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亮起的時候,陸塵打著哈欠走出門,和許許多多的雜役弟子一起,走向流香圃的方向。一路上遇到不少認識的同門,彼此打著招呼,有一兩個熟悉些的還對他開著玩笑打趣道:“你這是昨晚沒睡好嗎?”
“睡不夠啊,天天乾活,累死了。”陸塵搖著頭,感歎道。
旁邊的雜役弟子都是點頭,看起來大家都是心有同感。昆侖派中種種規矩,壓榨雜役弟子供奉天資好的人,其實早就是公開的秘密了。隻是不管怎麼說,畢竟昆侖派還是名門正派,還是會給雜役弟子一點希望,隻要你運氣天資全部都到了的話,確實還是有機會出人頭地的。
希望微小,但長生成仙的美好已然足以令人心甘情願地為之奮鬥了。
一路上閒聊著,走到流香圃的時候,朝陽已經升起並照在這片闊大的藥園上,迎麵吹來的風也帶來了流香圃中獨有的清香。眾多的雜役弟子們就像是辛勤的蜜蜂一樣,紛紛飛向自己的靈田,陸塵也在人群中走著,來到了那塊種著鷹果樹的地方。
當他站在那塊靈田邊的田埂上時,他忍不住抬頭看了看天空,朗朗乾坤,青天白日,正是個天高氣爽的好日子。
其餘的人很快也都來到了這裡,又過了一會,顏蘿和林盛兩位金丹修士也到了,當下眾人便要開始時,突然點卯的林盛皺了皺眉,大聲道:“等一下,少了一個人。”
眾人愕然站住腳步,紛紛回頭看去。
顏蘿也是有些詫異,道:“這麼好的機會,難道還有人不識好歹,誰啊?”
林盛看了看手中名冊,又望了一下站在那邊包括陸塵等人在內的雜役弟子,沉吟片刻後對顏蘿道:“有個叫賀長生的弟子沒到。”
顏蘿“哼”了一聲,道:“豎子不知輕重!罷了,不用理會他,總不能讓這麼多人都站在這裡等他一人,開始吧。”
這話於情於理都完全沒錯,林盛也是沒有異議,當下便下令眾人進去靈田中去培植鷹果,同時看了一眼來路,臉上掠過一絲不快之色。眼下這事是顏蘿招呼來的,但出麵挑選過來這些雜役弟子的人卻是他,如今賀長生突然無故缺席,雖然顏蘿並沒有任何指責他的意思,但這種情形實在是有些打他的臉麵。
林盛心想,待會等這廝來了,定然要嚴厲訓斥一頓,至於最後中選之人,看來也不能選此人了。
林盛在心裡這般想著,麵上倒是並沒有顯露出什麼來,隻是轉過身,看著靈田中在忙碌的那些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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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盛要想狠狠訓斥責罵賀長生一頓的想法,一直沒有實現,因為整個早上賀長生都沒來。到了中午的時候,林盛的臉色已經開始變得有些鐵青了,周圍的人除了顏蘿之外,都暗自離他遠了些。
中間顏蘿又轉過頭看了他一眼,不過並沒有多說什麼,這些安排管理雜役弟子的事是林盛的分內事,她隨口說幾句無妨,但要是管得太多,那就是過界了。
如此又過了半個時辰,林盛終於忍耐不住,叫了旁邊一個守衛弟子,令他去把賀長生那廝找來。
此刻的林盛心裡已然是下了決心,若是賀長生過來時不能給出一個合適的理由,自己就當場發落了他,將這個膽大包天的雜役弟子從流香圃這裡趕出去。
那個守衛弟子領命去了,周圍的人包括靈田中忙碌的那些雜役弟子也都在暗暗關注著這邊,有些人不動聲色,也有幾個人麵露笑意,看來是慶幸自己少了一個對手。
靜靜的山風吹拂過這片藥園,天空的太陽落下的陽光似乎也是溫和的。
騷亂是在小半個時辰之後,突然從草園外傳來的動靜,那一陣喧嘩吵鬨聲仿佛自遠方傳來,因為太遠聽得不太真切,但其中似乎夾雜著幾聲淒厲的尖叫呐喊聲,然後迅速地向流香圃這裡蔓延過來。
靈田邊上,顏蘿與林盛道行最高,最先察覺到了一絲異常,同時轉身看去,沒過多久,隻見剛才那守衛弟子麵無人色地衝了過來,一下子撲到林盛麵前,然後臉上兀自帶著驚恐之色,結結巴巴地道:“他、他、他……死了!”
“什麼?”
賀長生橫死的消息轉眼間就在流香圃中傳開,一開始眾人還是詫異驚訝,但很快的,許多人都察覺到了事情有些不太對勁。
昆侖派突然派遣了許多人,直接將那一片地方封禁起來,禁止所有人再接近賀長生的房子。而林盛與顏蘿在最先趕到那地方後,也一直都沒有從那屋中出來過。
到了下午時分,百草堂的兩位元嬰真人千燈、明珠竟然也趕了過來,麵色凝重地走進了那屋子,再遲了一些時候,眼看到黃昏時分,在無數明裡暗裡觀望的目光裡,昆侖掌門閒月真人也沉著臉來到這裡。
偌大的昆侖派中,一時間竟仿佛是風雨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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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種各樣的傳言不停地在昆侖派中瘋狂流傳著,關於那屋裡到底發生了什麼,那個平常毫不起眼的雜役弟子為何突然橫死,又何以竟然能引來了如此眾多神通廣大的高階真人們的關注,這種種疑問,出現了無數個版本的回答。
有的說,是那雜役弟子被壓榨太過,悲苦難忍,又覺得前途無望,於是絕望自儘的;
有人對此嗤之以鼻,冷笑道你懂個屁,分明是前些日子那廝被人欺壓得狠了,受不住才死的。至於說誰欺負的人,嘿嘿,如今昆侖派中膽大心黑的就那麼幾家,自己去想唄。反正有的人家做事惡心,小心招報應;
又有人言之鑿鑿,說那邊之所以引來眾多真人關注,是因為那屋子裡情況太慘了,滿屋滿地的鮮血啊,慘不忍睹,直如人間地獄一般;
旁邊有人問,一個人怎樣自儘才能搞到滿屋滿地都是血的?然後又是一陣絞儘腦汁胡思亂想。
到了傍晚時候,傳來的消息漸漸明確清晰了一些,那屋中確有命案,有人死了,死者便是賀長生。
賀長生死得很慘很慘。
但究竟怎麼個慘法,沒進去那屋子的人,全部說不出個所以然來,進了屋子的人,沒有一個想說話的,最多被逼急了,也就是麵色很難看地說一個“慘”字而已。
當夜晚降臨的時候,昆侖派已經將那屋子周圍數十丈地全部圍了起來,周圍住的其他雜役弟子全部派人仔細詢問過,確定沒嫌疑後另行安排了住處。於是這一片昨天還熱鬨的地方,今天就冷清如同鬼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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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塵住的地方離那裡很遠,並沒有被波及到,也沒有人過來盤問他。所以當天黑下來的時候,他獨自一人呆在自己的房子中,讓阿土趴在自己的腿上,開始幫它解開布帶。
那些沾血的白布被丟在一旁,露出了猙獰難看的傷口,阿土時不時身上會痛得抽搐幾下,但大部分時間還是強忍著,老老實實地趴在那裡。
有些地方傷口快好了,陸塵就沒再管,隻是更換了那些傷勢最重的地方,看起來阿土身上還有不到一半的地方裹著白布,比之前似乎看著順眼了些。
但是它好像又難看了幾分,因為現在的阿土,隻有一隻眼睛和半截尾巴,站著的時候瘸腿越發厲害,唯獨是它臉上的那些令人震怖的傷疤,似乎為它額外增添了幾分殺氣,讓它看起來凶了不少。
“快好了。”陸塵打量著眼前這隻傷痕累累的黑狗,然後摸著它的頭,輕聲說道。
阿土對他應了一聲,搖了搖尾巴,陸塵目光看了過去,隻見那半截尾巴搖起來的樣子,顯得有些滑稽和怪異,忍不住歎了口氣,隨即又笑了笑,道:“等好了再出去玩時,自己要小心了。”
阿土獨眼之中,幽綠的光芒一閃而過,然後把頭靠在陸塵的膝蓋上,靜靜地依偎著他,而在陸塵看不見的地方,在那一層幽綠光輝之下的,還有一點很淡很淡的黑色,搖曳晃動了一下。
陸塵望向窗外,那一片黑夜深邃無邊,他的臉上神情同樣也是一片淡漠,過了片刻,他隨手一揮,屋中的燭火暗了下去。
“睡吧,明天再看看會發生什麼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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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仍然是一個好天氣。
太陽高懸,晴朗多雲,天日昭昭,乾坤朗朗。
然而一抹陰影已然籠罩在昆侖派中,更新的消息傳了出來,隻說以閒月真人為首的好些位元嬰真人們大發雷霆,其原因就是,在那間屋子裡,死得很慘的賀長生,竟然可能是被三界魔教的人所害死的。
這是數十年來,魔教第一次在昆侖山上如此肆無忌憚地殺人,而且是擺明了車馬,直接表明了身份。
這當然是毫無疑問地痛打著昆侖派上下的臉,怎能不叫閒月真人等人憤怒無比,在收拾賀長生後事的同時,他還把主管巡山守衛的人罵得灰頭土臉。
昆侖派“天兵堂”首座獨空真人受召來到閒月真人這裡時,就看著幾個平日裡高高在上的金丹修士麵無人色地狼狽退了出去。而閒月真人看起來似乎仍然餘怒未消,麵色鐵青,隻有在望見獨空真人時才點點頭示意,隨後也沒有虛言客套,直截了當地便問獨空真人道:“你那位弟子何毅,現在如何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