遇上了貴人,這如何不讓他趨之若鶩。
考慮到皮島這邊重要性,馮紫英專門交待沈有容先把登萊水師一部分火器移交給了毛文龍部,毛文龍部頓時鳥槍換炮,不比一般了。
當然毛文龍也當得起馮紫英的看重,訓練極苦,士卒效命,原本是考慮日後在寬甸六堡這邊發起反擊,但現在看來杜鬆部危險了,隻能冒險用毛文龍部來一搏,但馮紫英依然覺得不不夠,如果加上曹文詔和賀人龍部,馮紫英覺得就可以好好打一仗了。
魚死和網破本來就是一個相對論,魚強能破網,網韌勒死魚,就這麼簡單。
「那就去信,命令毛文龍部率主力全速趕往沈陽,曹文詔和賀人龍部那邊,我親自寫信去,也讓他們移師沈陽,……」馮紫英深吸了一口氣,「不行的話,我親自去沈陽坐
鎮。」袁化中一驚,「你要親自去?」
「不去不放心啊,曹文詔和趙率教、杜鬆以及祖氏兄弟勢同水火,出點兒差錯,那就是遺恨萬年啊。」馮紫英歎了一口氣,「另外葉赫部那邊也不能放鬆,萬一被曹賀二部走了,建州女真突然卷土重來,葉赫部吃不消。「
袁化中一想也是,「那如何是好?」
「隻有我親自敦請內喀爾喀人來科爾沁會盟了。」馮紫英笑了起來,「許久沒和宰賽見麵了,想必應該有更多的話題了。」
袁化中舒了一口氣,連連點頭,但隨即又道:「那你可得要和尚書大人與孫大人好好商計一番。」
「嗯,免不了啊。」馮紫英點點頭,「我也不想這天寒地凍的時候去遼東,奈何不去不行啊,再等一等,渤海就凍了,不好走了。」
這都是十下旬月了,要從遼西走陸路不好走,還不如趕緊從海上去牛莊,這樣快得多不說,也輕鬆許多,不過這年看樣子又沒法在京裡過了,又得虧欠妻妾們了,天生勞碌命啊,馮紫英感歎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