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麼多天逃亡下來,陸塵身上的傷仍未痊愈,不過比起之前剛從昆吾城中逃出來的時候已經好了很多,至少已經可以勉強行走自如了。隻不過黑狼阿土自從月圓之夜進階之後,整個就像是變了個樣,一天到晚的就像是力氣使不完般的傻大個,背著個陸塵就跟沒感覺一般,陸塵於是便乾脆就拿這貨當坐騎一路南下了。
不過也彆說,除了阿土有時候跑得太快有些顛簸外,有這麼一隻外表威武霸氣的大黑狼當坐騎確實很威風也很方便,陸塵的傷勢能好得這麼快,其實和阿土帶著他一路逃亡,不但避開了大多數的追殺者,也替他省下了太多力氣有很大關係。
隻是這時到了這龍虎二山前,眼看通過那條峽穀就能進入迷亂之地,雖然說到了那邊也不儘然都是天高憑鳥飛海闊任魚躍,但在向來混亂凶險的迷亂之地裡還是會比現在更安全一些。
不過,此刻出現在峽穀中那條狹長通道上的女子,看上去有些單薄脆弱,卻是站在了路中間,攔住了那條兩山之間唯一的通道。
陸塵從阿土背上跳了下來,然後慢慢走到了那條峽穀入口上,阿土跟在他的身後,此刻的黑狼身軀異常龐大,看起來光是站著都比陸塵矮不了多少,再加上一雙巨大狼眼,滿嘴利刃般的利齒,一堆獠牙,氣勢十足,可謂是凶相畢露,正惡狠狠地盯著前方那個女子。
陸塵抬頭看了看周圍,眉頭微微皺了一下,他以前在月牙城裡也混過一段時間,對龍虎山這一帶並不算陌生,如果他沒記錯的話,這條山穀小道平時不會如此清靜,縱然人不算太多,但來來往往的行人蹤影也是時常見到的。
然而此時此刻,龍虎二山前後,除了他和那個攔路的女子外,就再也看不到任何一個人影了。
此刻,高山之上綠樹成蔭,老樹古藤垂落橫生,偶爾傳來幾聲猿啼鳥鳴,便是這裡僅有的聲音了。
一切都冷清得有些異樣,陸塵的目光重新落在那女子身上,剛要說話的時候,忽然目光一凝,卻是看到了在那女子胸口上,緊貼著白皙肌膚的衣領邊鑲有一枚紅色玉石,形狀如鶯,色澤鮮紅豔麗,看上去栩栩如生,竟似乎有種要振翅而起的感覺。
陸塵深吸了一口氣,麵上神色忽地凝重了幾分,看著這個女子,聲音也低沉了幾分,道:“血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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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鶯是一個女子的外號,她的本名叫做薛穎,是當今真仙盟中浮雲司的首領。在修士如雨、高手如雲的真仙盟中,能夠坐穩一司一堂首領之位的人都不是簡單的人物,更何況是浮雲司這種常年在陰暗中與魔教針鋒相對彼此攻伐、廝殺死亡無日不有的前線堂口。
血鶯是十年前坐上浮雲司首領之位的,她的身份來曆向來十分神秘,師承道法、神通手段、法寶等等幾乎全部成謎,外人隻知道這個女人容貌妖媚美麗動人,但行事手段卻十分老道,禦下嚴厲,對敵人則更是狠辣,多年來在浮雲司手上死掉的魔教教徒不計其數。
更有甚者,據說在魔教內部流傳有一份暗殺名單,上麵記載著魔教血海深仇的大敵,是魔教不顧一切也要殺死的仇人,而血鶯在這份死亡名單上高居第三位。
除此之外,血鶯本人在真仙盟中也是一個頗有傳奇色彩的女子,因為本身道行高強又兼天生美貌,再加上身居高位,便引來了無數人的關注,其中當然也有心懷不軌的覬覦者。但是多年來,血鶯始終拒人於千裡之外,幾乎對所有人都不假辭色。
這當然是十分得罪人的做法。當然了,若真是垂涎她美色的人,不管如何虛與委蛇,隻要不跟他上床就始終是得罪人,這在男修士占據多數的修真界中已經是很多年來十分常見的事了。
不過比其他女修士幸運的是,血鶯雖然始終特立獨行,但並沒有因此而遭受什麼挫折,最大的原因就在於她身後其實也有一座高大雄厚的靠山,那就是天瀾真君。
浮雲司是天瀾真君一手建立的堂口,向來不容任何外人插手,這些年來血鶯更是隱隱成為了天瀾真君在真仙盟中麾下的第一大將,彆人投鼠忌器,所以也不太敢招惹她。
陸塵從未見過這個傳說中在真仙盟裡也是呼風喚雨的女子,但是他曾經在浮雲司的幫助下隱世十年,所以對浮雲司的一些事他當然有所耳聞,也聽說過一些關於血鶯的故事,特彆是關於血鶯的模樣,在傳說中更是早就被描述無數回了。
而當他叫出“血鶯”二字的時候,那個女子的視線也落在他的臉上。她的目光十分明亮,而且正如傳說中說的那樣,因為太過清亮而顯得有些淩厲,仿佛一眼就要看透人的血肉軀體直入內心。
而在看了陸塵片刻後,這個女子也開口說了一句,道:“陸塵?”
陸塵略感詫異,道:“你知道我?”
血鶯凝視著他,道:“你是我浮雲司之下十餘年來成就最大的影子,我怎麼可能不知道你?”
陸塵臉色微變,隨後深吸了一口氣,看著血鶯。
有那麼一會兒,兩人都沒有說話,隱隱對峙在這道山穀小路上。半晌後,陸塵道:“麻煩讓一下,我要過去。”
血鶯卻沒有讓路的意思,她靜靜地看著陸塵,忽然道:“你知不知道當影子的命運,就是這輩子都不能再見光了?”
陸塵沒說話。
血鶯又道:“你在昆吾城裡的那種做法,是自尋死路,你自己知道嗎?”
陸塵看了她一眼,還是沉默著。
血鶯臉色平靜,看不出什麼喜怒哀樂,似乎從頭到尾她都隻是在平淡地述說著一些事情,道:“你自己不想活了,我管不著,但是你在浮雲司中躲了十年,有沒有想過這樣做讓這些年來照顧你的人怎麼辦?”
“魔教必定要對你窮追不舍,若是抓到了你,我的屬下也許就會被連累牽扯進來。”血鶯看著陸塵,道,“若是這樣,我覺得,反正你也是破罐破摔的話,不如早點死吧,你覺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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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塵忽然笑了一下,道:“你想要我死?”
血鶯道:“我覺得你死了其實比活著好,至少不會拖累彆人。”她的眼神忽然冷了幾分,看去如霜刃刀鋒一般冰冷,道:“反正你也害死不少人了,對吧?”
陸塵臉色瞬間冷了下來,似乎這句話還是刺痛了他,血鶯這個女人果然正如傳說中一樣的尖銳,不過他還是忍住了,過了片刻後,淡淡地道:“你掌管著浮雲司,我覺得你應該知道我的身份來曆。”
血鶯冷笑了一聲,道:“我當然知道,前些年我甚至還專門去清水塘村偷偷看過你一次。”
陸塵怔了一下,在他記憶中可完全沒有這個女子的印象,想必血鶯是在自己完全不知情的情況下從旁偷窺的,這讓他心裡有一絲古怪的感覺。不過現在當然不是想這些東西的時候,他看著血鶯,道:“你來這裡攔我,是他的意思?”
“他”是誰,陸塵沒說,血鶯也沒問,但是他們似乎各自心裡都已清楚。
血鶯隻是搖了搖頭,隨即道:“事情到了如今這個地步,你在大城之中公然施展邪術,哪怕是浮雲司也護不住你了。我們隻能說與你毫無乾係,甚至為了自身風語,今日過後,說不定還要安排人也來追殺,你明白的吧?”
陸塵麵色如常,點了點頭,道:“明白,我不怪你。”
血鶯“哼”了一聲,看起來有些不屑,但眼神深處原本鋒銳如刀般的目光,卻似乎微微柔和了些。
然後,她向旁邊走了一步,讓開了半邊小路,道:“你走吧。日後若是被魔教妖人找到,在被抓之前,我勸你還是先自儘的好。”
陸塵邁步向前走去,阿土緊跟著他。在走過血鶯身邊時,陸塵的腳步忽然停了下來,阿土很快也發現了,立刻也停下腳步,然後瞪眼齜牙,凶狠無比地盯著血鶯。
近在咫尺被這樣一隻凶手如欲噬人般看著,實在是讓人有些心驚肉跳的感覺,但血鶯卻似乎毫無感覺,反而是目光一凝,向阿土反盯了回去。
那目光竟似乎比這隻黑狼更凶更狠更加凶殘,似乎下一刻這個女人大有要將這隻黑狼剝皮拆骨、煮一大鍋熱湯的準備,而且那股氣勢瞬間高漲,竟是直接壓倒了阿土。
阿土嗚咽一聲,大驚跳開,身為妖獸,那種對強者的敏感遠勝人類,阿土一下子就往前跑去,一口氣竄到了數丈開外才站住,然後心有餘悸地回頭看來,不住張望著。
陸塵臉色不變,隻是站在血鶯身前凝視著她。
血鶯將目光從阿土身上轉了過來,看著他平靜地道:“怎麼?”
陸塵道:“我覺得你前頭有一句話說得不對。”
血鶯道:“哪一句?”
陸塵道:“做了影子,一輩子都見不了光了。”
血鶯冷笑了一聲,道:“我說得不對?”
陸塵沉默了好一會,聲音變得有些低沉,道:“我在黑暗中已經幾十年了,我想去站在有光的地方活著。我很想知道,那是什麼感覺。”
說完,他徑直轉身,從這個明豔嬌媚又銳利如刀的女子身旁再不回頭地走了過去。
血鶯凝視著他的背影,沉默不語。這時似有一陣風隨之而起,吹過峽穀,拂動血鶯鬢邊的一縷秀發,在風中微微搖曳了一下。(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