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海郡海港背靠一座小山,小山並不高,隻有五十餘丈,從山頂可以清晰看見遠方的海麵以及船場和巨洋鎮,使整個港區的製高點。
因此在山頂上修建了一座哨塔,若有敵情,它可以立刻敲響警鐘。
另外在哨塔不遠處還有一座鷹塔,這是一個多月才修建完成,由隋軍訓練的信鷹從各地送信到這裡,再由這座鷹塔轉送到益都縣。
幾天前,從遼東跨海飛來的信鷹成功抵達這裡,這件事對青州軍意義重大,意味著青州可以以最快速度掌握遼東的信息。
這天上午,一隻信鷹掠過港口,在鷹塔上緩緩落下,早有鷹奴飛奔上前,他見鷹腿上綁縛著一根赤紅色的信管,知道這是十萬火急的消息,他不敢怠慢,急忙將信筒取下,綁在另一隻鷹的腿上,讓蒼鷹振翅向南飛去。
一個時辰後,這支赤紅色的信管便出現在張鉉官房的桌上,旁邊李靖認出了這支信管,這是從卑奢城傳來的鷹信,他也立刻緊張起來,不知卑奢城會帶來什麼樣的消息。
張鉉卻沉住了氣,他不慌不忙擰開信管,取出了裡麵的信件,這是寫在細黃麻紙上的一份短報,大約寫了細細密密百餘個字,張鉉迅速看了一遍,便笑了起來。
“周、齊兩位將軍沒有讓我們失望,俘獲了高句麗的百餘艘補給戰船,使殺到卑奢城的一萬高句麗軍隊立刻陷入斷糧絕境,就在昨天半夜,高句麗軍隊發生內訌,主將被抓住,大部分軍隊舉旗投降。”
李靖大喜,連忙問道:“那下一步大帥打算怎麼辦?”
張鉉淡淡道:“我們耐心等待就是了,如果我沒有料錯,淵太祚一定會讓他兒子前去卑奢城查看情況。”
........
平壤城,幾名報信騎兵風馳電掣般從遠處官道疾奔而來,他們奔至城門邊舉令大喊,“十萬火急戰報!”
守城士兵不敢阻攔,任由他們衝進城內,報信騎兵一路奔到淵太祚的府門前,翻身下馬,疾奔上台階道:“烏骨城緊急消息,要稟報莫離支大人!”
守門士兵連忙帶著他們走進了府內,書房內,淵太祚正焦慮不安地在房間裡來回踱步,從烏骨城出發前往卑奢城的一萬大軍已經過去了近十天,但至今一點消息都沒有,著實讓淵太祚深感不安。
按照事先約定,如果攻下卑奢城,韓啟明會在第一時間派人向自己報信,可現在依然沒有任何消息,難道是攻城不利?
淵太祚更擔心的是水陸交接出問題,陸路不能攜帶輜重糧草,隻能走水路運輸,如果水路運輸發生什麼意外,隻帶著乾糧上路的士兵會不會出現斷糧的嚴重後果。
淵太祚憂慮萬分,他隻希望儘快有消息傳來。
就在這時,門外有侍衛稟報,“啟稟大人,烏骨城送信緊急消息!”
淵太祚心中一驚,急令道:“快讓報信人進來。”
他心中頓時升起一絲不妙的感覺,如果是奪取卑奢城,應該是送來獲勝戰報,而不是什麼緊急消息,難道真的出事了嗎?
不多時,一名送信士兵快步走進書房,跪下行大禮,“拜見莫離支大人。”
“不要多禮了,有什麼消息?”
士兵取出一隻卷軸呈上,淵太祚心慌意亂地打開卷軸,匆匆看了一遍,他忽然像被雷擊一般,渾身僵硬了,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內容,半晌,他頹然坐下,一句話說不出來。
這時,報信士兵又低聲道:“從卑奢城方向隻逃回十幾名弟兄,他們說路上遭遇泥石流,被迫繞了遠路,結果”
不等他說完,淵太祚便擺擺手,“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報信士兵行一禮,慢慢退下了,門悄然關上,房間裡變黑了,淵太祚徹底陷入了恐慌和無助之中......
良久,敲門聲響起,隨即傳來長子淵蓋蘇文的聲音,“父親,孩兒可以進來嗎?”
“進來!”
淵太祚的聲音十分疲憊,淵蓋蘇文推門走進房間,隻見父親坐在榻上,神情絕望,就仿佛遭到了重大打擊,他心中一驚,急忙上前跪下問道:“父親,卑奢城那邊出事了嗎?”
淵太祚點了點頭,滿臉痛心地說道:“糧船被截俘,軍隊斷糧,一萬軍隊已經投降了隋軍。”
淵蓋蘇文儼如當頭一棒,呆住了,淵太祚又將快報遞給他,淵蓋蘇文匆匆看了一遍,急道:“孩兒真的不明白,他們也帶了十天的乾糧,就算糧船不到,他們也可以迅速撤回來,韓啟明為何不撤軍?”
淵太祚歎息一聲,“什麼事情都不會是想象的那般美好,他們遭遇泥石流,被迫繞了遠路,估計行軍強度太大,糧食消耗也是平時的兩倍,平時十天的乾糧也隻能支持五六天,韓將軍也是實戰經驗豐富的大將,如果能回來,他不會選擇絕境。”
“可是那我們現在怎麼辦?”
淵太祚搖搖頭,“我也不知道,估計權桓和乙支文德正聚在一起喝酒嘲笑我呢!”
淵太祚考慮的是朝堂鬥爭失利,而淵蓋蘇文想的卻是那一萬軍隊,那是他們淵氏家族的軍隊,絕不能有半點閃失,他沉吟一下,“父親,反而孩兒是談判使者,不如孩兒去卑奢城看一看情況,然後再做定奪。”
淵太祚沉思片刻,他確實需要得到準確的情報,才能決定下一步怎麼做,淵太祚便點了點頭,“你自己要當心!”
卑奢城,一場由斷糧引發的內訌使一萬高句麗軍隊全軍覆沒,十幾名高句麗校尉將主將韓啟明擒獲,向隋軍投降,無路可走的高句麗士兵紛紛向隋軍投降,以求活命。
一萬高句麗軍隊有七千人投降,而三千不願投降的士兵則逃進了森林,但僅僅半天,這些逃入森林的士兵饑餓難耐,又紛紛走出來向隋軍投降,但還是有一千多名士兵逃向烏骨城。
這天上午,一艘來自高句麗的大船在十幾艘隋軍哨船的監視下緩緩在海灣停下,等候在岸邊的水軍偏將齊亮快步迎了上來。
從哨船內走出一名年輕的高句麗大將,正是淵蓋蘇文,他從平壤上船出發,直接來到了卑奢城。
“是淵公子吧!在下是青州水軍郎將齊亮。”
淵蓋蘇文原來拱手行禮,“這次我奉命前來公乾,煩勞齊將軍了。”
“哪裡!哪裡!打仗歸打仗,出使歸出使,我接到大帥的軍令,要我好好接待齊將軍。”
淵蓋蘇文一怔,“招討使將軍知道我要來?”
“具體我不清楚,我前天收到大帥軍令,說淵公子會來卑奢城,讓我好生接待,淵公子,請吧!”
淵蓋蘇文心中苦澀,他覺得自己就像被張鉉玩弄在股掌之間,他們的種種意圖,張鉉都看得清清楚楚。
無奈,他隻得下了船,跟隨齊亮向山上走去。
在山頂的一間屋子裡,淵蓋蘇文見到了被俘的高句麗軍隊主將韓啟明,韓啟明披頭散發,穿一件白色長衫,胡子長得很長,眼睛熬得通紅,手腳都戴有鐵鐐。
韓啟明看見淵蓋蘇文,頓時跪在地上哭了起來,“卑職辜負了莫離支大人,罪該萬死!”
淵蓋蘇文歎口氣,連忙扶起他,“韓將軍不必自責,這不是韓將軍的責任。”
齊亮站在門口,冷冷地看著房間裡的兩人,兩人說的每一句他都聽在耳中。
韓啟明已經慢慢平靜下來,將發生的事情一一告訴了淵蓋蘇文,最後他歎口氣道:“我原本想帶十二天乾糧,但士兵實在拿不動,烏骨城也沒有戰馬,我想十天也就夠了,但暴雨和泥石流將道路衝毀,我們隻好繞道森林走西岸,足足走了七天我們才到回龍鎮,這時大部分士兵手上中隻剩下一天的糧食了,根本就回不去,我想攻下卑奢城,但沒有攻城武器,實在無從下手,結果第二天晚上就發生了內訌。”
“什麼內訌?”淵蓋蘇文問道。
韓啟明看了一眼門外的隋軍大將,低聲道:“後來我再告訴將軍吧!”
淵蓋蘇文點點頭,“你放心吧!我們不會把你丟在這裡。”
韓啟明跪下感激道:“主公之恩!啟明銘記於心。”
淵蓋蘇文扶起他,又拍拍他肩膀,“你好生保重,我去探望一下弟兄們。”
卑奢城下的一片曠野裡紮下了數百頂大帳,這裡便是戰俘營,八千餘名戰俘被集中看押,他們沒有了兵器鎧甲,甚至連防身的木棍也被剝奪,按照隋軍的戰俘標準,每人每天有三合米和一點醃菜,三合米還不到半斤,吃飽飯是不可能,隻能保命不被餓死。
戰俘們被餓得頭昏眼花,四肢無力,三三兩兩聚在空地上曬太陽,議論自己的命運。
一千隋軍士兵分為十隊,全副武裝地在戰俘營內來回巡邏,監視戰俘的動靜,這時,二十幾名火頭兵抬著粥桶和竹筐來到空地上,‘當!當!當!’敲響了開飯的銅鐘。
鐘聲對於戰俘們而言,簡直比仙樂還動聽,他們紛紛從四麵八方聚攏過來,迅速排成了三隊,手中各拿一隻破陶碗等著開飯,有人發現今天居然有野菜餡餅,頓時喜不自勝,急切地等著吃飯。
這時,齊亮陪同著淵蓋蘇文來到了戰俘營,有士兵發現了主公到了,不知誰喊了一聲,“淵公子來了!”
士兵們頓時顧不上吃飯,紛紛將淵蓋蘇文圍住訴苦,“公子,我們想回家!公子,我們飯都吃不飽!”
眾人越說越情緒激動,不少士兵哭了起來,很快,戰俘營中哭聲一片。
淵蓋蘇文心中一陣酸楚,高聲對眾人道:“我代表父親來看望大家,希望大家振作起來,我們會儘快讓大家回家,絕不會把弟兄們丟下不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