莽莽群山之中,一支綿延近十裡的糧車隊正沿著群山中的一條官道艱難行走。
這是從烏骨城送往遼東城的隋軍糧隊,主帥張鉉已親自率領大軍北上,他們的糧食後勤保障就要依靠烏骨城的糧隊來供應。
官道本來就狹窄難走,兩邊都是高達數百丈的雄偉大山,山穀寬不過數丈,由於前兩天連續下了幾場大雨,官道上十分泥濘,使得糧車隊不僅難行,而且十分危險。
就在這時,前方忽然傳來悶雷般的轟隆隆響聲,整個大山都在顫動,運糧士兵嚇得紛紛趴在地上。
片刻,悶雷聲消失,大地也停止顫抖,士兵們戰戰兢兢起身,前方的情形讓所有人都目瞪口呆,隻見前方大山幾乎坍塌掉一半,將整個山穀都填平了,最前麵的幾十輛牛車也被泥石淹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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奪取新城是隋軍反擊高句麗戰局中的一個關鍵,這是因為遼東城的大部分糧食都被運去燕城,而新城的十萬石糧食就是七萬高句麗將軍能平安撤回平壤的保證了。
但新城糧食的重要意義不僅僅是針對高句麗軍隊,對於親自率三萬軍北上的張鉉也同樣具有重大意義。
張鉉軍隊攻打遼東城已經進入第三天,三天來,他們連續發動了五次進攻,皆已失敗而告終,隋軍傷亡四千餘人,麵對慘重的傷亡,張鉉不得不暫時停止攻城。
和新城不同的是,遼東城就緊靠遼水東岸,乙支文德留下的一萬軍隊都駐守在遼東城內,防禦能力十分強大。
遼東城就是三國時代的襄平城,東晉義熙六年,高句麗儘據遼東後,改稱襄平城為遼東城,重新改築,城池呈四方形,有內外兩重城垣,三座城門,城垣有角樓,外城西北還有兩層高樓建築,規模宏偉,城池高大堅固,易守難攻。
大業九年,十萬隋軍在天子楊廣的親自督戰下圍攻遼東城一個月,死傷數萬,依然沒有能攻下這座堅城,最後還是沈光攀城成功,隋軍最終攻下了城池。
隋軍大營駐紮在距離遼東城約兩裡外的遼河河畔,占地約千餘畝,隋軍砍伐大樹做成了營柵,並在營柵外挖下深溝,由於攻打遼東城不利,隋軍士氣有些低迷。
張鉉心情也頗為鬱悶,獨自一人坐在大帳喝悶酒,很多事情叫做禍不單行,就在隋軍攻城不利之時,南邊又傳來不幸的消息,南麵官道爆發泥石流,一條必經的山穀被寬達兩裡的泥石流填滿,烏骨城的糧車無法北上。
“殿下!”
杜如晦出現在帳門口,委婉地勸他道:“兩軍交戰之時,殿下還是不要喝酒吧!”
張鉉擺了擺手,將親兵將酒具收走,他沉吟一下問道:“我們糧食還能支持多久?”
“最多五天,如果宰殺幾百頭運輜重的牲畜,還可以再堅持兩天。”
張鉉歎了口氣,負手在大營內來回踱步,他當然並不是山窮水儘,他可以渡遼河去和裴行儼的騎兵彙合,但這樣一來,他攻打遼東城就前功儘棄了,四千多將士也將白白犧牲,他著實下不了這個決心。
“殿下,我覺得遼東城內的糧食或許也不足了。”
“你怎麼知道?”張鉉回頭望著杜如晦。
“我特地讓士兵觀察,前天城頭送餐是中午和下午各一次,但今天隻有下午一次,中午沒有送餐。”
張鉉搖搖頭,“這種觀察不能太當真,因為今天停戰,很可能城頭守軍下城去吃飯了,不用再送餐上城。”
“可是他們晚上還是送餐上城的,而且今天守軍並沒有換崗,所以微臣才懷疑。”
張鉉眉頭微皺,難道城頭真的糧食不足了嗎?
杜如晦又道:“如果對方真的糧食不足,卑職建議佯撤,城內守將一定會派人出來打獵尋糧,我們隻要抓到出城之人,城內的情況便清楚了。”
張鉉也有點動心了,如果城內真的糧食將斷,他這樣撤走也未免太可惜了。
也罷,就嘗試一下,張鉉終於下定了決心,他立刻令道:“讓沈將軍來見我!”
片刻,沈光快步走進大帳,單膝跪下行禮,“卑職參見大帥!”
張鉉對他道:“我打算佯撤,你可率五百弟兄埋伏在樹林內,如果城中高句麗軍隊開城出兵,你立刻殺上去搶奪城門,如果無法搶奪城門,你也要給我抓幾個俘虜,明白了嗎?”
“卑職明白了!”
沈光行一禮,匆匆去了,張鉉隨即下令,“大軍立刻拔營南下!”
遼東城的主將叫做寧武厲,是乙支文德的左膀右臂,擅長守城,乙支文德在率進入遼東後,便令他率一萬軍隊守住遼東城。
乙支文德走遼東帶走了大部分糧食,畜力車也全部帶走,留給城內糧食最多隻能支持半個月,乙支文德當然不是想讓遼東城的軍隊糧食斷絕,而是因為烏骨城會源源不斷運送糧食過來,從而保障遼東城的軍糧消耗。
但乙支文德做夢也想不到,就在他們剛剛渡江進入遼水,張鉉的大軍便殺到了烏骨城,並攻克了這座後援重城,使遼東城失去了後援,城內高句麗軍隊開始漸漸走向糧食斷絕的地步。
雖然高句麗士兵擊退了隋軍的五次攻城,但隨著糧食日益緊張,他們也隻能支持數日了,迫不得已,寧武厲隻得下令減少糧食供應,士兵一天隻吃一餐,看看能不能熬到救援到來。
這天傍晚,寧武厲聽說隋軍已經撤軍南下,他連忙奔上城頭,遠遠眺望兩裡外的隋軍大營,巨大的王旗已經消失了,大營門口的士兵也不見了蹤影,這時,一名大將低聲道:“隋軍會不會是佯撤,騙我們出城,他們再殺一個回馬槍!”
寧武厲點點頭,他覺得很有可能,便立刻令道:“加強夜間警戒,當心隋軍夜晚偷襲。”
但萬一隋軍真撤退了呢?
寧武厲想了想,便派出十隊探子出城去四麵打探隋軍情報,同時讓他們再從森林裡獵一些鹿回來。
次日一早,佯撤的隋軍從十裡外又殺回了遼東城,高句麗軍隊沒有出城在張鉉的意料之中,他的將領也不會犯這種低級錯誤,不過他要的情報卻得到了,沈光抓到了十幾名出城打探消息的高句麗士兵。
“啟稟大帥,他們都已交代,城中糧食確實很緊張,不僅所有士兵的口糧被削減一半,而且上千名傷兵的糧食也停止供應,估計隻能支持五天左右。”
沈光的報告讓張鉉忍不住一陣苦笑,他們的情況也好不了多少,最多比高句麗軍隊好兩三天而已。
沈光很清楚主帥的擔心,他又道:“卑職曾在遼東城呆過幾年,知道這一帶野味眾多,尤其盛產鹿,還有大量山藥、人參、黃精等可食用的根莖,卑職願帶士兵去打獵,解決一點糧食不足的問題。”
這倒是個不錯的建議,張鉉欣然笑道:“那就帶五千士兵去打獵,打到一隻鹿賞一貫錢,以此類推!”
在重金賞賜的激勵下,遼東城方圓百裡內的動物都遭了殃,短短兩天時間內便有上千頭鹿被獵殺,另外還獵到了數百頭熊和百餘隻虎,還有野豬、山羊、野兔、山雞等獵物不計其數,極大豐富了隋軍士兵的晚餐,使隋軍士兵的軍糧供應又能向後拖兩三天。
入夜,張鉉獨自坐在大帳內看書,這時,帳外傳來一陣腳步奔跑之聲,緊接著聽見今晚當值主將羅士信激動的聲音,“大帥,有重要情報!”
張鉉披上一件外套走出大帳,隻見羅士信身後還跟著一名士兵,張鉉便笑問道:“什麼重要情報?”
“大帥,新城已經被我們奪下,還送來了百船糧食!”
張鉉簡直不敢相信自己耳朵,新城居然被奪下了,自己可沒有派兵去打新城啊!
他急問道:“是怎麼回事?”
羅士信連忙將後麵的斥候招上來,斥候上前單膝跪下道:“啟稟大帥,卑職是斥候軍第二營校尉王蒼海,我們百名斥候在靺鞨人的幫助之下奪取了新城,新城三千高句麗守軍已經被全部殲滅。”
張鉉喜出望外,奪取新城就意味著他們的糧食問題徹底解決了,他連忙道:“進帳細細說過我聽!”
他又對親兵道:“去把杜參軍和沈將軍請來。”
不多時,杜如晦和沈光匆匆趕來,沈光聽說是他的部屬立下大功,高興得嘴都合不攏。
大帳內,王蒼海便將他們遇到突地稽使者,又扮作民夫被抓進城當苦力,最後和靺鞨士兵裡應外合,一鼓作氣奪取新城的經過,詳詳細細說了一遍。
眾人聽得麵麵相覷,張鉉回頭問沈光,“這個孫英可是當初抓住孫宣雅那個年輕人?”
沈光笑道:“正是此人,現在已積功升為鷹擊郎將。”
張鉉點點頭,“此功非同小可,是遼東戰役的關鍵一步棋,戰後可升他為虎牙郎將!”
張鉉又對王蒼海笑道:“你也可升為鷹擊郎將,賞你們百人三千兩黃金,每人升一級!”
王蒼海大喜,連忙磕頭謝賞,這時,杜如晦沉吟一下問道:“王校尉剛才說,原本有一萬守軍,但最後隻全殲三千人,那另外的七千人到哪裡去了?”
這也是一個很關鍵的問題,七千人的兵力並不少,千萬不可大意。
王蒼海連忙道:“他們原本是駐紮在遼河東岸,準備接應淵蓋蘇文的軍隊,但我們奪取新城後,又派人去遼河打探消息,抓到幾名留守士兵後才得知,他們已經渡過遼河去柳城了。”
“他們為什麼不反攻新城,反而渡河去遼東?”張鉉有些不解。
杜如晦笑道:“原因我猜得到,新城守軍到處抓民夫不就是為了給他們供應糧食嗎?現在沒有了糧食供應,又沒有攻打新城的器械,他們就隻能渡河去柳城投奔淵蓋蘇文了。”
“可是他們是怎麼渡河?”
羅士信在一旁問道:“難道老裴還允許遼河上有浮橋存在?”
“我們在高句麗的倉庫內發現了大量的羊皮筏子,我們推測,他們很可能就是利用羊皮筏子搭成浮橋。”
張鉉沉默了,他居然把契丹人最常用的羊皮筏子給疏忽了,契丹人會用,那高句麗人一定也會用,這是一個很大的隱患,就不知道淵蓋蘇文和乙支文德手中還有多少羊皮筏子,或者契丹人會不會暗中助高句麗人一臂之力。
這時,羅士信低聲提醒道:“大帥,河邊還有一百多船糧食,要去看看嗎?”
張鉉便暫時將羊皮筏子之事放到一邊,起身笑道:“現在糧食比什麼都重要,我們看看去!”(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