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鉉溫和地笑道:“各位老丈不用害怕,請你們過來,隻是想問各位一個問題。”
一名年紀最長的老者躬身道:“殿下儘管問,小民知無不答!”
張鉉點點頭便問道:“現在很多人都希望我儘快登基,你們是什麼態度?希望你們能據實回答。”
“當然是希望殿下儘快登基!”
提到登基的問題,一群老者懼意頓去,七嘴八舌道:“殿下登基是我們每個人的期待,殿下一天不登基,我們就一天擔驚害怕。”
“為什麼?”張鉉不解地笑問道。
“如果殿下不登基,會不會就由彆人來當皇帝,再來個楊家皇帝,就像前麵那個一樣,無窮無儘地勞役,一次高句麗戰役征發了多少民夫,又有幾個人回來,大家都害怕了,眼看殿下治國有方,給大家休養生息,糧價穩定,物資豐富,這樣的日子開皇年間都沒有過,我們當然希望它能長久下去,殿下登基就是我們生活穩定的保障。”
張鉉笑了笑道:“其實前任皇帝做得很不錯,修長城、鑿運河、開官道,開疆拓土,也算是有作為的皇帝了。”
幾名老者都搖搖頭,“殿下,這些工程我們都知道,但這些工程用什麼樣的代價完成,隻有我們這些平頭小民清楚,雖然說前人栽樹,後人乘涼,但累累白骨的代價真的讓大家承受不起啊!不像殿下打仗,花長時間來進行準備,儘量利用水運,這樣就不耗太多民力,可他在短短兩三年就要完成如此多重大工程,除了讓小民累死外,再不可能有彆的辦法了。”
張鉉知道他們說的是實話,以他們的年紀,都經過前隋的一朝兩代皇帝,他們有切身的體會,有發言權,相反,自己不是從普通百姓的角度來看待問題,而是從曆史的角度來看待,當然會覺得楊廣做得不錯。
張鉉便笑著讓親衛賞每人一兩黃金,送他們離開中道,張鉉隨即令道:“調頭回宮!”
馬車緩緩調頭,向紫微後宮方向疾奔而去
和家人吃罷晚飯,張鉉進了自己的內書房,雖然此時已是七月酷暑時節,夜晚十分悶熱,不過紫微後宮建築的通風設計的很好,在房間裡倒不覺得很熱,隻要內心平靜下來,隻有一番清涼。
這時,內書房的門開了,王妃盧清端了一碗冰鎮酸梅湯走進書房,內書房是張鉉的個人世界,一般不準人隨意進入,目前為止,張鉉也隻允許發妻盧清可以隨意進出。
盧清將湯碗放在桌上,柔聲道:“夫君今天似乎有心事!”
“娘子怎麼知道我有心事?”
“我當然看得出來,吃飯的時候夫君心事重重,孩子們和你說話,你都沒有聽見。”
“是嗎?我可能沒有注意到。”
張鉉低頭想了想笑問道:“如果讓娘子正式身為皇後,娘子有心理準備嗎?”
盧清淺淺笑道:“我現在不就在做皇後的事情嗎?隻是換個名稱罷了,會有什麼影響?”
張鉉想想也對,自己登基為帝後又會有什麼變化,生活依舊、尊敬依舊,權力依舊,不過是個名稱變化罷了,他現在實際上已經是天子了,至於天子禮儀,也不必像唐朝那樣森嚴,不用像李淵那樣約束自己。
想到這裡,他心裡頓時變得輕快起來,笑道:“多謝娘子的金玉良言,我心結已經解開了很多。”
盧清想想又道:“妾身還有一個建議,供夫君參考。”
“你說!”
張鉉對自己的發妻很信任,知道她最了解自己,往往自己看不透的事情,她往往能看得到關鍵之處。
盧清緩緩道:“有些事情夫君感到困惑是因為沒有經驗,但並不是所有人都沒有經驗,夫君應該去拜訪一些年長的官員,聽聽他們的意見,我覺得他們應該可以給夫君啟發。”
張鉉默默點頭,他確實有一種恍然醒悟之感
入夜,一輛馬車緩緩停在相國蘇威的府門前,杜如晦從馬車裡鑽了出來,早等在門口的蘇威孫子蘇亶跑了上來,躬身行禮:“參見杜使君!”
蘇亶年約二十七八歲,他曾在關中武功縣做過兩年主簿,屬於帶職參加科舉,在今年科舉考中第七名,目前在工部出任員外郎一職,他是奉祖父之令前來門口等候杜如晦到來。
杜如晦笑道:“原來是蘇公子,你祖父應該在吧!”
“祖父當然在等候使君,另外,韋相國、蕭相國和盧相國也已經到了。”
“他們倒來得挺快!”
杜如晦點點頭,“既然都到了,那請帶我去見你祖父吧!”
“杜使君這邊請!”
杜如晦跟著蘇亶快步向府中走去
蘇威是所有相國中最急切希望張鉉登基的積極主動派,他不止一次勸說過張鉉,也想過各種辦法,張鉉的曖昧態度也一度讓他沮喪,這次隋軍收複了洛陽,齊王張鉉聲望如日中天,數十萬人在振臂喊出了‘皇帝陛下萬歲!’的口號,使蘇威再一次看到了希望。
蘇威之所以積極推動張鉉登基,一方麵是他身為宰相之首的職責所在,而另一方麵,他今年已經八十歲,活不了幾年了,他希望自己能成為新朝的宰相,哪怕隻做一天,他也沒有遺憾了,至於立下擁立之功,為自己子孫掙一點福蔭,那也是人之常情,不足為奇。
張鉉登基已經不僅僅是他個人的問題,已經關係到整個政權的穩定,以攝政王之身行天子之權本身就是一種權宜之計,不能長期存在,明明北隋有個小皇帝,大家卻無視他,這也有違君臣倫常。
更重要是大家都知道北隋隻是一個臨時國號,並不是真正的帝國國號,這種臨時狀態存在時間越長,對社稷的穩定越是不利,所以北隋朝野上下都希望張鉉能正式登基,結束這種不正常的狀態。
在幾個月前,紫微閣的相國們經過協商後,決定成立一個勸進小組,專門負責勸說張鉉登基,建立真正的帝國。
目前勸進會成員有五人,蘇威、韋雲起、蕭瑀、盧楚,加上齊王記室參軍杜如晦,他們五人策劃各種方案,最終目的就是為了讓張鉉答應登基。
所以張鉉不知道,在凱旋進城時,數十萬人一起高呼皇帝陛下萬歲,這不是巧合,總是要有人來引導民意,正是勸進會五人組精心策劃的方案,數百人在各個角落一起振臂大喊,自然就帶動了數十萬人的雲起響應。
書房內,蘇威、韋雲起、蕭瑀和盧楚已經先到了,就在杜如晦的消息,今天杜如晦去試探了齊王殿下,就不知結果如何。
這時,蘇亶在門外稟報,“祖父,杜使君來了!”
“快快請進!”
四人都站起身,杜如晦快步走了進來,歉然道:“來晚了,讓大家久等。”
韋雲起嗬嗬笑道:“杜參軍是準時到來,倒是我們幾個急性子先趕來了。”
“不用客氣了,大家都坐下吧!”
蘇威是主人,招呼大家坐下,又讓侍女重新上茶,這時,四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杜如晦身上,等待杜如晦的消息。
杜如晦微微笑道:“恐怕我帶來了好消息,殿下鬆口了。”
四人頓時大喜,蘇威連忙問道:“殿下怎麼說?”
杜如晦便將今天他和張鉉的談話詳細給眾人說了一遍,最後笑道:“殿下最後說要考慮考慮,至於考慮多少時間,我就不知道了。”
蘇威眉頭略略一皺,“恐怕這裡麵有問題了,三年前我勸殿下時,他就說讓我給他時間考慮一下,這一考慮就是三年,如果又隻是托詞,恐怕就得拖到天下統一之時了。”
五人中,盧楚說話不太利落,但他思路卻最為敏銳,他儘量放慢語速道:“應該是殿下有什麼障礙,我們要想辦法替他解決障礙。”
一句話提醒了眾人,蘇威點點頭,“盧相國說得對,齊王殿下或許有難言之隱,他不好對大家說,但我們作為臣子應該替他分憂,大家都說說吧!”
韋雲起道:“我估計應該還是和軍權有關,其實齊王殿下的執政思路早在青州時就表現出來了,他比較注重加強相權,也比較注重軍權,所以他願意給相國放權,但他卻不肯放手軍權,將來即使齊王殿下登基,他也要解決好軍權問題。”
蘇威笑道:“軍權的話題太大,也太敏感,我們談三天三夜都說不完,可以放在紫微閣商議,我們要從比較容易的入手,我覺得殿下或許是擔心國號問題。”
蘇威不愧閱曆深厚,他知道在私人場合裡有些話題是不能隨意談論,比如軍權,在他們這種私人小圈子裡談論軍權問題,絕對是不明智的做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