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鉉雖然十分反感裴矩為了自己利益而屢屢插手吏部重要人事任命,但現在還不是和裴矩翻臉之時,他現在還需要裴矩的聲望來穩定新朝廷,所以張鉉最終采取了一種緩和的姿態,一方麵他堅持原則,不讓裴矩的私心得逞,裴矩想要的官職他一個不給。
另一方麵,他也要在一定程度安撫住裴矩,避免他以年老退仕來威脅自己,從而威脅到新朝廷的穩定,所以張鉉不僅將尚書左丞這樣重要的官職給了王善,同時任命陳濤為武都郡太守,另外,張鉉又任命裴致致的父親裴宣器為國子監博士。
這種軟硬兼施、雙管齊下的手段雖然不知道效果如何,但至少裴矩沉默了,他以沉默的方式接受了張鉉的安排。
裴矩書房內,王善和裴矩相對而坐,裴矩身後坐著剛從安陽回來述職的裴弘,裴矩麵沉如水,一言不發地聽著王善的解釋。
王善今晚是專程前來給裴矩解釋他的選擇,王善並沒有否認他曾經有選擇,他選擇了尚書左丞而放棄了國子監祭酒,他知道這種事情瞞不過裴矩,不過他也不想隱瞞,他是太原王氏第三號人物,而不是裴家門生,他有自己的尊嚴。
“李淵在太原起兵,我們王家也給了他大力支持,僅軍糧就先後給了一萬石,但我們沒有得到相應的尊重,在長安的高官顯貴中沒有太原王氏的位子,所以我兄長決定轉而支持張鉉,我覺得張鉉很清楚國子監祭酒一事,但他還是將尚書左丞的高位給了我,這是他對王家的尊重,我怎麼能不領他這個人情?”
王善的態度很恭敬,表達得也很含蓄,但他的意思卻很清楚,張鉉封他為尚書左丞並不是裴矩的麵子,而是太原王氏的麵子,雖然王善知道這樣說會得罪裴矩,但有些話他得說清楚,親兄弟還要明算賬,更何況他們隻是親家。
這筆帳如果不算清楚,彆人就會以為他王善欠了裴矩巨大的人情,裴矩也會這樣認為,那麼他王善乃至太原王氏就休想翻身了,所以他必須要讓裴矩清楚,他王善沒有欠裴家的人情。
“我很抱歉,我沒有選擇國子監祭酒,辜負了裴公的好意。”
裴矩的臉色十分難看,他當然明白王善的來意,與其說他是來解釋道歉,不如說他是來和裴家決裂,裴矩氣得幾乎要發作,半晌,裴矩冷冷道:“我確實也覺得國子監祭酒一職不適合王左丞,齊王殿下比我看人更準,這次是我安排錯了,那我就預祝王左丞飛黃騰達……”
王善當然聽懂了裴矩話語中的譏諷之意,他臉上一陣紅一陣白,便起身道:“多謝裴公給我這個機會解釋,那我就不打擾裴公休息了,告辭!”
裴矩也不想再見此人,便對長孫裴弘道:“替我送王左丞出去,要多多恭敬,千萬不可怠慢了。”
裴弘聽懂了兩人之間的矛盾,他暗暗苦笑一聲,起身送王善出了大門,走到大門口,王善歎了口氣,對裴弘道:“恐怕這次讓你祖父失望了。”
裴弘笑道:“王公請放心,裴王兩家的友誼已延續數百年,相信以後還會延續下去,絕不會輕易翻船。”
王善拍拍他的肩膀,欣慰地笑道:“有你這句話我就放心了,替我勸勸你祖父。”
“我明白,王公慢走!”
王善心中歎息一聲,裴矩真是越老越糊塗,還不如他孫輩豁達,他搖搖頭便轉身而去。
裴弘送走了王善,雖然他很不願意再去祖父的書房,但他知道自己不能不去,裴弘隻得硬著頭皮返回了祖父的書房。
“那個混帳走了嗎?”裴弘一進門,祖父裴矩便鐵青著臉問道。
裴弘連忙道:“已經把他送走了。”
裴矩指了指位子,“你坐下!”
裴弘不敢抗命,隻得老老實實坐下,裴矩重重哼了一聲道:“我想你也應該明白了,什麼叫小人得誌,什麼叫知人知麵不知心,今天這個王善已經淋漓儘致地表現出來了,虧我還把他當做親家,一心一意為他著想,為他謀個一官半職,現在可好,剛當了個小官就翻臉不認人了,什麼叫小人得誌,這就是了。”
裴弘心裡如明鏡一般,如果祖父不那麼強勢,不那麼咄咄逼人,王善也不會跑上門撇清關係,畢竟王氏家族還是並州的第一大家族,他們也有自己的尊嚴,隻能說祖父太不尊重王家了。
裴弘心裡明白,但他卻不敢在這個時候勸祖父,這時候相勸隻能是火上澆油,非把祖父氣死不可,隻能等以後祖父冷靜下來後再慢慢勸他。
“祖父不值得為這點小事氣壞身體,請祖父多多保重!”裴弘隻得從身體方麵含蓄地勸祖父不要再計較了。
裴矩沒有聽出孫子的真實之意,還認為他是在替自己身體著想,他點了點頭,“你說得對,為這種小人惱怒不值,不過我也很感激張鉉,他讓我看透了一個人,否則將來我非栽在他手上不可。”
“祖父,是齊王殿下!”裴弘略略有些不滿祖父直呼張鉉之名。
裴矩驚訝地看了長孫一眼,隻見他滿臉嚴肅,隱隱已有大家氣度,裴矩畢竟久經人情世故,他並沒有因為長孫的不滿而惱火,相反,長孫堅持自己原則,不肯應和自己,這才是家主應有的風範。
裴矩心中頓時欣慰不已,他的子輩都沒有什麼出息,但他的孫輩卻又開始崛起了,裴矩捋須笑道:“是祖父說錯了,應該稱齊王殿下。”
這一刻,王善給他帶來的不快早已被拋之腦後,他心中隻有裴氏的未來,裴矩越想越欣慰,最後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日子過得很快,漸漸到了年底,從臘月二十五日開始,北海郡的新年氣氛便開始濃厚起來,尤其臘月二十七的一場大雪不期而至,一夜的大雪給益都城裹上了一件厚厚的雪襖,天亮後,整個城池變成了白雪皚皚的世界,城內到處是孩子們歡快的笑聲。
今年新年對於很多人都是特殊的一年,尤其是朝廷百官,大部分朝官都不是青州人,但今年的特殊形勢他們無法回鄉參加祭祖,隻能留守朝廷。
今年的形勢確實很特殊,新隋王朝將在正月裡遷都前往安陽,也就是中都,過了年後,文武百官就要準備遷都大計了。
另外,長安朝廷已經放出消息,李淵將在正月初一登基為帝,正式和大隋割裂,這也將是一個震驚天下的消息,無論對於洛陽,還是對於中都,都將產生巨大的影響,對每一個大臣都是一次考驗。
不過對於普通百姓而言,今年卻是一個讓人期待的新年,雖然冬春連旱給夏收帶來了不利影響,不過秋收卻給了補償,中原、山東、河北各地秋糧大豐收,使今年的新年變得格外喜慶。
還有三天就是新年了,家家戶戶殺豬宰羊,張燈結彩,院子裡豎起了紅綢包裹的竹竿,貼門符,扔舊鞋,孩子們的新衣也做好,一些急不可耐地孩子甚至提前穿上了新衣,益都城的每個角落都充滿了新年的氣息。
齊王府內,張鉉正抱著一對剛滿月的寶貝兒女和家裡人聊天,兩個孩子隻相差十天,女孩子略大,男孩略小,但在張鉉看來都差不多,都一樣的細嫩,讓他喜出望外。
眾人正在談論一對兒女的名字,兩人的名字是外公盧倬所起,女孩叫做張霽,她出生時正好是連續幾天的冬雨初停,陽光從雲中透出,這就是霽的喻意,同時裡麵又含有‘齊’字,表示她的出生之地。
而男孩叫做張魯,表示他出生在齊魯之地,雖然這個名字讓張鉉想到了漢末軍閥張魯,不過眾人都一致認為這個名字不錯,尤其武娘更是覺得孩子名字很大氣,張鉉就不好再說什麼了。
這時,一名侍女走進內堂,在王妃盧清的耳邊低語幾句,盧清對張鉉笑道:“外麵有人來報,將軍的老朋友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