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裴矩又從清河郡趕到了北海郡,他剛剛得到朝廷的緊急牒文,令他立刻返回江都。
裴矩知道這是李淵起兵的緣故,確實情況緊急,他也不得不改變在清河郡宣旨的計劃,直接趕到北海郡向張鉉宣旨,雖然在細節不符製度,但裴矩也知道,在目前的情況下天子不會為這點小事責怪自己。
北海郡郡衙,在近百名武將文官的觀禮下,裴矩正式向張鉉宣讀了天子聖旨,封張鉉為右翊衛大將軍,齊國公,開府儀同三司,執禦史大夫符節,賞金萬兩,同時封張鉉之妻盧氏為一品誥命夫人,封其子為高唐縣子爵、武騎尉。
儀式結束,張鉉請裴矩到內堂就坐,裴矩笑道:“本來是想在清河郡給將軍宣旨,但天子催我回江都,隻好來北海郡宣旨了,另外,天子準許將軍建造齊國公府,將軍有什麼想法嗎?”
張鉉笑道:“裴公要向天子彙報嗎?”
“按規定我要向天子複旨,但我個人也想知道,將軍打算把齊國公府建在哪裡?”
張鉉沉吟一下道:“裴公可以告訴天子,我暫時還沒有建府的打算,如果裴公個人想知道,我或許會把齊國公府建在鄴城。”
裴矩一豎大拇指讚道:“將軍果然深謀遠慮!”
“我說過,這是拜裴公教誨,若不是裴公提醒,我原本還打算建府在齊郡,現在我決定建府在鄴城。”
裴矩輕輕一歎,“我能幫彆人,卻不能幫自己,張將軍能給我一點建議嗎?”
張鉉心中著實感激裴矩對自己幫助,他也希望裴家不要遭受重挫,張鉉沉思片刻,緩緩道:“不瞞裴公,我在江都設立了很強大情報網,我已得到確切情報,各種蛛絲馬跡顯示,江都可能在最近數月內要發生兵變,我勸裴公就留在青州。”
裴矩一驚,“將軍是指宇文化及?”
張鉉搖搖頭,“宇文化及隻是被利用,幕後勢力是關隴貴族,主謀應該是元敏和宇文智及,現在十萬驍果軍軍權掌握在宇文化及手中,除非天子能誘殺宇文化及,重新掌握驍果軍,否則大勢已去。”
裴矩黯然,半晌道:“當初很多大臣都勸阻天子不要去江都,結果不是被殺就是被貶,右候衛大將軍趙才勸天子不要重用宇文化及,天子不聽,反而指責他嫉賢妒能,將他貶為庶民,現在宇文化及羽翼已成,在江都驕狂強橫,連王公貴族見了他都要屈膝行禮,但他在天子麵前卻是謙卑異常,深得天子眷寵,沒有人能勸得了天子。”
“我隻是關心裴公,其他人與我無關。”
裴矩心中感動,欠身行禮道:“多謝將軍關心,也多謝將軍美意,隻是我必須返回江都,這是我的宿命,不過我會萬分小心,不會讓自己陷於危境。”
停一下,裴矩又小心翼翼問道:“聯姻之事,張將軍知道了嗎?”
張鉉已經考慮成熟,就算為了並州,這門聯姻他也不能拒絕,他略略沉吟一下便笑問道:“不知上次與我相親的致致姑娘是否已經出嫁?”
裴矩頓時大喜過望,連忙道:“我們裴家正是打算將致致嫁給將軍為婦。”
張鉉點點頭,“如果她本人不願意,我也不勉強。”
裴矩淡淡一笑,這種政治聯姻怎麼可能考慮致致本人的意願呢?既然張鉉看中了她,那就非她莫屬
並州素有北王南裴之說,這是指並州的兩大世家,北部是太原王氏家族,南部就是河東裴氏家族,裴氏家族分支極多,但家族主房在聞喜縣,所以裴家又被稱為聞喜裴氏。
在聞喜縣到處可以看見裴家的痕跡,裴氏宗祠、裴氏家學,裴氏幼學,裴家各房的府宅等等,主要集中在縣城城南一帶,幾乎占去了縣城內三成的土地。
和其他世家一樣,裴家的收入主要靠莊園和商業,裴家莊園遍布河東各地,有二十餘座,甚至連關中也有一座占地五千畝的莊園,至於商鋪,在長安、洛陽、太原、江都等各大都市都有裴家商行商鋪,大大小小有百家之多。
這些莊園和商鋪給裴家帶來滾滾財源,也使裴家有大量財富投到教育上,所以數百年來,不僅裴家子弟人才輩出,從裴氏家學出來的門生也不計其數,並州官員大部分都是王家和裴家的門生。
另外,由於並州正好處於河北和關隴兩大戰略地域的結合部,這便使得裴、王兩大世家成為關隴貴族和山東士族的平衡點,也是這個緣故使得裴王兩大世家在隋唐兩代深受帝王重用。
裴蘊的府宅位於城南東街,和裴矩的府宅對街而望,自從天子東遷去了江都後,生活在洛陽的裴氏族人紛紛返回祖地,裴蘊長子裴宣器也率領妻兒返回了聞喜縣父親的府宅。
書房內,裴宣器正在細讀家主的來信,在十天前,他也接到了父親從江都寫來的一封信,父親決定讓致致嫁給張鉉為平妻,讓他有一個心理準備,這是第二次和張鉉議婚了。
第一次議婚失敗後,裴宣器便斷絕了和張鉉聯姻的念頭,一心想讓女兒早點出嫁。
年初裴宣器在裴氏家學授課時看中了西河郡丞馮重卿的次子馮俊,馮俊隻有十八歲,比致致大一歲,已在裴氏家學讀書五年,文才出眾,長得也文質彬彬、穩重知禮,關鍵馮家也是西河郡大族,雖然遠不能和裴氏相比,但以馮家嫡子來娶裴氏庶女,也算是門當戶對。
裴宣器之所以急於讓女兒出嫁,這裡麵還有一個難以啟口的家庭內部原因,致致和她母親王氏的關係越來越糟糕,已經到了見麵必吵的程度。
裴宣器也知道致致生母喝了王氏送的藥後便不明不白死了,雖然這種事情沒有證據,但大家心裡都明白,所以裴宣器也愧對女兒,就算女兒氣極之下對母親一時無禮,裴宣器也儘量容忍,略加小懲即可。
眼看她們母女的關係已經無法調和,裴宣器隻能讓女兒儘快出嫁,不見麵大家就相安無事了。
但裴宣器沒想到,事隔幾年後,女兒和張鉉的婚事又重新提及,隻是讓裴宣器很不舒服的是,居然是嫁給張鉉為從妻,裴家的女兒什麼時候遭遇過這樣的委屈?
但裴宣器也沒有辦法,這是父親和家主的共同決定,而且今天收到家主的信,這門婚事已經和張鉉談定了,張鉉正妻盧氏願意接受致致入門。
正沉吟時,外麵響起了妻子王氏的聲音,“老爺找我有事嗎?”
“賢妻請進!”
一陣香風撲麵,滿頭珠翠的妻子王氏走了進來,王氏是太原王家的嫡女,裴王兩家世代聯姻,關係十分融洽,雖然裴宣器並不是很喜歡這個妻子。
尤其他最心愛的侍妾,也就是致致的母親在十幾年前不明不白死後,裴宣器一度憎恨妻子王氏,但他們畢竟共同生活了二十幾年,王氏也給他生了兩個兒子和一個女兒,所以裴宣器最終也原諒了妻子,兩人關係又重新相敬如賓。
王氏坐了下來,笑道:“是不是馮家來提親了?”
現在王氏最大的心願也是將致致趕緊嫁出去,最好是嫁給平民小戶,她心中就舒服了,雖然她們母女已經很少見麵,但就算偶然見一麵,她的心情就會壞上一天,嫁出去了,她就可以永遠不見,馮家二郎雖然家世不錯,長得也文質彬彬,不過身材比裴致致還矮半個頭,就憑這一點,王氏也願意裴致致嫁給馮俊,她是極力促成這門婚事。
裴宣器苦笑一聲道:“恐怕致致嫁不進馮家了!”
“為什麼?馮家不願意?”王氏不解地問道。
裴宣器揚了揚手中的兩封信,“父親和家主寫信給,決定讓致致嫁給張鉉為從妻。”
“啊!”王氏一下子呆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