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九章 易昕(1 / 1)

天影 蕭鼎 1636 字 25天前

腳步聲聲,在寂靜的庭院和走廊上回蕩著,冷清的夜有些寒意,似乎總是揮之不去,一如這個總是有黑暗遮蔽的世界。

不過幸好啊,黑夜過後總有陽光,黑暗雖多,但人生總有溫暖,陸塵有些下意識地緊了緊衣衫,不知為何,他心跳得有些快,不知為何他想到了易昕。

他與這個少女從最早見麵認識,一路過來的時間,其實並不算長,但是他們經曆的事情卻不算少。有很多時候,陸塵總覺得易昕有些笨笨的,他也總習慣了去居高臨下地取笑她,跟她開玩笑。

可是這時候想起來,陸塵卻突然發現,原來這些日子來,每一次易昕對著他笑的時候,天空是明亮的,氣息是溫暖的。原來從不是他在照顧她,一直都是那個少女在溫暖著那個隱匿在冰冷黑暗中掙紮的孤獨影子。

她在不知不覺中,將他從黑暗裡稍微拉出了一些,讓他站在光明下感受到那一點溫暖,也許不算太多,但是彌足珍貴。就像是從烏雲中透下的那一縷光,雖不強盛,但已經足夠照亮一片黑暗。

他慢慢向前走去,忽然看到了在前方走廊的地上,趴著一團黑影,那是一個人匍匐趴在地上,一動不動。

夜色太深,月光照不到這裡,隱隱約約、模模糊糊,陸塵看不清那個人的臉,但是他的心跳忽然加快,他覺得好像那身影有些眼熟。

口中發乾,是緊張或是害怕?

陸塵不知道,也沒空去細想,他屏住呼吸,慢慢走了過去,忽然發現周圍的血腥氣突然濃烈了起來,卻是從這個趴在地上的人身上傳來的。

一股不祥的預感猛地撞擊著他的心靈,但或許是這麼多年來的影子生涯早已將他的心誌磨煉成鋼,就像是失去了普通人的柔軟情感,陸塵沒有驚呼沒有喊叫,甚至沒有失神,他就像是一個冰冷得沒有感情的影子,慢慢地謹慎地在那人身邊蹲了下來,然後伸手去翻她的身子。

當他的手觸碰到那個人的身體時,忽然從他手上傳來一陣濕潤感覺,緊接著,那人身子動了一下,忽然抬起頭來,看著陸塵,叫了一聲,道:“陸大哥?”

陸塵身子震動了一下,看著易昕那張抬起的有些蒼白的臉龐,忽然間隻覺得自己身上一陣輕鬆,仿佛原本是壓了千鈞重擔在心頭一般。他甚至為此略微失神了片刻,然後哈哈大笑起來。

易昕有些奇怪地看著他,道:“你笑什麼啊?”

陸塵眼淚似乎都快笑出來了,擺擺手道:“沒事,沒事,我看到你就想笑啊。”

易昕嘴裡咕噥了一句,也不知在說些什麼。

陸塵則是長出了一口氣,隻覺得這一晚之前所有經曆的事都無足輕重了。他覺得這一晚夜色好美,月亮好圓,人世也許並非全部都是黑暗吧……

他自顧自地笑著,然後目光垂落的時候,看到了自己的手掌,剛才他去推易昕身體時的那隻手。

他的笑容突然僵在臉上。

月光之下,他的手一片血紅,掌心指間裡,都是鮮血淋淋。

※※※

“地上好冷啊。”易昕抱怨了一句,然後想要坐起來,但是身子才抬起一半,她就好像突然失去支撐般向後倒去。

陸塵一把抱住了她,讓易昕靠在自己的懷裡。

他看了一眼易昕的前身,衣裳完好,似乎並無傷口,然後又看了一眼自己身子,在被她倚靠的胸膛衣服上,就這麼一會工夫,都被鮮血浸濕染紅了。

他的臉忽然蒼白起來,看上去甚至比易昕的臉還白了幾分,幾乎沒有了血色。他小心地抱著易昕身子微微往前移了一點,然後向她的後背看了一下。

他的目光呆住了。

他的身子開始有些微微的顫抖,然後沉默著,慢慢伸出雙手,再一次將易昕摟在自己的懷裡。

易昕舒服地靠在陸塵的胸膛上,長舒了一口氣,聲音聽起來有些低沉,卻又好像還有她最初的天真,道:“怎麼搞得啊,好像沒什麼力氣了。”

陸塵輕輕抱著她,嘴唇微微動了一下,然後輕聲道:“沒事的,休息一會就好。”

易昕“哦”了一聲,看起來很聽話的樣子,似乎又回到了當初最早在迷亂之地與陸塵一起時,對他言聽計從的樣子。

陸塵看著她的模樣,眼神裡掠過了一絲深邃難解的痛楚,但臉上神情卻似乎依然安靜,仿佛若無其事般地說道:“你怎麼趴在地上了啊?”

“我也不知道啊。”易昕嘟著嘴看起來有些生氣,但很快又好像連生氣的力氣都沒了,隻得歎了口氣,說道,“我答應了蘇姐姐,在客房這裡幫他照看蘇墨的……”

“蘇、墨。”陸塵閉上眼睛,慢慢地念了一遍這兩個字,仿佛咬牙切齒,是從牙縫間透出來的聲音一樣。

“是啊,就是他了。”易昕說道,“他吃了藥,就一直在睡覺。後來……呃,好像打雷了,他胡言亂語叫了起來,但後來又好了。我還是站在這裡,我想到你了啊,陸大哥……哦,今天月色不錯啊!咦,為什麼、會有月亮呢,不是下雨嗎……我怎麼暈倒了啊,我不知道啊。”

她的說話聲越來越小,眼睛也開始慢慢閉起,似乎很是疲倦的樣子。

陸塵怔怔地看著懷中的少女,心中似有千言萬語,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了。

易昕細長的睫毛動了動,又睜開了眼睛,輕聲道:“我怎麼覺得有些難受啊?”

陸塵沉默地站起,將易昕橫抱起來,然後向前走去,離開了這片黑暗的世界,然後口中平靜地道:“沒什麼,你受了一點傷。”

“受傷了?”易昕好像有些驚訝,不過似乎太疲倦了,以至於她都沒想到去看看自己到底哪兒受傷。

“是啊。”陸塵對她溫和地重複了一句,然後笑了一下,道,“小傷,沒事。”

“哎呀,我不要啊。”易昕忽然輕聲叫了起來。

“不要什麼?”陸塵問她,同時已經走出了長廊,向著山下走去。

易昕皺著眉頭,似乎有些害怕又有些厭惡,嘟著嘴道:“我不要那種蟲子啊,你以前老是給我抹蟲子,惡心死了。”

陸塵的腳步頓了頓,又繼續往前走去,同時輕聲道:“好了,不抹那種蟲子汁了,再說現在也找不到那種東西了啊。”

易昕好像頓時高興了起來,笑了一下,但整個身子都慢慢地向他的胸口倚靠了過去,輕聲道:“陸大哥,我有些冷。”

陸塵的雙手緊了一下,將她抱緊在自己的懷抱,同時一滴水落在易昕白皙的臉上。

易昕的眼睛似乎有些模糊,但還是感覺到了,晃了晃頭,道:“咦,下雨了,還是你哭了啊,陸大哥?”

“胡說,我殺人無數、鐵石心腸十幾年,怎麼可能會哭?”陸塵笑著說道,往前走去,然後一滴水珠從他臉頰邊落下,滴落在易昕的心口上。

“哦。”易昕答應了一聲,好像完全相信了陸塵的話,可是片刻之後,她又問了一句,道:“陸大哥,我的傷你能治好嗎?”

“都說了是小事啊,藥到病除,放心!”陸塵道。

“可是我不想呆在這裡了。”易昕道。

“我帶你走!”陸塵立刻說道,他的語氣堅定得如同鋼鐵,仿佛這是天經地義,似乎一切都是理所應當的。

“你想去哪兒?”陸塵問道。

易昕的頭已經完全靠在了他的胸口,眼睛也微微閉上了,臉色蒼白得仿佛要透明一般,口中的氣息也微弱了下去,但似乎她仍然還不想睡,她還是想說話,於是她堅持著又醒了過來,強撐著睜開眼睛,對陸塵笑了一下。

“我想去看看我爹娘。”易昕說道。

“我們現在就走。”陸塵抱著她,腳步一下子加快了,但是在片刻之後,他忽然感覺到了什麼,低頭看去,卻隻見易昕睜著一雙眼睛,卻是凝視著他的臉。

“怎麼了?”陸塵忽然不敢去看這雙純淨得明亮澄澈的目光,他移開了眼睛。

然後,聽到易昕低聲說道:“陸大哥,你又騙我啦。”

“我沒有……”

易昕忽然打斷了他的話,道:“我看到了,你哭得好傷心。”

月光下,那個男人淚流滿麵!

他搖晃著頭,咬著牙拚命想要笑出聲,可是一聲一聲都變作了嘶啞的嗚咽,他想要拍著胸膛對她大吼著承諾保證,卻不敢再看一眼她的眼睛。

月光下,他抱著那少女踉蹌而行,似一頭倉惶喪家的野狗,瘋狂地想要去抓住最後一點希望,卻終究攔不住那個少女與那一份溫暖的遠去。

蒼白的手伸了起來,易昕在他的臉上抹了一下,擦去了一點淚痕,然後自顧自地又抱怨了一句,雖然聲音很輕很低。

“唉,我還沒去成天穹雲間那邊啊,結果連山都塌了,真沒勁……”

她的聲音漸漸低落,終於不可聽聞。

陸塵的腳步瞬間頓住,然後看著那隻手從他的臉上滑落下來,無力地滑到少女的身側,垂落下去。

他怔住了。

他慢慢地抬起頭,看著深邃的夜色,還有那一輪冷月。

黑火,再一次在他的眼中熊熊燃燒,一股可怕而冰冷的殺戮之意,在黑暗中如惡魔的陰影,奮然躍出,對著黑夜發出了無聲的嘶嚎!

夜色,愈深愈冷。(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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