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狐族長最後悄悄地走了。
黑火部族的人開始轉回營地,一路上火岩和陸塵走在一起,但兩個人不知為何,始終都沒有交談講話。之前在鬼狐族長等人麵前那種配合無間的感覺,突然卻變得陌生起來。
這種氣氛很快也被周邊的人察覺到了,鐵熊和黑牛等黑火部族的親信將領們都不時偷偷地往這邊瞄上一眼,不過從頭到尾也沒有人敢上來多說什麼。
直到看見了營地的影子,連裡頭的石屋都能看到一些輪廓後,火岩才忽然開口說了一句,道:“你心中可是有什麼顧忌和想法?”
陸塵淡淡道:“沒有。”
火岩哼了一聲,道:“既是如此,幫我們栽培一二人才,也不是難事啊,這個忙就不能幫我一下嗎?”
陸塵臉色平靜,似乎對火岩那言語中隱隱壓抑著的一絲怒意毫無感覺,又或者他根本隻是視而不見,道:“怎麼,你覺得是我欠你什麼嗎?”
在陸塵說這句話的時候,他並沒有刻意壓低聲音,甚至還帶著幾分冷笑,此言一出,周圍靠的最近的幾個人比如鐵熊與黑牛等人也都聽到了,一時間都是臉上紛紛變色。
火岩臉色看去有些鐵青,猛地站住腳步,一雙巨眼中露出幾分凶光,盯著陸塵,沉聲道:“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陸塵並無畏懼之色,也停下腳步,迎著他的目光,道:“哦,我什麼意思你不明白?”
他們這兩個人突然站住腳步,周圍的隊伍頓時便陷入了一陣小小的騷亂,先是旁邊的守衛停下,然後更遠地方的戰士也才反應過來,紛紛停下。
不過聽到了些許言辭的鐵熊與黑牛卻是麵色凝重,立刻指揮手下將這兩位有些劍拔弩張的首領圍在當中,然後所有人都遠遠地離開至少十幾丈遠之地。不管怎樣,一個部族的族長和祭司如果當眾吵起來的話,那就真的有些駭人聽聞了。
火岩原本也察覺到有些不對,剛想轉身喝令時,卻見鐵熊黑牛等人已經主動將部下撤離到遠處,這才鬆了一口氣,眼中略有讚賞之下,向他們二人點點頭,隨後麵上又轉嚴肅,轉頭凝視陸塵良久,然後緩緩道:“原來你心中始終還是有記恨著這事。”
陸塵麵色淡淡,擺了擺手,道:“記恨談不上,不過你要記清楚,從頭到尾我可從沒有想過做這個祭司,是你用北歸的秘密逼迫,我才不得已而為之。”說到這裡,他冷笑了一聲,道,“我答應你的事,自然爭取做到,但是你還想要我從此對你或是這個黑火部族死心塌地,鞠躬儘瘁什麼的,那也是癡人說夢!”
火岩麵上先是掠過憤怒之色,獠牙賁起,就像是一隻憤怒得要吃人一般的妖獸,但隨後又慢慢壓了下來,過了一會後,他麵上怒色漸消,卻是被一陣苦澀和無奈取而代之。
他苦笑了一下,走到陸塵的身前,與他並肩站著,望著遠處那片屋宇聳立的黑火營地,忽然歎息了一聲,道:“不知道你信不信,其實我從頭到尾,對你真的並無惡意,我這所有所作所為,也並不都是為了自己,更多的都隻是為了我們部族重新強盛而已。”
陸塵沉默著沒有說話,火岩看了他一眼,道:“還記得我前些日子對你所說的為你修建神殿的事嗎?那是我真心之言,絕無虛假。”
“隻要能讓我們黑火部族重新強盛,恢複先祖榮光,我火岩什麼都肯做,什麼東西也都可以放棄。陸塵,你擁有火神的垂青,身懷強大的巫術靈力,力量見識勝我許多。隻要你願意長住南疆,答應留在我們黑火部族,我真的什麼都可以答應你,我們部族所有事物,你可以予取予求,甚至就連我這族長之位,也隻在你一念之間!”
火岩盯著陸塵,深深地呼吸了一下,臉色肅然,帶著幾分決然之色,道:“這些都是我肺腑之言,絕無虛假!”
陸塵在火岩炯炯有神的目光注視之下,默然片刻後,卻是搖了搖頭,道“我對你這族長位置沒興趣,我隻是想回家而已。”說著,他便轉身邁步向黑火營地那邊走去。
火岩盯著陸塵的背影,臉色複雜,眉頭深鎖,周圍的蠻人戰士們一時摸不清他們兩人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也不敢輕易靠近。不過在過了一會後,忽然從旁邊人群裡走出了一個白發老人,正是白雕,快步走到了火岩身旁。
“怎樣?”白雕問道。
火岩微微搖了搖頭,白雕臉色頓時變了,不過火岩隨即又壓低聲音對他說了幾句,大概是複述了剛才陸塵的回答。白雕聽了之後,臉色稍緩,沉吟片刻後道:“若真是如此的話,此人對我們部族大權沒有其他想法,倒也是個好事。”
火岩歎息了一聲,道:“可恨他不能為我所用。”
白雕安慰道:“陸塵畢竟是個人族,非我族類,其實就算他真心投靠了,這中間也總會有許多波折麻煩的,這樣也好。至於栽培後續祭司的事,反正也不急於這一時,我看他也沒有將話完全說死,就等過一段時間,你再找機會好好與他談一下罷。”
火岩緩緩點頭,道:“也隻好如此了。”
※※※
黑火部族的大部隊雄赳赳氣昂昂地回到了營地,威風八麵,氣勢煊赫,顯露出了一股蓬勃而凶惡的氣息,似乎隨時隨地都想著找人大殺一場的感覺。這些蠻族戰士體內那股深藏的凶悍,在這些日子裡越來越明顯地展露出來了。
而在這些高大魁梧凶猛的蠻人隊伍中,黑袍祭司陸塵顯然是一個比較異類的存在,當他走過人群時,與周圍那些熱血激昂、精力充沛的蠻人戰士們顯然格格不入。不過大多數蠻人對他還是充滿了敬畏,在自己與這個巫師之間保持了足夠遠的距離。
當陸塵回到自己的那間祭司石屋中時,一切似乎又重新安靜了下來,這裡的黑暗總有一種能將外頭的世界隔絕開來的感覺。
阿土從屋子裡跑了出來,湊到陸塵的身邊蹭個不停,看起來有些不滿又很是親熱,陸塵笑了起來,伸手摸了摸它的頭,道:“好了好了,知道了,下次一定帶你去。這次主要是又不打架殺人,也就是嚇唬嚇唬人而已。”
說著,他環顧周圍,卻發現葉子此刻不在這石屋中,也不知道去了哪裡。不過陸塵倒也沒在意,平日裡其實很多時候他都不太關注這個蠻族少女,不夠偶爾看到她突然不在,大概是因為這段日子裡已經習慣了這屋子中有她的身影吧,居然會覺得有一點點的不習慣。
陸塵搖了搖頭,帶著阿土走到石屋深處坐了下來。
他靜靜地看著眼前這片黑暗,麵色沉靜又或是有些孤獨的感覺,阿土像是感覺到了什麼,湊了過來,將頭放在他的膝蓋上。
陸塵並沒有低頭看它,但伸手撫摸著阿土的頭頂皮毛,過了片刻後,他的聲音從黑暗中幽幽地飄了起來,道:
“我是很想回去的啊,阿土。”
“可是在我說出那句話以後,我才突然發現,就算我回去了,也並沒有一個家。”
“回家……”
他的聲音漸漸低沉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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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日之後,南疆荒原北方地域中風雲再起,僅剩下的三大族中,雷蜥部族與鬼狐部族宣布歃血為盟,並稟告天地神祗,言明黑火部族倒行逆施,作惡無數,兩族結為生死兄弟,必得神靈庇佑,將這邪惡部族一舉屠滅。
這片大地上最後的決戰,就這樣拉開了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