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田島拓真眼裡,史希俠自私自利,這種人就像中國人所說的,爛泥扶不上牆。況且,史希俠現在處境不妙,本清正雄對他非常不滿,自己自然不會再力挺他。
早上本清正雄提出回特高課,史希俠竟然要留在朝陽巷勘察現場。一個低劣的中國人,竟敢拒絕一名大日本帝國高級軍官的命令,如此不識好歹,哪怕下場再悲慘也是咎由自取。
史希俠碰了個釘子,隻好悻悻離開。田島拓真的門關上了,他以後的出路在哪裡?難道真像之前說的,此去查案,有去無回?
史希俠突然覺得很悲哀,自己死心塌地為日本人賣命,到頭來反被他們嫌棄。自己確實沒有及時向田島拓真報告胡夢北之事,可當時朱慕雲也在一旁虎視眈眈呢。自己原本處境就不妙,如果向他們彙報了,胡夢北的案子,還有自己什麼事?
當然,現在也基本上沒他什麼事了。胡夢北的身份被證實,但也僅僅是證實罷了。每個月憲兵分隊和政保局,都會抓捕不少抗日分子。抓捕一名地下黨,並不值得炫耀。如果是一名反正的地下黨,可以擴大戰果,破壞古星地下黨組織,那才算真正立功。
原本,史希俠找田島拓真,還想向他申請特彆支持。至少,自己去調查,得隨時與憲兵分隊保持聯係吧。田島拓真冰冷的拒絕了他,隻好另想他法。史希俠再次到了朱慕雲的辦公室,剛才是領任務,現在則是提要求。
“朱隊長,此去木匠灣調查,路途遙遠,通訊不便,是否可以給我派部電台?”史希俠說。
“電台?我們總共才幾部電台?派了電台還得派報務員,要不,整個特高班都歸你調遣算了?”朱慕雲奚落的說。
“那倒不敢,如果有電台的話,我自己就能發報。此去木匠灣,有近八十公裡,如果發現緊急情報,如何與家裡溝通?”史希俠問。
“你不是最喜歡私自調查麼?此次讓你一次查個夠,當地駐軍還會配合你。如果真有緊急情況,可以通過軍方電台聯係。”朱慕雲說。
“好吧,能否再預支點辦案經費?”史希俠問,陳蘭被甩了記耳光後,變得懂事多了,給了他幾百元。但他是因公出差,應該由憲兵分隊出錢才對。
“你去庶務班支,人家會給麼?先自行墊付,回來再統一報銷。日本人沒有咱們這麼好說話,最好是實報實銷,打不得馬虎眼。”朱慕雲說。
朱慕雲讓彆人做事,很少會讓對方吃虧。久而久之,很多人都喜歡與他交往。作為朱慕雲的手下,願意效忠他。因為這樣,可以得到最大的利益。而作為朱慕雲的朋友或生意夥伴,也願意與朱慕雲交往。因為他們在交往的過程中,並不用擔心朱慕雲利用手裡的權勢,剝奪他們的利益。
可史希俠除外,他既不能算朱慕雲的手下,現在也不是朱慕雲的合作夥伴。自從史希俠開始積極向田島拓真靠攏之後,兩人的關係就成了陌生人的關係。
“這麼說,我從安清會借的兩個人,他們的經費也不能報銷了?”史希俠說。
“你去木匠灣查案,需要從安清會借人乾什麼?”朱慕雲不滿的說,史希俠總是要把簡單的問題複雜化,明明是憲兵分隊的事情,又要扯上安清會。
“有些事情,讓安清會的人出麵更合適。三科我想帶上孫務本,與他從明麵入手。安清會的人,與當地幫會聯係,從暗處著手。”史希俠緩緩的說。
其實,帶安清會的人去調查,隻是因為他手底下,已經無人可用了。三處那邊的人,他一個都調不動。上午他回六水洲,以前的手下明知他回來了,但沒有一個上門看望。就連朱家鼎,也沒見蹤影。
這些人最是會觀風向,史希俠一旦失勢,馬上遠離了他。畢竟,史希俠在三處的時候,他們也沒得什麼好處。陳蘭掌握著三處的人事和財政大權,連飯都吃不飽,怎麼可能信服史希俠呢?
況且,程吉路對史希俠采取了多種防範措施。誰要是繼續效忠史希俠,就給我在學習班待著。思想沒有改造好,永遠都不要出來。嚴重者,可能會被踢出三處。他們這些人都是中統的叛徒,如果失去了三處的保護,除非遠走他鄉,否則下場會非常慘。
“這是你的私人行為,我也不好乾預。”朱慕雲說,不管史希俠說得多麼冠冕堂皇,他從安清會借人都是不妥的。哪怕安清會也算半個特務機構,可安清會與憲兵分隊沒有直屬關係。如果二處的任務,以政保局的名義向安清會借人,倒也能說得過去。
讓朱慕雲沒想到的,史希俠借的人當中,就包括了楊誌。對此,朱慕雲很是無奈。他總不能把楊誌扣下來吧,自己好不容易安插的釘子,可彆死在木匠灣。
中午,特意請他們吃了頓飯。不管如何,史希俠總是他的手下。此次木匠灣調查,代表的也是憲佐班。朱慕雲與他們乾杯時,特彆叮囑,一定要注意安全。木匠灣的情況很複雜,既然新四軍如此猖獗,說不定會有各種危險。自己的人身安全很重要,一定要切記。
其實,朱慕雲要表達的意思是,調查有沒有結果,不關楊誌的事。隻要保證自身安全就可以了,見楊誌露出一個意會的眼神,朱慕雲就沒有多說。楊誌本就是盜賊出身,真要是遇到危險,腳底抹油的功夫,應該比其他人強。
在看著史希俠一行四人上了軍用卡車後,朱慕雲才徹底放了心。至少,朝陽巷那邊,他暫時不用擔心了。
隨後,朱慕雲去了趟鎮南五金廠,向李邦藩彙報史希俠調查之事。軍方為了推卸責任,責怪本清正雄。而本清正雄當然不想背這個黑鍋,就轉送給了史希俠。
“局座,史希俠這樣做,不是自尋死路麼。”朱慕雲說,當著李邦藩的麵,他可以肆無忌憚的評價。
“那倒不至於,但是,這個人以後你要特彆注意。”李邦藩叮囑著說,像史希俠這樣的手下,最令人頭疼。不講規矩,又不按套路出牌,在任何地方都不會受歡迎。
朱慕雲來政保局,主要是跟華生見個麵。朝陽巷那邊,下午要特彆注意,雖然安清會的人都撤離了,但得預防他們留下暗哨。朱慕雲要求,如果傍晚之前,沒有發現可疑情況,華生的人就可以撤離了。
去碼頭的路上,朱慕雲順便給袁旺財去了個電話。對麵住了個地下黨,朱慕雲要把暗道堵死,袁旺財也是能理解的。隻是,他現在不能全天工作,隻能等店子打烊後,才能和羅泉抽時間過去。一天隻能乾幾個小時,可能得三天才能乾完。
堵通道其實就是一個破壞作用,這比當初挖通道要快得多。袁旺財隻是有些奇怪,原本他覺得朱慕雲能與各方勢力做生意,應該是同情地下黨的。但現在朱慕雲的行為,似乎要與地下黨劃清界線。
“你等我通知吧,如果周圍沒有安清會的人,我會通知你去施工的。”朱慕雲叮囑著說,以前朝陽巷並不起眼,袁旺財等人在這裡,可以隨意挖掘。
可出了胡夢北的事後,誰也不敢保證,周圍不會被人盯上。朱慕雲隻強調一點,一定要保密,不能驚動周圍的人。
“請朱先生放心,我們做事很仔細的。”袁旺財笑著說,他唯一的擔心,就是胡夢北那邊可能還會有手雷。聽朱慕雲的語氣,似乎很肯定。因此,那邊的土不能動,可能會影響進度。
“另外,你讓楊世英進城一趟,有個事要交給他辦。”朱慕雲說,如果史希俠僥幸從木匠灣回來,還能把古星的責任撇清的話,下一步就是直接行動。
“有什麼事情,交給我們辦也一樣嘛。”袁旺財說。楊世英是九頭山的大當家了,可不能隨意進城。
“殺個人。”朱慕雲淡淡的說。雖然他一直不崇尚武力,但有的時候,必須進行人道毀滅。胡夢北雖是自殺,但史希俠卻是間接凶手。對迫害自己同誌的凶手,怎麼能聽之任之呢。
“這種事還是大哥拿手。”袁旺財馬上說,雖然他也受過訓練,但要讓他殺人,還是有些發怵。
晚上,朱慕雲得到華生的彙報,確定朝陽巷並無可疑情況後,朱慕雲單獨去了一趟。自從朝陽巷胡夢北的住處暴露後,朱慕雲再來辦私事,再也不開車了。每次都是單獨過來,有的時候還翻牆進院。
從胡夢北犧牲,到現在朱慕雲向家裡發報,已經過去了十幾個小時。這十幾個小時,朱慕雲不但需要抑製情緒,還得強裝歡笑,與日偽特務周旋。在他開始向家裡發報時,眼眶中的淚水,再也抑製不住。
朱慕雲的電報,隻有簡單的四個字:“老胡犧牲。”可是,這四個字有如千鈞,壓得朱慕雲喘不過氣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