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手段?”火岩的眼神中露出幾分疑惑之色,看著陸塵似乎有些懷疑的樣子。
陸塵也沒有隱瞞他的意思,招招手讓他來到自己身邊,然後兩個人竊竊私語了一會。
隨後火岩的臉色就變了,看起來顯得異常難看,搖頭道:“這樣不行。”
陸塵道:“為什麼?”
火岩道:“你是人族,不了解我們荒原蠻族的習俗,以前從沒有人這樣做過。”
陸塵淡淡地道:“以前也從沒有一個部族衰弱到這種地步時,還夢想著恢複祖先那般強盛的榮光吧?”
火岩頓時窒了一下,一時間說不出話來。
陸塵看著他說道:“你要我幫你,我答應了,就一定儘心儘力。眼下黑火部族情況如此,要想複興何其艱難,選擇一些少見手段,走一些新路也是在所難免的。”
火岩卻還是沒有點頭答應,隻是背靠著石壁坐在陸塵身邊。
從遠處不時有目光掃向這兩個人,隻見一個是身材魁梧凶悍無比的蠻人,一個則是內斂陰沉神色漠然的人族,外表上天差地彆,但不知為何這兩個人坐在一起的時候,竟有種奇異的和諧感。
過了一會兒後,火岩沉聲道:“難道就沒有其他法子嗎?”
陸塵道:“其他的辦法,倒也不是真的沒有……”
火岩頓時精神一振,道:“說來聽聽。”
陸塵道:“那就是按你們這片荒原上部族間的規矩來,沉潛發展,生兒育女,一年一年、一戰一戰慢慢來,有我幫忙,對付這些小部族大概是沒問題的,基本都能打敗。不過黑火部族就這點人口,死一個少一人的,就算給你再大的地盤,你也沒人去看守不是?所以我想,等個三五十年,部族人口多了,黑火部族就能掌控北方邊境荒原這一片了。”
“再然後呢,你還有雄心壯誌要恢複先祖最強盛時的榮耀?”陸塵看著火岩淡淡地道,“按照你對我說的情況,南邊的地盤勝過此地百倍,那些最強盛的部族人口幾乎都在黑火部族十倍以上。那要怎麼辦?”
“接著生唄,大概等個一兩百年,如果火神庇佑沒有什麼天災人禍,沒有什麼部族攻打,一切都完美無憾沒有差錯的情況下,部族人口多了,戰士多到能跟那些大部族一戰的時候,或許那時可以一爭長短。不過到了那個時候,我們兩個人應該都不在了吧?”陸塵接著自問自答地描述著黑火部族美好的願景。
火岩原本聽得還微微點頭,但越聽到後麵,臉色就開始變得越難看,聽到最後那“一二百年”幾個字眼後,更是整張臉都黑了下來。
陸塵看著他笑了笑,道:“不痛快了,是吧?不願意了,是吧?”
接著,他故意指了火岩一下,道:“你看,雖然你是蠻人我是人族,但是大家的心思都是一樣的。你有雄心壯誌,你要建功立業,你要成為黑火部族千古傳頌的英雄,憑什麼要給彆人做墊腳石?真要那樣,誰還會記得你?”
“而且就算你願意,我也不乾。”陸塵最後淡淡地說道,“我是打算要活著回北方的,真要這麼乾耗,死在這裡,我們現在就直接翻臉好了。”
※※※
深夜時分,烏雲遮蔽星辰,荒涼的原野上,一隊人馬悄無聲息地趁著夜色前行。
火岩和陸塵走在這一隊凶悍的蠻人戰士隊伍最前方,而在他們前頭更遠處,那片深邃的夜色裡,還有一團黑色的陰影在夜色中悄無聲息地移動著,兩隻閃爍著幽綠的光芒在陰影中閃閃發光。
那是黑狼阿土。
火岩看著前頭那團動作異常敏捷的黑影,在黑暗中的臉色有些複雜,過了一會對陸塵道:“你這隻妖獸好像有些與眾不同。”
陸塵這一次出來,身上的服飾卻是與之前不太一樣了,原本的衣物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套通體玄黑、樣式古老的黑袍,甚至就連頭部都有一個兜帽遮住大半,看起來有些奇怪。他聽到火岩的話語後,順口道:“嗯?哪裡不同?”
火岩搖搖頭,道:“太通人性了,普通的妖獸根本沒法做到這一點,倒是以前,我聽族裡的老人說過,在那些大部族中好像有類似這樣的奇異妖獸。”
陸塵目光閃了閃,問道:“大部族裡的是什麼妖獸?”
火岩想了想,道:“說不清楚,我其實也沒親眼見過。不過聽說那些特彆強大、特彆通人性有靈性的妖獸,通常都是在最厲害的薩滿尊者手下,一般人都稱之為聖獸。”
陸塵的腳步微微頓了一下,隨後道:“阿土要是真是聖獸就好了。”
火岩嗬嗬一笑,道:“是啊。”
陸塵隨即岔開了話題,指了一下自己身上的黑袍,道:“我一定要穿你們這件衣服嗎?”
火岩立刻點頭,道:“是的,這是我們黑火部族祖上流傳下來的唯一一件祭司衣袍了,這是部族的規矩!”
“規矩……”陸塵看了他一眼,道:“出來時候說的那件事,你想好了?”
火岩沉默片刻,道:“想好了,就按你說的做吧。不過在那之前,我們至少還是要先打贏這一戰。”
陸塵臉上神情似笑非笑,點點頭,道:“放心吧。”
火岩似乎也覺得有些尷尬,乾咳一聲後道:“我覺得神木部族那邊,偷襲我們之後未傷根本,他們這些日子裡應該會有防備的。”
陸塵道:“我也覺得他們應該是有這份戒備之心的,不過已經過了這麼多天,他們也不可能天天都緊張防備,總會稍微鬆懈幾分;而且我們今夜之戰,不靠偷襲也能贏的。”
火岩深吸了一口氣,道:“為何你總是如此有信心?”
陸塵咧嘴一笑,道:“難道你不信火神在庇佑著你們?”
“呃……我信!”火岩明顯地窒了一下,最後悶聲悶氣地應了一句。
※※※
這一次長途夜襲,黑火部族並沒有派出全部的戰士,但是能出來的這些人幾乎個個都是身經百戰的精銳勇悍戰士,可以說是黑火部族至今為止最強的戰力也不為過了。
經曆過上一次被人偷襲部族營地落荒而逃的恥辱,這些黑火戰士們個個摩拳擦掌,戰意昂揚,絲毫沒有對即將深入神木部族的老巢而有畏懼感。
倒是有不少人的目光時不時地掃過最前方的兩個身影,看到火岩時是敬重、信賴,而看到陸塵時,則是複雜中帶著一絲懷疑的神色。
在出發之前,陸塵就已經讓火岩將這些戰士都聚集到了一起,然後他做了一些部族祭司該做的活。
隻是他一個人族在那邊裝神弄鬼的,讓這些黑火部族的戰士似乎都並沒有什麼安全感,至少是沒怎麼感覺到火神本該透過祭司所傳達的那種強盛的戰意和強大的力量。
這個事情讓大家都有些不安,不過陸塵倒不怎麼在意,反正他原本也是瞎搞糊弄一下這些麵容凶惡但頭腦簡單的家夥,就這,也還是火岩強烈要求之後他不得已才做的。
按照火岩的說法,蠻人部族中沒有祭司就算了,但隻要有祭司存在,但凡出征祭祀這種大事,必定是要請祭司做法的,不然舉族上下都不能心安。
不過這樣做的後果之一就是,好像大家都沒怎麼感覺到傳說中的先祖力量啊?
按理說,傳說中有祭司在的時候不應該是先祖靈力普照眾人嗎?
還是說,這人族的祭司跟蠻族的先祖說不到一塊,結果黑火先祖們乾脆就不理這茬了?
陸塵對此泰然自若,似乎什麼事都沒發生過一樣;黑火部族的戰士們更是麵麵相覷後也不敢多說什麼,畢竟那是火神使者,是部族祭司,而且黑火部族已經失去祭司幾百年了,當初具體什麼情況大家其實也不是特彆清楚,萬一……自己想錯了呢?
總之,這樣一支隊伍就這麼糊裡糊塗地殺了出來,雖然有些不安,但戰意仍然算是高漲地殺向了神木部族的老巢營地。
也不知這樣前行了多久,直到前方阿土與黑暗融為一體的身影忽然停了下來,然後發出了幾聲低沉的嚎叫聲後,黑火部族的隊伍才忽然停下。
前方遠處,一片營地在天穹之下的大地上出現了,那些房屋若隱若現,還有一些火把在黑暗中移動燃燒著,發出光芒,應該就是神木部族守夜的戰士。
火岩轉頭看了陸塵一眼,隨即雙手往兩側揮動一下,片刻之後,跟在他們身後的所有黑火部族的戰士都悄無聲息地分散開,形成一長排隊列,靜靜地潛伏在夜色裡,然後拔出了各自的刀刃。
夜色寂靜無聲,殺氣凝聚如霜,仿佛寒徹心間。
而陸塵則是望著遠方的那片部族陰影,深深地呼吸了一下。
片刻,一道黑色的陰影走到了陸塵的身旁,是阿土如鬼魅般出現。它幽綠的眼神裡似乎感覺到了什麼,露出了一絲少見的冰冷而嗜血的情緒。
黑袍之下,陸塵緩緩伸起手臂,一股無形的氣浪波紋忽然在他胸前泛起,片刻之後,火神杖出現在他的手間。
他執杖,向前,指向那片神木部族的營地。
那一刻,荒原之上忽然起風了。
冷風吹過,似沉眠多年的惡魔終於再次醒來,在黑暗的天穹中,凝視著下方的生靈,露出了猙獰而沉默的獰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