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慕雲的記憶力非常好,所有人的情況,隻要跟他說起,永遠都不會忘記。況且,他還拿了筆和紙,將所有人的遺言,或者最後的心願記了下來。朱慕雲承諾,死後想要什麼的,都可以燒給他們。比如房子、車子,甚至是女人,至於金銀財寶,肯定是少不了的。
到這個時候了,一般人都不會對他隱瞞。中國人是很講究臨終遺言的,他們也沒必要隱瞞。就算有人說的是化名,對朱慕雲也是有用的。
哪怕就是有人說的是假名,朱慕雲也能根據他們的相貌,再配合名字,以後可以詳細跟他們說。他唯一擔心的是,有些人隻是默默的看他一眼,什麼話都不說。但這種人隻要一激,一般都會說的。
“怎麼,慫了?怕死的話,早乾什麼去了?充其量也就是無名小卒罷了。”
被他一激,這些人想充英雄,也不會再隱瞞。讓朱慕雲意外的是,很多人說的是真名。因為他們相信,死了後,要是連名字都不說,怎麼收到朱慕雲給他們燒的東西呢。
這些人的信息搜集,朱慕雲從倒酒、發煙的過程,自然而然的拿到的。偶爾有一二個不配合,但是隻要問到其他人,一般也會告訴朱慕雲。
朱慕雲好酒好菜招待他們,完了每人還發包煙。最後又問起他們的臨終遺言,有家人的轉給家人,沒家人的,找機會轉給朋友、老鄉。
從六水洲離開後,朱慕雲又去了政保局,向李邦藩彙報了看守所的情況。六水洲上的事,朱慕雲雖然帶有私心。但是,他必須坦誠向李邦藩交待。就算李邦藩知道他所做的一切,也不會懷疑他另有目的。
“局座,果然不出所料,軍統的人就是不見棺材不落淚。有好幾個知道明天要上刑場,嚇得尿了褲子。還有人想要辦理自首手續,並且願意登報申明,脫離軍統組織。”朱慕雲笑著說,他將自己在看守所的行為,詳細的彙報了。
並且,將這些人的遺言,也都整理了出來,交給了李邦藩。這是他在看守所邊聽邊記的,並沒有經其他人的手。
朱慕雲的臉上,雖然洋溢著笑容,可他心裡全是酸楚。不管這些人是什麼樣的信仰,此時此刻他們都是中國人,是因為反抗日本人,才被迫害的。他們都是自己的同胞,哪怕他們有些人,在下午表現得很軟弱,但也是當之無愧的英雄。
“早知如何,何必當初?這些是你自己寫的?”李邦藩歎了口氣,看著朱慕雲遞過來的資料,問。
“不是說,人之將死,其言也善麼。我想看看,他們這些人,在最後會不會傳遞什麼情報。隻是看了所有的遺言,也沒看出個所以然,隻能請局座出馬了。”朱慕雲說,他在看守所的行為,瞞不過李邦藩。
與其讓李邦藩猜忌,不如主動彙報,將所有的一切,詳細彙報,這些資料都上繳。在李邦藩麵前,永遠保持坦蕩。到時候需要撒謊的時候,李邦藩也不會懷疑。
“先放在這裡吧。”李邦藩點了點頭,朱慕雲在六水洲的行為,自然有人向他彙報。但他更相信朱慕雲,果不其然,一離開六水洲,朱慕雲馬上向自己彙報。
手下的坦誠相待,千金不換,尤其像朱慕雲這樣的人,每次都是這樣,讓李邦藩更是欣慰。有的時候,朱慕雲就算真的辦砸了事,或者沒辦好事,他也不會責怪。
一個人的能力有限,做錯事很正常。但一個人可以做到永遠忠誠,朱慕雲做得更好,他隻對自己永遠忠誠。
效忠皇軍的人很多,但效忠自己的,就不多了。效忠自己,還有一定地位和能力的,就更少了。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他也要珍惜朱慕雲。
朱慕雲離開政保局後,心情很悲痛。可是,事情還得繼續,不能因為軍統的人,明天要被槍斃,他就不工作了吧?越是這種情況,越要沉著冷靜。政保局的人,這段時間都很興奮,如果可以,應該給予堅決反擊。
昨天下午,憲兵隊從六水洲提走的十二人,他得知道去向。還有今天的二十一人,釋放之後,也成了一筆糊塗賬。朱慕雲覺得,這件事有太多蹊蹺。
憲兵隊的事情,當然是交給大澤穀次郎了。在政保局的時候,朱慕雲就與他約好,晚上想請他喝酒。這幾天政保局大獲全勝,朱慕雲在外人麵前,得表現出歡悅。
到憲兵分隊大澤穀次郎的辦公室後,發現他的情緒並不是很高,臉上掛滿了愁容。朱慕雲很是奇怪,大澤穀次郎還會有什麼煩心事呢。
“我母親和妹妹已經到了上海。”大澤穀次郎歎了口氣,臉上並沒有一家人要團聚的喜悅。
“這是好事啊,你們一家人馬上就要團聚,恭喜恭喜。”朱慕雲微笑著說,隨著日美交惡,在美國的日僑開始撤離,大部分回到了國內,有相當一部分到了中國。
“可是她們暫時還不能來古星,要接受調查。軍部的人太可惡了,竟然無端審查她們。”大澤穀次郎桌上擺著一封電報,是從上海發過來的。
“這是正常程序吧?”朱慕雲說,大澤穀次郎在古星有很強的能量,但在上海就不行了。再說了,上海特務機關非常多,關係很複雜,以他的級彆,根本不可能過問母親與妹妹的事。
“審查,我並不擔心。但是,如果她們被征召入軍隊,那就麻煩了。”大澤穀次郎說。
女人進軍隊能乾什麼?當然是隨軍軍)妓了,雖然日本人口口聲聲說,可以為天皇赴死。但真要讓他們奉獻一切的時候,就會猶豫了。大澤穀次郎很清楚,這種打著為聖戰獻身的口號背後,有多少人知道,會發生什麼麼?
“實在不行,你可以去一趟。隻要錢到位,不會有麻煩的。”朱慕雲想了想,說。
日本人很多都古板,但是,也不是所有人都講原則的。隻要有錢,沒有辦不成的事。他們千山萬水來中國,難道真是為了天皇的聖戰?
“對啊,我怎麼沒想到呢。”大澤穀次郎眼睛一亮,他一直在等著上海的消息,期盼著母親和妹妹能早點來古星。
可是,大澤穀次郎並沒想到,自己是能主動去處理此事的。古星去上海也方便,無論是坐火車還是輪船都方便。更要趕急的話,還能坐飛機。
“當然,你也可以拜托憲兵隊的人。他們與上海那邊,有更多的關係。至於錢,我明天給你送來,美元、日元、金條都可以。”朱慕雲說。什麼樣的關係都能找到,隻要肯花錢,這種事情很容易辦妥的。
“多謝了。”大澤穀次郎臉上終於露出了笑容,原本他一直很苦惱,不知道該怎麼辦。朱慕雲一分析,馬上找到了解決問題的辦法。
“昨天下午,憲兵隊在六水洲提了十二個軍統的人,我想知道這些人的下落。是放了,還是轉移了。”朱慕雲順便說。
“你回去等消息吧,我等會約他們一起吃飯。”大澤穀次郎說。
朱慕雲原本想約於心玉吃飯,可是,他實在沒這個心情。在李邦藩和大澤穀次郎麵前,他都要儘量表現得正常。但是,他心裡是什麼滋味,隻有自己最清楚。
朱慕雲回到家後,也不開燈,獨自坐在書房,一根接一根的抽著煙。看守所的人,他很想營救,可是,他卻束手無策。哪怕他暴露身份,也不可能把人救出來。
於心玉回來的時候,發現客廳沒燈,書房也沒燈,還以為朱慕雲出去散步的。可是,當她打開書房的時候,卻聞到了一股濃烈的煙味。
“你在家怎麼也不開燈?”於心玉將燈打開,不滿的說。
“這種黑暗而孤獨的感覺,讓我感覺很舒服。”朱慕雲微笑著說,他心中的悲傷,因為於心玉回來,全部埋藏到了心底。在於心玉麵前,他也不能有任何異常。
雖然很殘酷,可是他的做法,既是為了自己的安全,也是為了於心玉的安全。
“又在想什麼壞事吧?”於心玉說,朱慕雲躲在黑暗裡,就像一條毒蛇一樣,讓她很害怕。
“明天,軍統的幾十號人,全部會被槍斃。古星的治安,終於要恢複了。”朱慕雲突然說,軍統經此一役,恐怕再難恢複到原來的規模。
“什麼?”於心玉正要出去,聽到朱慕雲的話,臉色大變。她今天還在向鄧湘濤請示,如何營救被捕的兄弟。
古星的抗日分子,幾乎被一掃而光。古星將成為皇軍最穩固的後方,以後我的工作也輕鬆了。”朱慕雲“高興”的說。
明明很悲傷,卻要裝出一副無所謂,甚至高興的樣子,這對朱慕雲不但是一種考驗,更是一種折磨。
“原來你一個人躲在這裡,是要獨自享受這份喜悅吧?”於心玉冷冷的說。
“是啊,明天晚上,我們好好慶祝一下。”朱慕雲說。
“你跟那些人去慶祝吧,我不想去。”於心玉說,她心裡的悲痛,已經無法阻止。幾十條人命,在朱慕雲眼裡,一點也不在意。這種人,該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