騎兵校尉返回到台車前高聲稟報,“啟稟陛下,屈突通不願意和陛下通話,他說身負皇恩,既為太原主將,當有守土之責,若能戰死沙場,是他的榮耀。”
張鉉點點頭,當即令道:“傳我的命令,大軍駐營!”
‘咚——咚——咚!’
駐營的戰鼓聲敲響,二十萬大軍開始慢慢後退,迅速向兩邊拉長,尉遲恭早已進行了部署,每個虎賁衛都有自己的駐軍之地,周朝大軍在距離太原城三裡外紮下了圍城大營,一共四座大營,分彆位於東西南北四座城門對麵,四座大營並沒有完全連為一條,但大營和大營之間修建了來回馬道,以最快的方式傳遞消息。
隨著一座座營帳如蘑菇般地在曠野裡出現,氣勢壯觀的周軍大營很快便形成了對太原城的包圍,夜幕剛剛降臨,裴行儼率領三萬騎兵終於抵達了周軍大營,周軍大營內變得格外熱鬨,大營內點滿了火把,將營內照如白晝,從城頭望下去,就儼如一條火龍盤圍在太原城外。
唐軍士兵剛剛遭受三個消息的沉重打擊,現在大周皇帝張鉉禦駕親征所帶來的巨大衝擊,士氣再一次遭到沉重打擊,士兵們的戰鬥意誌明顯開始降低,城頭上的士兵變得無精打采,主要主帥屈突通不在,士兵們便三三兩兩聚在一起,交流戰鬥中的保命之策。
雖然從長安過來的軍隊能勉強能保持軍心穩定,但本地招募士兵的軍心開始走向瓦解,原本當初裴寂招募軍隊之時,就是用突厥將再次南侵來欺騙太原民眾,才會有數萬子弟踴躍報名,當他們發現了真相,發現自己上當受騙後,很多士兵都憤怒不已,要求退伍,不過屈突通安撫得當,加大了錢糧撥付,才終於將士兵們的情緒漸漸穩定下來。
如果沒有今天的士氣衝擊,或許士兵們還勉強能在軍中呆下去,可今天大周帝國皇帝在城外出現了,在太原人心中,張鉉就是一個神一樣的人物,尤其他率領軍隊全殲了數十萬突厥大軍,更是讓絕大部分太原人都對他感恩戴德,所以張鉉的出現,使太原甚至並州籍貫的士兵出現了初步軍心瓦解,逃兵現象終於出現了。
時間已經到了五更時分,唐軍大營帥帳內依舊燈火通明,屈突通負手來回踱步,臉上的怒氣難以掩飾,在他下首,兵曹參軍趙景年正在向他彙報逃兵情況。
“截止四更時分,各城未回營士兵已彙總到八百四十五人,其中最多是東城,有三百七十七人交崗後未歸,這八百多人中九成以上都是太原本地人,目前尚不清楚他們是否已成為逃兵,等天亮後將再次確認。”
站在一旁的東南大營主將潘唯勝不斷擦著額頭上的汗水,這樣的第一名實在令他無地自容,他連忙上前表態道:“天一亮,卑職就派人將這些逃兵抓回來,一個都不會放過。”
屈突通倒不關心東城逃兵最多,他知道張鉉是在東城外亮相,當然對東城的衝擊最大,東城逃兵最多一點也不奇怪。
如果說逃兵隻是八百多名逃兵隻是冰山露在水麵上的一角,那麼屈突通更關心隱藏在水麵下的冰山,三萬多名太原籍士兵,他們現在是什麼心態,一旦周軍開始大規模攻城,這些士兵會不會臨陣倒戈,這才是唐軍真正的危機。
屈突通沉思良久,對十幾名大將道:“人可以去抓,但要記住,此事絕不能聲張。”
另一名大將不解道:“大帥,殺一儆百,不是更好一點嗎?”
“殺一儆百隻能讓士兵不敢逃跑,但並不能製止他們內心的厭戰情緒,而且還會平添他們的憤恨,一旦周軍開始攻城,很可能會發生臨陣嘩變,所以不能圖一時之快。”
“但如果不製止,逃兵會越來越多,就怕會出現開城的投降的嚴重後果。”
旁邊王君廓的眼皮猛地一跳,臉色略略有些不自然,正好此時,屈突通的目光轉到他的臉上,“王將軍,你的想法呢?”
王君廓低頭半晌道:“當初他們應募從軍時可都是拿了錢糧,如果他們要退出軍營,那必須把錢糧交回來。”
“不妥!”
潘唯勝堅決反對道:“他們拿到錢糧並不多,很多人家都負擔得起,打仗是要丟掉性命,和一點點錢糧沒法比,如果我們準許交出錢糧走人,那會造成大規模的離職潮,至少有一萬人以上會走,更重要是會引起長安士兵的不滿,他們也要求退錢糧離職怎麼辦?”
眾人一時僵住了,殺也不妥,不殺更不行,半晌,屈突通對眾人道:“還是按照我的辦法來做吧!先把人抓回來,該怎麼處置看看情況再說,實在不行就重打一百軍棍,關押起來。”
眾人都答應了,屈突通隨即令眾人回去盤查逃兵情況,讓他們自己率軍隊去將逃兵抓回來。
天剛剛亮,王君廓帶著一隊士兵來到了王壽府宅附近,他看了看手中的名單,對身後的偏將道:“你們繼續去抓捕其他逃兵,王家的兩個逃兵我來和他們家主談談,不能隨便進府抓人。”
“那卑職留一隊弟兄給將軍。”
王君廓把名單遞給他,“不用了,我帶幾名親兵便可,你去吧!”
偏將一揮手,“我們走!”
他帶著數百名士兵向另一條街道走去,王君廓則調轉馬頭向王壽府宅而來,這時,他若有所感,抬頭向天上望去,隻見一隻鴿子在府宅上方盤旋兩圈,徑直飛入了府中。
王君廓頓時精神一振,外麵有消息來了,他連忙催馬上前,在台階前翻身下馬,管家跑了出來,抱拳陪笑道:“將軍這麼早來,有事嗎?”
王君廓微微一笑,“我有事找家主。”
“將軍先請進府稍等,我這就去稟報。”
王君廓把韁繩扔給親兵,快步進府去了,不多時,管家跑回來笑道:“真是巧了,家主正好要派人去通知將軍,將軍就來了。”
王君廓心中暗喜,他知道信鴿送來的信一定和自己有關,他便跟著管家快步向書房走去。
在書房裡坐了片刻,王壽便坐在輿台上被抬進了書房,兩名侍女扶主人坐好,便和抬輿健婦一起退了下去,房間裡隻剩下王壽和王君廓兩人。
王君廓行一禮,笑問道:“剛才在府外看見有信鴿入府,可有什麼消息?”
“不急,先坐下喝口茶再說!”
王壽請他坐下,又讓人上了熱茶,兩人喝了茶,王壽這才低聲道:“剛才接到兩封信,其中一封是給君廓的,出人意料啊!”
“什麼出人意料?”王君廓不解地問道。
王壽取出一份信卷給他,“你自己看看就知道了。”
王君廓接過細細的信卷,慢慢展開,是一封很短的信,隻有一句話,‘王君廓抗擊突厥有功,特封王君廓為虎賁郎將、忠武將軍,加爵石艾縣公,欽此!’下麵的落款竟然是張鉉的私印。
王君廓的手開始顫抖起來,這是天子手諭啊!虎賁郎將、忠武將軍,這是正四品官職,還有縣公爵位,王君廓的淚水湧了出來,天子沒有忘記他曾經和突厥作戰的功勞,早就給他準備好了官職。
“恭喜君廓了!”
王壽也同樣也喜氣洋洋,他得到了太原郡公的爵位,並加封銀青光祿大夫,雖然李淵也給了他這個爵位,但周王朝的爵位才能留給子孫,他並不太在意官爵,但天子的慷慨賜爵代表承認他有功於社稷。
王君廓抹去了眼角淚水,按耐不住內心的激動道:“我真的沒有想到,天子還記得當年之事,抗擊突厥有功,我在唐朝卻因此被罷免,世態炎涼,令人不勝唏噓。”
“我就說了,大周軍隊賞罰分明,以軍功換取升官發財,這種製度才適合君廓這種官場上比較單純的人,不過我們也不能辜負了天子的信任,君廓覺得呢?”
王君廓點點頭,“請家主轉告天子,君廓隨時待命!”
王壽大喜,連忙道:“我今天傍晚就把信送出去。”
“家主要當心,上次謠言之事,屈突通已經懷疑城內有鴿信和外麵往來,他開始在城中盤查了,王宅也是重點盤查對象之一,剛才我看到了信鴿,彆人也會看到,以後我由來派親兵下城好了。”
王壽點點頭,“你說得有道理,不過今天是最後一次通信,我不會被他抓住任何把柄。”
王君廓小心翼翼地將天子手諭貼身放好,這才笑道:“另外還有一事,也是我來王宅的借口,有兩名王宅家丁當了逃兵,希望家主能勸他們自己返回軍營,這樣就免去了被抓捕到的皮肉之苦,最多關兩天,以示警告。”
王壽想了想便答應了,“好吧!我會讓他們自己回軍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