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終於到了傍晚,最後一名交卷的士子也離開了考場,考場外麵早已響起一片歡呼聲,士子為考完科舉而歡呼,由於試策評分並沒有標準,完全是靠考官的喜好來評分,所以基本上每個考生都覺得自己考得不錯,前兩門都能拿到高分,最後一門也抒發胸中的大誌,信心在每個考生心中滋生,接下來的十天是他們等待和享受的時刻。
雖然中都也有不少青樓妓院,但中都治吏較嚴,官員可以娶妾,但不允許出現在青樓,也不準養彆宅婦,士子當然並不受影響,可一旦考中科舉,而被人揭發在中都眠花宿柳,輕則官職分配極差,重則直接從榜單中除名。
去年就有兩名中榜士子被揭發在青樓狎妓,最後一名士子隻得到了小縣主簿的低職,另一名士子狡辯抵賴而被除名,終身不得錄用。
正是這條嚴厲的規定使得士子們沒有人敢涉足青樓,連喝花酒也不敢,萬一自己金榜高中,最後卻毀在小節上,豈不是得不償失。
但喝酒聚會卻沒有任何約束,所以中都大大小小酒肆酒樓的生意都異常火爆,從早到晚都是坐得滿滿當當,以至於很多客棧也臨時做起酒肆的生意,在客棧中提供家常酒菜,讓士子們回客棧去吃喝,士子們喝醉了酒,客棧夥計還負責扶回房中。
一場科舉使中都的酒肆和客棧賺得缽滿盆滿,唯獨青樓失意,不過科舉發榜後,青樓的生意會驟然扭轉,彌補它們之前的失落。
在順興客棧內臨時開辟的酒食區內,二十幾名士子各自在這裡聚會小酌,褚遂良和盧涵坐在角落裡喝酒聊著天,褚遂良顯得有點沮喪,雖然昨晚想了一夜,使他在考場上很慶幸自己已有準備,但現在回過頭再細想,卻又感覺自己的天下視野還太狹窄了。
他歎了口氣,“現在正是天下爭霸之時,開疆辟土,統一天下才是主流王道,我居然寫小縣城中雞毛蒜皮之事,失策啊!還是盧兄明智。”
盧涵依然寫他最擅長的平胡策,包括對突厥和西域的策略,他提出扶持鐵勒諸部,聯合對付突厥的思路,在去年遼東戰役結束後,盧涵曾作為從事跟隨李靖去了一趟拔野古部,使他有了更直接的實踐體會。
盧涵笑道:“我體會得最深的一件事就是齊王殿下對戰俘的態度,除非罪大惡極,一般都儘量不殺,這就是為了保存勞力待將來恢複民生經濟,由此可見,齊王殿下對地方經濟恢複非常重視,你我寫的其實是同一件事的兩麵,我覺得你一點不用擔心,隻要言之有物,憑你的水平應該能中榜。”
“但願吧!”褚遂良還是悶悶不樂地歎了口氣。
“來,先喝了這杯酒,明天我帶你去河北各地逛逛,反正十天後才發榜,暫時忘記科舉之事,好好遊曆一番。”
......
科舉結束後,近百名官員便全力以赴進行閱卷,這是一項繁重浩大的工程,平均每個官員需要審閱七百份試卷,第一審是初閱,凡書法不合格、策論內容空洞的試卷均被淘汰,近八成的試卷在第一審就會被淘汰出局。
第二審是關鍵,這裡會再淘汰九成的考生,而剩下的千名考生進入最後的角逐,這千名考生的兩份卷子被送給主審官,由十名主審官確定最後百名科舉中榜者。
一旦確定百名中榜者後,其餘試卷都會被退回,官員們要重新進行二審,這就是確定太學的錄用了,由於科舉施行了糊名製,姓名和籍貫都分彆被紙條糊住,一直到確定百名中榜者後,所有士子的姓名籍貫的糊紙會被撕去,這是為了保證南方士子更多進入太學的機會。
天剛亮,在紫微閣議政堂內進行一次重要的朝議,紫微閣又叫北閣,而內史省的天賜閣則稱為南閣,紫微閣緊靠張鉉的官房,年初剛剛修建完成,取代了原先的紫微偏殿而成為北隋的權力中心,所有的重大軍國政務都是在這裡決定。
但紫薇閣之所以被稱為北隋權力中心,並非因為這座建築本身,而是北隋從今年年初開始施行的一項重大權力改革,對於核心重臣,張鉉會以攝政王的名義加封為紫微閣資政,目前獲得紫微閣資政名號的一共有五人,分彆是蘇威、裴矩、韋雲起、蕭瑀和陳棱。
雖然還沒有明確規定,但大家心裡都明白,紫微閣資政其實是學習唐朝的平章事,唐朝加平章事的稱號就可以稱為相國,北隋也一樣,加了紫微閣資政後便可以稱為相國了,可以說這是拜為相國的一道門檻。
張鉉坐在上首,兩邊包括左右相國蘇威和裴矩,以及內史侍郎蕭瑀、黃門侍郎張玄素,吏部尚書韋雲起,民部尚書李綱,以及國子監祭酒杜淹、吏部侍郎來弘、禮部侍郎溫彥博、齊王府長史房玄齡、記室參軍杜如晦等等十幾名高官濟濟一堂,決定最後的科舉名單。
這次科舉的主考官依舊是右相國蘇威,副主考是吏部侍郎來弘和禮部侍郎溫彥博,這也是因為科舉由吏部和禮部共同舉行。
這時,監殿侍禦史馮善長上前對張鉉躬身道:“啟稟殿下,應到十五人,因禮部陳尚書不在京中缺席,其餘十四人皆已到齊。”
張鉉點點頭對蘇威道:“開始吧!”
蘇威顯得有點疲憊,他年事已高,但作為主考官,他依舊連續三天閱卷,將一百份中榜士子的策論都審閱了一遍,署上了自己的名字。
蘇威振作一下精神,緩緩對眾人道:“這次科舉一共有士子七萬兩千六百人參考,比去年多了一萬一千餘人,錄取名額依然和去年一樣,前一百名為進士及第,另外再錄用三千名太學生,太學生的錄用已經結束,共三千三百人被錄取,其中淮河以南的士子有兩千二百人,按照去年的慣例,名單經民部複審後便可發布。”
張鉉回頭看了一眼民部尚書李綱,李綱連忙道:“名單正在最後的複核之中,今天上午前可以完成。”
這時,蘇威向副主考溫彥博使個眼色,溫彥博上前將一份密封的科舉名單呈給了張鉉,張鉉拆去封蠟,在桌案上緩緩展開了卷軸。
蘇威又繼續道:“這一百名錄取士子的考卷都由十名三審考官交差審核過,確實代表了這次科舉的最高水準,當然,在初審中有不少士子因為書法太差而落選,或許他們的文章不錯,但書法是前提,這是我們去年就達成的共識,另外前二十名的排名並沒有確定,最後誰能進前十名,就是今天的議題。”
按照慣例,前二十名為甲榜,後八十名為乙榜,乙榜名次由主考官來排定,而甲榜名次必須通過紫微閣內商議後決定。
至於前三名,狀元、榜眼和探花,則必須由張鉉的決定。
另一名副主考來弘將放有前二十名考生試卷的朱漆木盤呈給了張鉉,張鉉翻了一下道:“把貼經和詩賦去掉,我們隻看策論!”
來弘撤去了貼經和詩賦的木盤,隻剩下二十隻試卷,張鉉笑道:“大家都看看吧!一齊品論一下。”
他從試卷中抽出了兩份,把其餘十八份分給了眾人,眾人各取一隻試卷,仔細地看了起來
這時,蘇威道:“這次策論的題目是何為天下,題目很寬泛,可以讓士子暢所欲言,所以每個士子的談論方向各不相同,像甲榜這二十名士子,有的論述地方縣城治理,有的論述經略西域,有的論述平胡之策,還有論述南北融合,還有論述中央和屬國的關係,也有論述道路及航運開發,可以說篇篇策略都精彩絕倫,論據詳實豐富,文筆流暢,見解非常深刻,很多見解連我也自愧不如。”
“蘇相國有排過順序嗎?”張鉉問道。
蘇威笑道:“昨天晚上老臣、裴相國以及韋尚書和蕭侍郎,我們四人商議了一下,根據他們的策論見解、文筆和書法大致排了一個順序,但前三名我們拿不定主意,請殿下決定!”
蘇威拿出一份甲榜名單呈給張鉉,張鉉看了看,又將名單遞給眾人,“這份名單大家都看一看,如果有反對意見,現在可以提出來。”
蘇威、裴矩、韋雲起和蕭瑀,這四人都是紫微閣資政,實際上就是四個相國決定了名次,如果沒有什麼明顯的錯誤,大家都不會輕易表示反對,議事堂上一片寂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