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百諾和謝生立麵麵相覷,他們可是政府官員,自己的司機和保鏢,怎麼會被當成抗日分子呢?可不管如何,人已經被抓走,他們麵對那些日本憲兵,根本無法講理。況且,以他們的身份,也不會跟這些憲兵溝通。
“謝部長,這肯定是誤會,我現在打電話,讓他們馬上放人。”常百諾請謝生立吃飯,目的隻有一個,他想當市長,想請謝生立在省裡幫他活動。就算不能幫忙,至少也要保持中立。
“你是得快點,要不然的話,我得走路回去了。”謝生立淡淡的說,他的司機都被抓走了,保鏢也不在,這讓他有一種非常不安全的感覺。
作為一名專門鼓吹和平運動,及“大東亞共榮圈”的鐵杆漢奸,謝生立很清楚,他可是抗日分子重點“關注”的對象。在古星飯店,他的安全還是有保障的,但是,出了古星飯店的門呢?謝生立現在最想乾的,就是躲到某張桌子下麵,等著自己的保鏢來接。
出了這樣的事,常百諾與謝生立的飯,肯定是吃不成了。雖然常百諾很惱火,但他還得耐著性子,給特高課的本清正雄打電話。憲兵隊抓了他和謝生立的司機,還誣陷他們是抗日分子,根本就是不可能的。
常百諾請謝生立吃飯,原本想請謝生立幫他在省裡活動活動。常百諾在政治上,很求“上講”。擔任市政府委員、市財政局長還不滿足,想競爭市長。而要當市長,就必須得到省政府的支持。
謝生立是省政府的顧問,又是“共和黨”的總務部長,對省政府的很多官員,都有影響力。如果能讓謝生立替自己活動,他相信,自己擔任市長的機會,將大大增加。當市長,也是一種投資。所以,為了能坐上市長的位子,他四處活動,送出去的錢,像流水一樣。
但常百諾一點也不心疼,當了市長,就有了更好的平台。現在送出去的錢,會十倍、百倍的回來。現在送的越多,到時候回來的就會越多。
這個時候,本清正雄自然不在特高課了。常百諾的電話,是小野次郎接的。小野明確告訴常百諾,有人舉報那三人是抗日分子,他們必須調查清楚後,才會放人。常百諾就算是財政局長,但他身邊的人,更是抗日分子浸透的目標,必須調查核實。
常百諾在古星的中國人麵前,算得上位高權重。但在日本人麵前,哪怕隻是個少尉,憲兵隊的小隊長,他也不敢驕橫。小野次郎既然這樣說,他隻能唯唯諾諾。
但隨後,常百諾又給警察局打了電話,讓方本瑜派警察過來。不是為了保護自己,而是為了保護謝生立。剛才謝生立的樣子,讓他暗暗好笑,簡直就是膽小如鼠。
“謝先生,我已經打了電話,你的人很快就會放出來。你看這樣如何,我已經讓警察局的人過來,咱們稍安勿躁,繼續喝酒如何?”常百諾微笑著說,他自然不能讓謝生立走著回去。更加也不能,讓謝生立坐黃包車回去。
“不喝酒還能有什麼辦法?”謝生立嗔惱的看了常百諾一眼,這件事,他回到省政府後,肯定要向省裡抗議的。自己的司機和保鏢,竟然成了抗日分子,簡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謝先生,這次讓你受累了。”常百諾回到包廂後,拿出一個精巧的小盒子,推到謝生立麵前。這是他,精心準備的一方硯台。
謝生立不受黃白之物,獨好古玩書畫,對硯台更是偏好。他本身也是書法大家,對硯、紙、筆、墨,都很有研究。
謝生立本來不就是來跟常百諾喝酒的,雖然常百諾身為古星市財政局長,但在他眼裡,還不是什麼人物。
謝生立伸出食指,在錦盒的按鈕上輕輕一撥,錦盒就打開了。裡麵靜靜的躺著,一方長方形的棕褐色抄手硯。
抄手硯,是從唐代的箕形硯演變而來的。在稱謂上也有將它稱為插手硯、手抄硯或者是大史硯的。長方形抄手硯為宋代的主流,抄手硯的硯底挖空,兩邊為牆足,可用手抄底托起。抄手硯為宋代所特有,它不同於任何朝代的任何硯台。
一看到這方抄手硯,謝生立的眼睛,立刻變得明亮起來。他俯下身子,仔細的端倪著,好像在看最心愛的女人一樣。驀然,他像變戲法一樣,從身上拿出一個放大鏡,仔細的觀看著。
可能因為房間光線不足,他不停的換著角度。最終,他放下放大鏡,雙手顫巍巍的將這方硯捧了出來。
“這是蘇軾的從星抄手硯!”謝生立不愧是大家,一下子就認了出來。
“謝先生果然是行家,我是不懂這些的。”常百諾見謝生立滿意,微笑著說。看來,自己送的東西,謝生立還是很滿意。
“你仔細看,這方硯,硯色棕褐,硯側及硯背則多碧眶黃睛的長形石眼。硯麵的墨池畔有一凸起的短柱,柱中心有石眼象征月亮,並淺雕隱起的雲紋回繞之。硯背則就石眼位置,高下錯落雕成六十餘細長柱,柱端各一眼象征眾星。硯右側則刻有傳為蘇軾所寫的短文,將黑色墨水掩去硯麵石眼的意象,比擬成黑夜的天空-烏雲飄來遮掩了月色,直到風起雲移,星月才又重現光芒。這不是蘇軾的從星硯,又是什麼。”謝生立原本話不多,但一起說古玩,馬上變得滔滔不絕。
“跟著謝先生,真能學到不少見識。這東西放在我這裡,簡直就是埋沒了,送謝先生笑納。”常百諾拱了拱手,微笑著說。
“太貴重了,受之有愧,受之有愧。”謝生立嘴上說受之有愧,但已經把從星硯收好,珍之又珍的放到了懷裡。
“謝先生,聽聞古星市將改為古星特彆市?”常百諾問,古星市現在屬湖北省管轄,如果改為古星特彆市,將直屬南京政府管轄。不但行政級彆將上升,以後由南京管轄,各種財政政策,也將大為優待。
“我倒是聽何省長提過一句。”謝生立點了點頭,他所說的何省長,大名何燮堂,去年十一,才剛就任湖北省長。
“聽說張市長意去天津,新的市長,省裡有意向了麼?”常百諾問。
“百諾,看來你誌向遠大嘛。”謝生立笑了笑,古星特彆市的市長,可不是隨便什麼人都能當的。不但需要資曆,而且這也是一個很危險的職業。重慶那邊,最喜歡暗殺的,就是這樣的目標。就連何燮堂,也遭到多次暗殺。
“不敢,隻是想多為古星人民造福罷了,希望謝先生能成全。”常百諾微笑著說。
“我雖是省政府的顧問,但也隻有建議之權。我可以提議,但能否心想事成,還得靠你自己多努力。”謝生立意味深長的說,他隻能錦上添花,卻無法雪中送炭。
“謝先生德高望重,你的建議,何省長是很重視的。”常百諾開心的笑了,自己一方硯,能換來謝生立的支持,絕對是賺了。
朱慕雲到了法租界後,趁機去了趟江岸街和豐公寓。這個時候,於心玉應該下班回家。他也沒有提前打電話,於心玉見到朱慕雲,很是意外。
“你怎麼也不提前打個電話?”於心玉打開門,卻沒有讓朱慕雲進去的意思。朱慕雲總是搞突然襲擊,讓她很不高興。
“就是想給你一個意外的驚喜嘛,今天我上任二處處長,在巴黎飯店請客,現在隆重邀請你參加晚上的宴會。”朱慕雲微笑著說。
“你們二處的人吃飯,我去乾什麼?”於心玉說,突然,她好像想起了什麼,驚訝的說:“你調到二處了?”
“兼任二處處長,怎麼樣,你的男朋友還有兩把刷子吧?”朱慕雲得意的笑道。
“我再給你把刷子,你天天去刷牆算了。你們吃飯,不是一向都在古星飯店麼,怎麼今天來法租界了?”於心玉隨口問。
“本來是在古星飯店的,沒想到,包廂被財政局的常百諾占去了,他為了請省政府的顧問謝生立吃飯,生生的把兄弟們擠了出來。我官小位卑,不敢跟他爭啊,隻好跑來法租界吃飯了。”朱慕雲苦笑著說。
“怪不得,原來是被人趕出來的。”於心玉譏諷的說。
“他把我趕出來,自己也不會好過。聽說,常百諾和謝生立的司機和保鏢,都被憲兵隊當成抗日分子抓走了,我看他們吃完飯後,得走路回家了。”朱慕雲微笑著說。
“今天晚上我有點累了,明天再單獨陪你吃飯,如何?”於心玉心裡一動,朱慕雲總是給自己帶來驚喜。
重慶鑒於古星站的成績,總部認為,古星站應該肩負起更大的使命。最近,要求古星站嚴懲各種漢奸。而常百諾和謝生立,都是響當當的漢奸,正是軍統的鋤奸對象。
“這可是你說的,明天我就在這裡,跟你吃燭光晚餐。”朱慕雲突然走近一步,笑吟吟的說。
“不要得寸進尺。”於心玉啐了一口,馬上關上了門。
朱慕雲沒有再糾纏,他的任務已經完成,想必於心玉得到消息後,會第一時間通知鄧湘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