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慶鴻苦笑一聲道:“盧家沒有在滎陽購買土地,而且這五千頃良田中,其實一畝地都不屬於二叔,所有良田都和他無關,隻是有人將土地掛在他名下,他是替彆人保管。”
“是誰?”
盧慶鴻搖搖頭,“二叔不肯說。”
“他為什麼不肯說?”
盧慶鴻也驟然不滿起來,提高聲音道:“他是我的長輩,是朝廷工部尚書,他不肯說,難道我還能掐著他脖子逼他說出來嗎?”
“可是這件事已經影響到了盧家的聲譽,他保持沉默,置盧家於何地?”盧清也憤怒地喊道。
盧慶鴻慢慢冷靜下來,緩緩道:“小妹不覺得這件事是有人在背後暗算二叔嗎?”
盧清長長出了口氣,讓自己平靜下來,對盧慶鴻道:“將軍告訴我,這件事水很深,他讓我轉告你,盧家務必繼續保持低調,多辦學開義莊,不要被金錢腐蝕了家風。”
盧慶鴻點點頭,“齊王的話我會銘記於心。”
盧清歎口氣又道:“將軍讓我再轉告你們,應禦史台的要求,後天朝會要專門廷問此事,如果二叔通不過,可能要被彈劾免職,將軍讓他好好準備,隻有兩天時間了。”
沉默片刻,盧慶鴻問道:“殿下不準備過問此事嗎?”
盧清搖了搖頭,“這是盧家的事情,盧家應該自己想辦法解決,不要事事都指望彆人,
盧慶鴻掩飾不住臉上失望的表情,他還指望齊王能夠幫助他們,但齊王這次卻置身事外了,無奈,盧慶鴻隻得道:“好吧!我再去和二叔談談。”
盧慶鴻離開了齊王府,隨即來到了工部尚書盧楚的府上,今天並不是休日,但盧慶鴻已經沒有心思顧及公務了。
盧楚剛剛下朝回來,他就像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一樣,上朝下朝,忙碌公務,就仿佛中都最近的傳言和他沒有半點關係。
這也是很多人同情他的地方,他雖然貴為尚書,但家境卻並不寬裕,住的是官宅,自己沒有宅子,家具破舊,隻有幾個老仆跟隨,連妻子都要親自上街去買菜,飯食衣物都是十分儉樸。
這樣的清官居然擁有五千頃良田,怎麼想都不可能,所以很多人都替他辯解,既然五千頃土地是真,那也一定是盧家的財產,和盧尚書無關。
也有人認為,土地在滎陽郡,又不屬於北隋的疆域,購買土地時,盧楚也不是北隋的官員,盧楚並沒有違反北隋的律法,這件事和朝廷無關。
還有人說,盧楚是洛陽的內史令,這些莊園土地應該是皇泰帝賞賜,朝廷應該調查清楚,不能隨意非議大臣。
儘管有很多譏諷他和同情他的說法,但盧楚卻絲毫不理睬,也不屑於解釋。
書房內,盧慶鴻向二叔盧楚轉達了王妃的態度。
盧楚因為說話口吃,言語澀難,所以他一向沉默寡言,話很短也很少,半響他說道:“下午我見過殿下了。”
盧慶鴻一驚,連忙問道:“殿下提到此事了嗎?”
盧楚搖搖頭,“沒有!”
盧慶鴻苦笑一聲道:“這就對了,殿下根本不想過問此事,他隻是出於好意,讓王妃來提醒我們,後天朝會要廷問此事了。”
盧楚淡淡一笑,“這件事殿下心如明鏡,其實我也知道是誰在傳播。”
“是誰?”
“彆問了,你就不要操心了,好好約束族人,殿下說得對,莫讓家風被金錢腐蝕。”
盧慶鴻碰了一個釘子,這就是他二叔的臭脾氣,什麼都無所謂,什麼都不說,他也有點心灰意冷了,實在不行,就向父親請罪吧!
......
北隋朝廷並不是每天都舉行朝會,而是每年正月初五舉行大朝會,由太後主持慶賀新年,不討論朝政,隻舉行一次簡單的儀式。
而每月則在朔望之日舉行小朝會,也就是每月初一的朔日和每月十五的望日,這兩天舉行一次小朝會,小朝會又叫廷議,朝廷七品以上的職事官都要參加,一般是宣布一些重大決定。
兩日後便是六月初一,天不亮,中都各處的官員紛紛整裝出門,向紫微閣彙聚而來,廷議將在卯時一刻開始,所以官員五更時分就得起床,在卯時之前便趕到了紫微宮。
朝會在安陽大殿內舉行,由於進殿時間還未到,群臣們在三三兩兩聚集在安陽廣場上聊天,昨天下午從禦史台傳來的一個消息便悄悄在百官中傳播,今天廷議禦史台將廷問工部尚書盧楚。
這個消息引起了百官的軒然大波,首先禦史台並不認為這是法外之事,北隋的疆域在天下,滎陽郡隻是被王世充非法侵占罷了,其次已經到了廷問階段,就說明禦史台已經掌握了充足的證據,否則不會對一個尚書進行公開質問。
一旦盧楚無法在廷問中合理解釋,下一步就是禦史台彈劾了,就算張鉉也很難庇護,畢竟北隋嚴禁兼並土地,這是張鉉自己親自簽發的第三號攝政王令,百頃以上降職三級,五百頃以上將免職奪爵,何況這次是五千頃,免職後必然要問罪了。
廣場上三五成群的官員們都在低聲議論此事,盧楚則一個人孤零零站在角落裡,沒有人敢和他接近,隱隱聽見有官員不屑的聲音,‘一個偽君子’
盧楚卻麵無表情,仿佛一切都和他無關,這時,旁邊傳來腳步聲,一個低沉的聲音道:“盧尚書,這件事我真的很同情。”
盧楚一抬頭,卻見是納言裴矩,他淡淡道:“多謝相國關心。”
裴矩關切地問道:“這件事皇泰帝知道嗎?如果他知道,便可視為他給盧尚書的賞賜,這件案子就可以了結了。”
盧楚搖搖頭,“他不知!”
裴矩歎口氣,“盧尚書再想想,我覺得皇泰帝應該知道,隻要找一個證人,就算他現在在洛陽也沒有關係,隻要尚書堅持皇泰帝知道此事,老夫也一直支持尚書。”
“多謝相國,這件事我自有分寸。”
盧楚一旦著急就會口吃,所以他儘量用冷靜的語氣說話,雖然語速很慢,但意思卻表達得很清楚,這件事不需要裴矩幫忙。
裴矩無奈,隻得道:“不管盧尚書是否願意,我還是要表達我的意見,這也是我的職責。”
盧楚笑了笑,便沒有再說什麼了。
這時,台階上傳來一聲清脆的鐘聲,這是要進殿了,數百名大臣迅速列成兩隊,沿著盤龍道向大殿上方走去。
廷議由攝政王張鉉主持,他的坐榻位於丹陛之上,正對群臣,卻不是皇帝位,因為他的背後還有一隻象牙坐榻,坐榻前垂有珠簾,這是太後之位,蕭太後隻有每年正月初五的大朝之時才會出現在坐榻上,平時她的坐榻都是空的。
張鉉幾乎是和群臣同時進殿,端坐在榻上,麵前的桌案上放著一把尚方天子劍,他是以攝政王的身份代行天子之權。
群臣就位,在蘇威和裴矩的帶領下,一起躬身施禮,“參見攝政王殿下,祝殿下千歲千歲千千歲!”
“各位大臣請免禮!”
張鉉的聲音不大,但大殿設計得非常巧妙,儘管安陽大殿可容納萬人,但他的聲音依然可以讓每個大臣都能聽見。
“謝殿下!”
張鉉又緩緩道:“在廷議開始之前,我先向各位宣布一件事,嶺南總管馮盎正式接受了朝廷冊封,願意歸順北隋,嶺南將駐軍三萬,其中一萬地方軍由總管馮盎統帥,另外兩萬軍隊由朝廷派駐,嶺南八郡和之前歸順的建安郡,一共九郡官員都將由朝廷任命,希望吏部儘快落實此事。”
大殿內頓時響起一片興奮的議論聲,嶺南終於回歸了,他們都知道唐朝的特使也去了嶺南,據說將封馮盎為南海郡王,但他們隻能給馮盎冼國公之爵,最後馮盎還是選擇了北隋,可見大勢所趨。
這時,殿中少監楊師道敲響了雲板,大殿內再次安靜下來,張鉉遠遠看了一眼盧楚,便道:“廷議開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