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唐軍剛進荊州之初,襄陽城是唐軍的軍政重地,但隨著軍隊主力已轉移到江夏郡,襄陽城的駐軍隻剩下一萬人,由荊州副總管兼襄陽郡太守武士彠統領,他們防禦的目標卻是北部的王世充。
這天上午,李元吉派出的軍隊監察使趙行本以及幕僚羅玉敏抵達了襄陽城,一行人是裝扮成商人走南襄道抵達襄陽,當他們進了襄陽城,一股喧囂熱鬨的氣氛撲麵而來。
“先生覺得我們此行會有收獲嗎?”趙行本有點擔心地問道。
趙行本來自於長安監軍署,這是一個由楚王李元吉控製的小官署,主要掌握對軍隊的監察權,權力極大,最初是由天子李淵直管,後來李淵將監軍署交給了兒子李元吉,不過李淵還是留了一手,李元吉派駐監軍必須要得到天子李淵的批準方可執行。
監軍署分為監察和監軍兩個司,兩者職責不同,趙行本便屬於監察司,他的具體官職是六品侍禦史,按照慣例,侍禦史便已經擁有了監軍權,不過這一次他並不是來行使監軍職權,而是奉命來尋找屈突通的把柄。
羅玉敏也穿了一身商人的黑袍,他淡淡笑道:“誰會沒有把柄,隻要認真查找都能找到,而且我們出發之前已經密令洛陽情報署先一步南下調查了,相信他們已經有了線索。”
“原來如此,那我們現在去哪裡?”
“趙禦史隨我來就是了。”
羅玉敏顯然早已準備,他帶著趙行本和十幾名侍衛來到城門附近的一家客棧前,他抬頭看了看大門,上麵牌子上寫著‘三川客棧’四個大字。
“就是這裡了!”
羅玉敏笑著走進了大門,客棧掌櫃連忙迎了出來,“歡迎來小店入住!”
“我們是從從長安過來,楊清在這裡嗎?”
掌櫃立刻變了臉色,恭恭敬敬道:“楊使君在,先生請隨我來。”
羅玉敏這才低聲對趙行本道:“這裡是洛陽情報署設在襄陽的一個分支點,裡麵的掌櫃和夥計都是八麵來風樓的人。”
趙行本這才恍然,他讓手下跟夥計先去休息,自己則和羅玉敏跟隨掌櫃來到後院的一間屋子裡。
屋子裡隻有一名中年男子,此人叫做楊清,是唐朝在洛陽的情報頭子,他笑著迎了出來,深施一禮道:“先生一路辛苦了。”
“哪裡!哪裡!辛苦楊使君了。”
羅玉敏將楊清介紹給了趙行本,三人寒暄幾句,這才進屋坐下,這時,掌櫃給他們送來了熱茶,羅玉敏喝了一口茶問道:“楊默認分卷[1]使君應該比我們早到三天,有沒有什麼線索?”
楊清點點頭,“有一點線索,其實也不算是我查到,很多都是大家知道的事情,隻是平時不留意,如果真的留意,就會發現有些地方很不妥了。”
“能否具體說說!”
“目前我發現三個問題,第一是屈突通的親衛人數遠遠超編,他竟然有一千親衛,遠遠超過百人的定例,其次是很多襄陽人家供有屈突通的生牌,生牌上竟然稱他為天下明公,著實讓人吃驚。”
羅玉敏和趙行本對望一樣,兩天都麵露駭色,竟然被稱為天下明公,那天子算什麼?
“那還有什麼?”趙行本追問道。
“還有就是江夏新修的城牆超過了三丈三,為三丈五,這也是由屈突通主持修建。”
各地城牆不能超越京城,這是隋朝以來的慣例,從前是不能超過洛陽城牆的高度,唐朝建立後,各地城牆高度則不準超過長安,超過者須立刻拆除,否則將被視為僭越。
雖然這是一種慣例,但實際上很多邊疆城牆都超過了三丈三,比如太原,李元吉坐鎮時,為了防禦劉武周進攻,便將太原北城牆加高至三丈六尺,朝廷也不追究,所以這算是一種隻要不舉報便不追究的潛規則,屈突通顯然也用了這種潛規則,將城牆修建至三丈五,而且有秦王李世民支持,也沒有人會舉報追究此事。
其實親兵人數也是一個道理,很多京城大將軍因為無兵可帶,擁有百名親兵便已經很多,可像屈突通這樣的帶兵大將,手下有數萬大軍,如果沒有一千親兵,有時軍隊就難以指揮,但朝廷並沒有因為這一點而網開一麵,依舊嚴格規定了大將的親兵人數。
但絕不僅僅是屈突通一人越規,幾乎所有的帶兵大將都逾規,像投降北隋的段德操就有五百親兵,而他隻是一名將軍,規定親兵若人數不能超過五十人。
規定是一回事,但實踐又是另一回事,所以在很多情況下,兵部都睜隻眼閉隻眼,默許這種逾規現象存在。
羅玉敏當然也知道這種情況,所以他有些猶豫,僅靠城牆和親兵很難扳倒屈突通,他沉思片刻問道:“剛才所說的生牌,有沒有具體實物?”
“有!我已弄到了一塊。”
說著,楊清從旁邊的箱子裡取出一塊牌子,和靈位牌大小相同,因為祭拜者還在世,所以叫做生牌。
“這是從一個農戶家中得來,請先生過目。”
羅玉敏接過靈牌看了看,上麵寫著‘天下之明公’,從字麵理解,這個農戶應該是誇讚屈突通為開明之公,為天下之最,但歧義就在天下和明公上,天下不用說,四海之內莫非王土,天下乃天子治下,而明公則是一方諸侯的彆稱,憑這個牌子便足以治屈突通擁兵自立之罪了。
旁邊趙行本低聲道:“如果僅僅憑我們一麵之辭,天子未必會相信,但如果武士彠也能證明這塊生牌的真實性,那麼屈突通就很難解釋了,先生覺得呢?”
羅玉敏緩緩點頭,“我們所見略同!”
武士彠怎麼也沒有想到,楚王李元吉竟然派軍隊監察禦史進駐了襄陽郡,他事先沒有得到半點消息,所以當羅玉敏和趙行本出現在郡衙外,他嚇得渾身一哆嗦。
他在太原便知道李元吉是個心狠手辣之人,比毒蛇還要狠毒,一旦被他盯上,絕不會有好下場。
他急忙迎了出來,儘管他的官品要遠遠高於監察侍禦史,但他依舊恭恭敬敬向趙行本行一禮,“歡迎趙禦史光臨襄陽郡!”
趙行本淡淡道:“武太守不必多禮,我隻是公事公辦,希望太守能夠配合!”
“當然會大力配合,趙禦史這邊請!”
武士彠請趙行本進入官衙,他卻有點疑惑地看了一眼麵無表情的羅玉敏,心中暗暗思忖,‘這又是何人?’
三人走進內堂,武士彠見羅玉敏也跟了進來,他終於忍不住問道:“這位先生是?”
羅玉敏取出楚王金牌在他眼前一亮,“奉楚王密令而來!”
武士彠心中猛地一驚,難道此人就是傳說中的玄武火鳳?
不知是誰傳出的風聲,朝廷很多官員都知道了長安有這麼一個秘密組織,叫做玄武火鳳,負責監視百官,刺殺叛逆,由楚王掌控,武士彠也有耳聞,武士彠看見楚王金牌,便自然聯想到了玄武火鳳,他的雙股不由有些微微戰栗。
羅玉敏也不解釋,便在趙行本身旁坐下,趙行本一臉嚴肅道:“有人向聖上密報了荊州的一些事情,令聖上十分震怒,責令楚王查清事實,我們便是奉楚王之令前來核實。”
武士彠心中更加緊張,戰戰兢兢問道:“不知趙禦史需要核實什麼事?”
“有人彈劾屈突通私增親衛,高修城牆,並在民間獲取僭越稱呼,請問武太守,這些可是事實?”
武士彠聽說是來查屈突通,心中頓時鬆了口氣,他思路也開始從容起來,想了想便道:“增加親衛確實有此事,不過這是得到秦王殿下的同意,應該不算私設。”
“兵部同意嗎?或者說在兵部備案過嗎?”趙行本追問道。
“這個倒沒有聽說,應該沒有。”
“那就還是私設!”
武士彠不敢再爭辯,既然對方並沒有把秦王的意誌當回事,那把秦王搬出來也是自取其辱,便默默地點了點頭。
“那高修城牆呢?”
武士彠當然明白高修城牆是指什麼,當初他也提醒過屈突通,但不知為什麼,屈突通沒有放在心上,這一點他不能否認,隻得承認道:“新修的江夏城牆確實比長安城牆高兩尺,這個我也認為不妥。”
“很好,那我們再確認第三件事!”
武士彠遲疑一下問道:“我不太理解獲取僭越稱呼是指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