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本是世間光明之源,是照亮黑暗之物,是溫暖,是希望,是萬物生機之初始,哪怕當那火焰熊熊燃燒時,它也是熱烈的、明亮的、灼熱的。
而如果有一天,當那火焰都變作黑色,不再光明不再熱切,甚至連溫度都冰冷時,又會怎麼樣?
這一天,荒原北方的神木部族裡的蠻人們,就看到了那個結果。
黑暗席卷了天地,沉沉壓來,帶著如傳說中惡魔的氣息包圍了整個部族營地,然後在淒厲的夜風呼嘯聲裡,在那深邃無邊的黑暗深處,仿佛凝固了一般的陰影中,突然有什麼詭異的東西扭曲著、搖動著,然後從黑暗中慢慢成形,扭動著踏了出來。
那是一個全身一片深黑色的怪物,既不是凶猛無比的妖獸,也不是如石頭傀儡那樣的東西,看過去它高達數十丈,勉強可算人形,卻有四頭八臂,每張麵孔皆有不同,卻無不是猙獰凶惡之象,如同惡鬼一般。
那詭異的惡魔一旦踏出黑暗,頓時整座神木部族的營地裡一片肅殺、死寂,非但神木部族的人們都是驚恐萬狀地向後退去,就是黑火部族那些被巫術魔化的戰士們也都是大吃一驚。
隻有人群之中的火岩在身軀震動後,雙眼裡猛然掠過狂喜的光芒,與其他那些部族戰士相比,他從小就作為部族的接班人在培養,自然對黑火部族以前的曆史和事情知道得更多。
眼前這可怕而恐怖的怪物,正是黑火部族千載之前最強盛時代中,曾經被強大無比的薩滿所召喚出來的一種恐怖魔物,名叫“影魔”。
影魔在性質上其實類似於當初山靈族那個祭司所召喚出來的石頭傀儡,但無論在戰力還是凶殘程度上,都遠遠勝過了石頭傀儡,是南疆荒原有史以來巫術召喚生物中,最可怕的幾種之一。
火岩從未想過陸塵這個人族,看起來才剛剛得到火神傳承不久,道行、實力似乎也不算太強,但不知為何,他竟然能夠突然召喚出如此強大的影魔。難怪在此番開戰之前,這個人族男子一直抱著難以置信的堅定信心。
一念及此,火岩隻覺得全身熱血沸騰,仿佛在瞬間似乎真的看到了部族複興的希望,猛地回頭,對著前方的敵人,怒吼一聲,揮舞著巨斧狂奔而上,一路殺戮而過。
這一下頓時提醒了周圍的戰友,於是一個個黑火部族的戰士怒吼連連,紛紛殺傷,頓時血流成河,將這個神木部族的營地化作了如煉獄般的恐怖所在。
而與此同時,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那個影魔所吸引過去的時候,半空中那片黑色的陰影則是悄無聲息地落了下來,在神木部族的營地外落到地上。
黑暗中,陸塵雙腳才一沾地,便猛地覺得雙腳一軟,一個踉蹌向前撲去,險些摔倒在地上。幸好這個時候從黑暗中猛地竄出一道黑影,正是黑狼阿土,直接用自己的背膀撐住了陸塵。
火神杖“啪”的一聲,掉在黃土地上,陸塵趴在阿土的身上,臉色煞白,大口大口地喘息著,過了好一會好像才緩過氣來,這才長出了一口氣。
阿土有些擔憂地回頭望著陸塵,口裡低低叫了一聲。
陸塵對它勉強笑了一下,然後一屁股坐在地上,又喘息了幾下後,才開口說道:“這見鬼的巫術,也不知道是什麼來曆,稍微厲害一點的巫法施展出來,都跟要人命似的……”
阿土巨大的腦袋靠了過來,在他胸口蹭了蹭,但似乎也不知道該做什麼才好,過了片刻後,就在陸塵身邊趴了下來。
陸塵望著這隻黑狼,眼神中掠過一絲溫暖,伸手輕輕摸了摸它的腦袋,又抬頭向下方戰場看了一眼。
在恐怖無比的影魔加入戰場之後,神木部族原本還在拚死抵抗的局麵頓時瞬間崩潰,幾乎沒有人可以在這恐怖的惡魔麵前抵擋,特彆是在幾個最強大最勇敢的神木部族戰士衝上前後卻被一掌抓住,然後在所有人的麵前被硬生生撕裂殺死後,所有神木部族的蠻人們看起來都徹底崩潰了。
再也沒有人膽敢抵抗,所有人都在驚恐萬狀地逃跑,這場戰鬥的結果已經完全確定了,剩下的隻是結束的時間遲早問題。
陸塵收回了眼光,趁著周圍無人,就那樣隨意地靠在阿土的背上,嘴裡嘟囔了一聲,然後低聲道:“這哪裡是火神,明明就是死神惡鬼啊。”
※※※
黑火部族對神木部族的這一場突襲,在夜間就已經完全取得了勝利,不過最後的戰鬥一直是到天亮時分才結束的。這其中在後期階段其實並沒有太多的廝殺戰鬥了,更多的反而是圍追堵截恐懼得近乎發狂的神木族人。
影魔在戰事大局已定不久後就消失不見了,說實話,這個恐怖的惡魔其實真正所殺的人並不算太多,但是那股震懾人心的力量卻是無與倫比的,也是影響戰局決定性的力量。
而當天亮的時候,以火岩為首的眾多黑火部族蠻人戰士身上被巫術加持魔化的狀態也結束了,一個個都變回了原本正常的模樣。不過就算如此,已經完全被擊潰的神木部族也無力再做出任何反抗了。
與之前黑火部族被偷襲的那次不同,神木部族這一次可謂是受到了重創,部族營地中一片狼藉,血流成河,隨處都可以看見屍體、斷肢。
而在剩下的人中,並沒有逃走太多,事實上,大部分還活著的神木部族的人都被黑火部族的戰士截下來了。
天亮後的第一縷陽光落下時,還殘存的神木部族的蠻人都被聚集在營地的一角空地上,在他們的周圍全部都是凶神惡煞般的黑火蠻人戰士,他們的眼神凶惡,他們手中的刀斧血跡未乾。
而在更遠一些的地方,就是血海滔滔的屠殺之地,不知有多少性命就消失在了那裡。原本興盛的一個部族營地此刻已然將成廢墟,屋倒牆塌,不少地方還有火焰焚燒的殘跡。
晨風中有讓人聞之欲吐的濃烈的血腥氣,而在部族營地的上空,已經有好幾隻聞到血腥味的禿鷲和一大群烏鴉在空中盤旋著,叫喊著。
也就是在這樣如同地獄般的情景中,一身黑袍連頭臉都隱藏在深深兜帽裡的陸塵,帶著跟隨在他身邊的那隻巨大黑狼阿土,緩緩走進了這個已經淪陷的部族營地。
黑袍似乎擋住了所有的光線,哪怕現在是白天,也沒有人能看清這個人族男子的臉龐,倒是在他身邊的阿土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那凶惡的巨獸外表完美地襯托出了這個可怕祭司的氣勢。
黑火部族所有的戰士,眼中再沒有任何懷疑之色,每個人哪怕是最凶猛最強悍的戰士,此刻在這個黑袍祭司麵前都滿懷敬畏之意,恭恭敬敬地讓開了道路。
陸塵沉默地向前走去,將周圍的一切敬畏、恐懼都泰然處之,在他的腳下踏過了鮮血彙聚的河流,然後在這條路上踩出了一個個鮮紅而可怖的血腳印,一直延伸到那些神木部族的俘虜之前。
“祭司、是祭司……”
驚恐的、細小的聲音從俘虜人群中傳了出來,神木部族被俘虜的人群裡有許多婦孺老人,也有不少成年男子,甚至就連神木部族的族長居然也還沒死,隻是斷了一隻手臂,作為與其他族人有所區彆的待遇,他被格外多綁了一根繩子然後粗暴地丟在人群的前頭。
此刻他瞪大了眼睛,睚眥欲裂般地等著這個黑袍祭司,麵上儘是難以置信的神色。
不過無論是陸塵,還是其他的黑火部族戰士,都沒人去理會他。
火岩站在人群的前方,一路看著陸塵走了過來,然後他大步走上前,伸出雙手,用力地握了一下陸塵的手臂,然後重重地點了點頭。
“贏了!”他說道,“這一戰我們贏了!”
陸塵微微抬起頭,在黑色兜帽的陰影中笑了一下,然後低聲道:“我不是早跟你說過了麼,會贏的。”
※※※
“開始吧。”
一身黑袍的陸塵對火岩說道。
跟在火岩身邊站得最近的人,就是火岩最親信的兩個心腹戰士,一個是鐵熊一個是黑牛,此刻都轉頭向火岩看去,看起來有些不太明白陸塵的意思,不過經過這一場戰鬥後,哪怕是他們如此強悍的戰士,對陸塵也充滿了敬畏。
火岩猶豫了一下,低聲道:“我還是覺得很難,我們蠻族人,寧可死去,也不會背叛先祖的。”
旁邊的鐵熊和黑牛頓時為之動容,一臉驚愕之色,而陸塵的兜帽微微動了一下後,卻似乎並不在意,隻是有些隨意地道:“試試看吧。”
“好吧。”火岩看起來終於像是下了決心,然後轉身向那些神木部族的俘虜走去。
而陸塵則是轉過身子,似乎對接下來的事並不上心,反而是在目光掃過這一片血腥狼藉的戰場後,忽然“咦”了一聲,像是發現了什麼,然後向著不遠處的部族營地正中心走去。
那裡有個像是供奉部族先祖的石壇,此刻大半損毀了,但是在那亂石堆裡,在鮮血淋淋撒過的地方,陸塵的目光卻落在了其中某一件東西上。
那是一件看起來殘破而古老的白骨麵具。
與此同時,火岩的聲音從他身後傳了過來,沉穩而響亮,回蕩在這個部族上空。
“你們現在,有兩條路可以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