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鉉派特使來見徐世績的消息很快便傳遍了全城,當天晚上,在城內軍營一座大帳內,程咬金正巧言如簧,鼓動一群中低級將領。
“我比誰都了解張鉉,當年他還沒有發跡時,我給他做過夥計,他待人厚道,最後居然給我了幾百兩黃金,後來那段日子啊!是我這輩子最爽快的日子,用錢那個美”
程咬金難得如此真誠,連他自己都快被當年的情形陶醉了,他忽然又搖搖頭,對眾人道:“我們要勸說老徐放棄抵抗,大家都不想打仗,家裡還有老娘要養活,我們死了怎麼辦?”
眾人都被程咬金說得心動了,更關鍵是他們隻有五千人,外麵卻又三萬精銳隋軍,最後抵抗的結果必死無疑,“老程,你說我們該怎麼辦?”眾人七嘴八舌問道。
程咬金精神一振道:“關鍵是大家要齊心,所有人都去向老徐請願,表示我們願意投降,我了解老徐,隻要我們所有人都不想戰,他也隻能認輸。”
“可是李公子也待我們不薄”
有人還沒有說完,程咬金便惡狠狠瞪向他,“不薄個屁,他自己先跑了”
程咬金掏出一把傳單,狠狠扔在地上,“上麵怎麼說的,他自己帶著兩萬軍隊從白陘逃去並州了,把我們這些弟兄丟在這裡不管,還有那麼多弟兄的家眷都在城內,不投降怎麼辦?他不管老子死活,難道還要老子為他賣命嗎?”
眾人都被程咬金慫恿得義憤填膺,李建成率領軍隊逃跑著實刺痛了這些將領的心,雖然有幾名將領有點懷疑傳單內容的真假,但在眾人一致譴責之下,他們也隻好保持沉默了。
程咬金見眾人已基本上被說服,便道:“我再去聯係一些弟兄,到時候大家一起去要求,老徐就沒辦法了,先把請願時間定好,五更正,大家在中軍大帳外集合。”
“放心吧!我們一定去。”
程咬金和眾人定好了聚會請願時間,又匆匆去彆處鼓動將領造反了,凡旅帥以上軍官,他一個都不會放過
新鄉縣令鄭儼是大理寺卿鄭善果的長子,而鄭善果和李淵結了親家,鄭善果的長女嫁給李淵的長子李建成,李建成的妻子鄭氏便是鄭儼之妹。
李建成之所以將新鄉縣作為他根基之地,便是因為鄭儼在這裡出任縣令。
鄭儼年約三十餘歲,長得身材高大,容貌清瘦,他原是吏部郎中,大業九年楊玄感造反時,他也在洛陽投降了楊玄感,事後被清算,不過天子楊廣看在他父親和家族的麵上沒有嚴懲他,隻是將他貶為新鄉縣尉,不久又升為縣令。
這些年他為李建成做了不少事,一直不遺餘力地支持李建成,但這一次他對李建成也有點不滿了。
新鄉縣一半人口都是李建成手下將士的家眷,包括李建成的妻子鄭氏,而李建成的幾個兒子卻在太原,為了保自己,把妻子都丟棄了,還虧得自己那麼支持他,鄭儼一想到李建成率軍北逃,就恨得牙根發癢。
此時已經半夜五更時分,鄭儼卻怎麼也難以入睡,張鉉給他的信就放在床頭,他不知看了多少遍。
張鉉在信中說得很清楚,為一縣之父母官,當以一縣父老的生命為重,自己名譽為輕,‘為保民為委屈從賊者,鉉深為敬之,望縣君為父老鄉親考慮,審時度勢,避免兵戈’
這時,外麵傳來急促的腳步聲,一名隨從在門外稟報道:“縣君,軍營那邊好像出事了。”
鄭儼暗吃一驚,連忙起身穿上了衣服,他走出房門問道:“軍營那邊出了什麼事?”
“好像是將領們在聚集請願!”
鄭儼覺得問題有點嚴重了,將領們居然集體請願,搞不好的話就會發生嘩變,一旦軍隊失去控製,對全縣父老都是一場災難。
這時,管家匆匆走來,在台階下躬身道:“老爺,徐將軍派人來請老爺去軍營,說有重要事情商議。”
鄭儼點了點頭,他上馬帶著幾名隨從向軍營方向而去
軍營內喧鬨一場,三百多名旅帥以上的將領聚在中軍大帳外,要求徐世績和隋軍談判,他們都是被程咬金鼓動前來向徐世績請願。
“徐將軍,我們家人都在新鄉,刀槍無眼,大家殺紅了眼,誰來保證我們家人安全?”
“徐將軍,盧明月十萬大軍都被打得屁滾尿流,我們才五千軍隊,沒有後援,拿什麼抵擋青州軍精銳?”
“楊將軍說得對,我們和青州軍對陣就是以卵擊石,我們不是懦夫,但也不想白白送死!”
“李公子丟下我們逃走了,我為什麼還要給他賣命?”
眾人不斷大喊,語氣越來越憤怒,越來越激動,要求徐世績給他們一個說法。
大帳內,徐世績著實有點焦頭爛額了,他沒料到將領們竟然如此齊心一致地要求投降,當然,徐世績做夢也想不到是程咬金在背後慫恿串聯。
但不管怎麼樣,局勢已經到了眼前這個地步,這場守城之戰就沒法再打了。
徐世績無奈地歎了口氣,在他旁邊桌上放著張鉉的勸降信,張鉉在信中的誠意也讓他頗為動心。
‘將軍乃信義之人,受人之托,忠人之事,無論新鄉能否守住,將軍皆無愧於心,然天下即將大亂,張鉉欲安天下之民,救民於水火,以抒胸中抱負,張鉉素聞將軍心懷大誌,特虛席以待,願與將軍共商安邦之策’
這時,士兵在門口稟報:“將軍,鄭縣君來了。”
徐世績就在等鄭儼,連忙道:“快快請他進來!”
不多時,鄭儼走進了大帳,微微笑道:“看來徐將軍壓力很大啊!”
徐世績苦笑著搖搖頭,“不是壓力大,而是這一戰沒法打了,將畏戰,兵畏死,打也沒有意義,我想聽聽縣君的意見。”
鄭儼明白徐世績為什麼找自己來,徐世績已經想投降了,隻是麵子上放不下,自己是李建成的內兄,如果連自己都投降了,那他也就無愧於李建成。
鄭儼緩緩道:“張鉉在給我的信中也勸我為了滿城黎民著想不動兵戈,其實我是大隋命官,他是大隋地方主將,我們之間本身沒有什麼投降之說,但我還是要勸將軍順應時務,當然,如果將軍不願投降張鉉,也可以當做離城的條件,如果將軍願意跟隨張鉉,我覺得也是不錯的選擇。”
徐世績沉默片刻道:“我能否問縣君一個私人問題?”
“將軍請說,我據實相告。”
“縣君覺得我是跟隨張鉉有前途,還是繼續跟隨建成有前途?”
鄭儼笑了起來,“既然將軍如此信任我,那我就說說心裡話,其實兩人都是人中龍鳳,都是胸懷大誌之人,隻是建成上麵還有一個李公,將軍作為李公世子的部將,相比直接跟隨張鉉還隔了一層,但我覺得問題不在這裡,建成是關隴貴族的背景,張鉉是依靠山東士族起家,這是天下最強的兩大勢力,將軍想想自己的出身,應該選擇哪一邊呢?”
徐世績如夢方醒,他是山東豪族出身,投靠關隴貴族豈能被待見,這一刻,徐世績終於下定了決心。
“我想煩請縣君去一趟隋軍大營,替我和張鉉談一談,不知縣君是否願意一行?”
鄭儼欣然笑道:“似乎也沒有比我更合適之人,我這就出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