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慕雲整個下午,都在等著李邦藩的命令。就算是古星電燈公司的張廣林,到他辦公室邀請,晚上一起吃飯,他也沒有答應。不是說朱慕雲想拒絕,而是他不知道,李邦藩是否會派任務。
言不輕信、諾不輕許,無論對任何人,朱慕雲的標準都是一樣的。張廣林找自己,當然是要辦事。但在自己的事情,都沒有辦好之前,還是不要管彆人的事為好。
但是,直到下班,李邦藩都沒有打來電話。朱慕雲還不放心,又親自跑了一趟鎮南五金廠。往李邦藩的辦公室多跑,對朱慕雲來說,隻有好處。他與李邦藩沒在同一處辦公,能多向他請示報告幾次,兩人的關係,會越來越緊密。
“既然武尚天想吃獨食,就看他有沒有這副好牙口吧。”李邦藩淡淡的說,他給武尚天打了個電話,但對三處晚上的行動,武尚天矢口否認。
武尚天的態度,讓李邦藩很失望。如果自己不知道,也就罷了。但是,三處的行動,朱慕雲偏偏向他彙報了。如果是其他事情,李邦藩非攪黃了不可。可是,抓捕共產黨,對皇軍統治古星,終歸還是有好處的。既然武尚天不讓驚動其他部門,就讓他去鬨騰吧。
如果抓到了共產黨,也就罷了。如若不然,正好借機敲打一下武尚天。朱慕雲在這個時候,還跑來請示,想必也是很關注的。雖然朱慕雲承認,以他的能力,未必能抓捕到共產黨,但是,在旁邊打打下手,還是可以的。二處的人,加上經濟處的警衛,也是一支不可忽視的隊伍。
“三處真要行動,我擔心會打草驚蛇。”朱慕雲擔憂的說。
“三處的行動真要失敗了,自然會找武尚天,無需你我擔心。”李邦藩緩緩的說。
“局座,還有件事,電燈公司的那一百噸煤油,已經扣了一個星期了。再扣下去的話,他們的發電廠的機器,可就沒煤油生產了。”朱慕雲要走的時候,突然想到了張廣林。
“再拖兩天,後天放行吧。”李邦藩說,他這也是為了配合日本企業,這麼大的電燈公司,日軍準備組建一家水電株式會社,全麵接管古星電燈公司。
之所以讓經濟處卡著電燈公司,也是為了給電燈公司壓力。如果電燈公司,能乖乖的把電燈公司拱手相讓,也就省了再用其他辦法了。
“既然後天再放行,那明天,我讓電燈公司,給局座送份禮。”朱慕雲微笑著說,這可是順水人情,禮於電燈公司送,人情就落到他頭上。
“你看著辦吧,現在啊,什麼都是假的,隻有金條是真的。”李邦藩惆悵的說。
朱慕雲當然明白李邦藩的意思,現在的李邦藩,對金錢的興趣也越來越大。既然三處用不著彆人協助,朱慕雲就能安心回去了。到家時,他看到家門口有一個三十歲左右的男子,正守在家門口,旁邊還擺著一輛自行車。
朱慕雲定眼一看,正是下午就來碼頭辦公室的那個張廣林。在碼頭的時候,朱慕雲就已經明確拒絕了他,沒想到,張廣林不死心,竟然追著到了家裡。
“張先生,你怎麼追到家裡來了?”朱慕雲停好車後,張廣林馬上巴巴的趕了過來。可是,朱慕雲的臉色,就不太熱情了。現在,正是他與於心玉準備共進晚餐之時,這個時候,最不喜歡被人打擾。
“朱處長,還是下午的事情,我已經在古星飯店訂了包廂,能否請朱處長大駕光臨?”張廣林謙卑的說。
“不必了,有事,還是明天到辦公室說吧。”朱慕雲說,他還得讓張廣林去送份禮,自然不能讓他跑掉。
“朱處長,你家裡裝什麼設備?”張廣林正要說話,突然看到院子裡擺著幾件洋機器,馬上問。他也是留過洋的,學的電氣工程,能說一口流利的英語。正是因為這樣,他才能在古星電燈公司,當上總大班。
“空調。”朱慕雲隨口說。
“空調得裝專線啊,朱處長,我看你家並沒有拉專線。這樣的話,空調可是不能安裝的。但你放心,這件事交給我,保證讓你滿意。”張廣林一聽,眼睛一亮,馬上說道。
他是英商古星電燈公司的總大班,此次來找朱慕雲,主要是因為一批從南洋過來的煤油,被古星碼頭扣住了。這批煤油,如果再不放行,電燈公司下屬的發電廠,就沒辦法送電。如果斷了哪華阜的電,倒還好說。但如果影響到了日本人用電,那麻煩就大了。
說起古星電燈公司,在古星的曆史,也有好幾十年了。一九零五年,英國商人集資三萬英磅,創立了“古星電燈公司”,首開路燈三盞。這也是古星的第一個電燈公司,古星夜晚的第一縷生活電燈光,便從這裡亮起。
洋人成立了電燈公司,中國人自然不能落後。當時的民族資本家,無論是眼光,還是氣度,都能與時俱進。古星的水電,無論如何,也不能控製在洋人手裡。
一九零六年七月,湖廣總督張之洞,以“中國主權”為由,拒絕了洋商獨攬古星水電的要求。批準浙江籍商人宋煒臣,邀集浙江、湖北、江西十名巨商,發起籌辦的既濟水電公司。取“水火既濟”之義,定名為“商辦古星既濟水電股份有限公司”。
古星既濟水電公司,總投資三百萬銀元。規模比古星電燈公司,那可不是大一星半點。電燈公司是用煤氣發電機發電,而既濟公司,直接裝水電機電。不但發水電,而且供應自來水。可以說,既濟水電公司,為古星的現代化,奠定了堅實的基礎。
既濟水電公司,在一九零八年開始發電,當時是全國最大的民營發電企業。而零九年,開始向整個古星供應自來水。當時的水廠,日產自來水兩萬三千噸。這樣的規模,在全國來說,也是名列前茅的。
前年秋,戰火逼近古星,擔負華埠供電的既濟水電公司被迫西遷。其水電業務,交由英商古星電燈公司代管。而既濟水電公司西遷前,將一套六千千瓦發電機組,整體搬走。
日本人占領古星後,漢口電燈公司經營困難,水電無法滿足全市需求,隻能借助煤氣發電機。每個月,需要從南洋進口鴻基牌煤油,一百噸以上。
張廣林在古星既濟水電公司時,已經擔任經理。既濟水電公司為古星電燈公司代管後,他沒有隨公司西遷,而是進入古星電燈公司,擔任總大班。可以說,張廣林管著古星的所有水電供應。
“那就辛苦你了。”朱慕雲點了點頭。
其實,電燈公司的煤油,不是他想扣著,而是李邦藩下的命令。日本人已經占領了古星,當然不會容忍,古星的水電掌握在英國人手裡。隻不過,鑒於日本與英國的關係,還沒有撕破臉皮,隻能用這樣的辦法,給電燈公司製造人為的障礙。
張廣林來求朱慕雲辦事的,有機會能幫忙,自然儘心儘力。他借用朱慕雲家的電話,給電燈公司去了個電話,不用多久,就會有人帶著電線來施工。
“他是誰?”於心玉見到張廣林用家裡的電話,走出來問朱慕雲。
“電燈公司的,空調什麼時候可以裝?”朱慕雲問。
“你把這件事交給我,整個人當甩手掌櫃,現在一回來,就想用空調啦。”於心玉不滿的說,她今天可是忙了一天,朱慕雲卻拖到下班才回來。
“誰讓你聰明能乾呢。”朱慕雲奉承著說。
“西門子洋行的人來看了,家裡的電線不行,得重新拉專線。另外,還得破牆,今天肯定沒辦法裝好。”於心玉說。
“西門子洋行?”朱慕雲詫異的說。
“你以為費利克斯會專門幫你從德國進口空調啊?他將你的訂單,轉手就交給了西門子洋行。”於心玉嗤之以鼻的說,朱慕雲以前看著,也是個精明之人。怎麼在關鍵時刻,會犯這樣的錯誤呢。
現在空調回來了,但跟費利克斯沒一點關係,他就是中間賺個差價。於心玉認為,這種事,朱慕雲應該會,直接找西門子洋行。價格能便宜兩成呢?這麼多空調,那得多賺多少錢?朱慕雲對錢,曆來斤斤計較,沒想到,這次卻吃了這麼大一個虧。
“老費倒是機靈。”朱慕雲笑了笑,他將空調的訂單交給費利克斯,就沒指望能拿一個最低價。讓費利克斯嘗到甜頭,願意與自己繼續做生意才是關鍵。
“朱處長,人馬上就來,今天晚上,你家的電線就能到位。”張廣林打完電話,馬上出來彙報。
“那幫德國佬,晚上也不會來,這事不急。”朱慕雲說。
“那我公司的煤油?”張廣林說,朱慕雲的事不急,可是他的煤油急啊。如果煤油再不到位,電力就供應不上了。如果電力應付不上,日本人又得找麻煩。可是,這煤油,就是日本人給卡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