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營房間內,張鉉負手來回踱步,他顯得頗為憂慮,很顯然渤海軍直屬軍的出現打亂了他的計劃,他一直認為渤海會財力雄厚,軍事力量卻薄弱,隻能依靠竇建德和羅藝,卻沒有想到渤海會居然有自己的直屬軍隊。
“軍師,請郭絢出兵這件事我們恐怕有點失策了。”張鉉歎了口氣,對旁邊房玄齡道。
房玄齡笑了笑道:“如果使君不寫那封信,我覺得郭絢也同樣會出兵,高烈捏拿得很準,郭絢不會放過奪取高士達和竇建德老巢的機會。”
“但我遺憾的不是這個!”
張鉉憂心忡忡道:“我是擔心渤海會會直接占領幽州,而不是我們之前認為,由羅藝來占領幽州。”
房玄齡沉思片刻問道:“使君怎麼會知道羅藝是渤海會的人?”
“是盧慶元告訴我,他二叔是渤海會的人,而盧儀又和羅藝密謀利用盧明月來刺殺郭絢。”
“但這也不能證明羅藝是渤海會的人,說不定他被盧儀利用?”
張鉉搖搖頭,“有些事情不一定要證據,我和高慧接觸過幾次,從她給我開的條件我就知道,這些條件就是給羅藝量身打造,以羅藝的為人,他不會拒絕,而且這次郭絢之死,明顯就是替羅藝鏟除阻路石。”
“或許使君說得對,羅藝真是渤海會之人,不過我相信事情一定會有轉機,不會像使君擔心那樣,渤海軍直接占領涿郡。”
“此話怎麼說?”
房玄齡微微笑道:“難道使君忘記白景說的那件事嗎?羅成殺死了高烈之子,這就是轉機。”
張鉉有點明白房玄齡的意思了,“軍師是說,羅藝會搶先占領幽州,然後和渤海會討價還價。”
房玄齡緩緩點頭,“殺子之仇怎能不報,羅藝如果讓渤海軍占領涿郡,他就成為棄子了,高烈絕對不會饒他,除非他把兒子交給高烈,使君覺得可能嗎?”
張鉉負手來回踱步,這裡麵確實很微妙,房玄齡也分析得有道理,但無論如何,這件事令他十分被動,他不能寄希望於這種小概率之事,如果羅藝沒有占領涿郡,而被渤海會得手,整個河北就變天了,楊廣一定會傾兵而至,那時青州將被戰爭徹底拖垮,自己的所有遠景都會破滅。
形勢已經十分緊迫,張鉉咬牙道:“我必須要立刻率騎兵北上,攻打渤海軍老巢,牽製他們進入涿郡,逼羅藝進占幽州,就算隻有一成希望,我也要嘗試!”
做最壞的打算,儘最大的努力,這是張鉉的一貫做事原則。
“但將軍並不知道渤海軍老巢在哪裡?”
張鉉冷笑一聲道:“我雖然不知道,相信有人知道!”
張鉉的軍令之快在這個時候達到了極致,兩個時辰後,正在齊郡休整的五千騎兵便踏上了清河郡的土地,騎兵隨即在張鉉的率領下向北奔去
入夜,張鉉率領聲勢浩大的五千騎兵依舊在黑咕隆咚的官道上一路向北疾奔,將滾滾塵土留在身後,他們已經過了漳南縣,即將進入信都郡,距離竇建德的老巢武邑縣已經不足一百五十裡,第二天上午他們就能趕到。
這時,三名張鉉派出的親兵騎六名快馬正向武邑縣疾奔,他們必須要搶在張鉉到達武邑縣之前和竇建德達成共識。
武邑縣城門緊閉,百餘名士兵在城牆上來回巡邏,警惕地注視著城外的動靜,這時,遠處傳來急促的馬蹄聲,守城士兵紛紛抬頭向外望去,隻見三名隋軍騎兵出現在城下,數百名守軍大吃一驚,一起張弓搭箭對準騎兵,城頭當值守將大喊道:“是什麼人?”
“我們是青州騎兵,奉我家大帥之令來見竇公,竇公可在城內?”
守將見對方隻有三人,而且外圍巡哨並沒有傳來警報,說明沒有隋軍突襲,他一顆心落下,喝道:“在外麵等一等,我們先去稟報!”
守將快步向城下跑去,過了好一會兒,城門緩緩開啟,吊橋落下,三名隋軍騎兵對望一眼,便催馬向城內奔去,奔進城門,隻見火光下,數百名賊軍士兵舉住弩箭包圍了他們,一名竇建德的親兵上前打量他們一下,問道:“可有張大帥的信件?”
為首騎兵舉起了一支卷軸,親兵點點頭,“隻能去一人,另外兩人留在這裡。”
為首騎兵將兵器和戰馬交給同伴,他跟隨著竇建德親兵快步向軍衙走去。
軍衙內堂,竇建德披了件外袍正坐在堂上喝茶,他在熟睡中被親兵叫醒,說是張鉉派騎兵來給他送信,這讓他心中十分驚訝,但他也擺不起架子不見,他還有一萬多戰俘在張鉉手中。
不多時,親兵走到堂下稟報:“竇公,人帶來了。”
“讓他進來!”
片刻,隋軍騎兵快步走了進來,躬身施一禮,“參見竇公!”
旁邊一名親兵喝道:“為何不跪下行禮!”
送信兵傲然道:“我並非竇公下屬,為何要跪?”
竇建德擺了擺手,他不想為這點小事爭執,他又問道:“你們將軍的信在哪裡?”
送信兵將信軸遞給了竇建德,竇建德在桌上慢慢展開,仔細地看了一遍,眉頭先是舒展,但看到最後又忍不住皺了一下,張鉉在信中說得很清楚,隻要他不進犯清河郡,他的一萬多戰俘可以放回來,這一條讓竇建德心中一喜,他對清河郡的興趣不大,要糧沒糧,要人沒人,隻會讓他倒貼,他不要也罷。
不過後麵第二個條件卻讓他有點不解,張鉉居然想知道渤海軍的老巢,這是為什麼?
沉吟良久,竇建德問道:“現在張將軍在清河郡嗎?”
“啟稟竇公,我家主帥現在應該在信都郡。”
“什麼!”
竇建德騰地站了起來,怒道:“張鉉要向我宣戰嗎?”
送信士兵搖搖頭,“我家若想攻打竇公,就不會讓我們來送信了,大軍北上的原因信上應該寫清楚了。”
竇建德一怔,他忽然明白過來,張鉉這是要打渤海軍的老巢啊!
竇建德的心開始活絡起來,在房間來回踱步,這對自己應該有利無害才對,有了渤海軍後,渤海會給他的錢糧已不多了,明顯不像最初那樣重視自己,更重要是,渤海軍對他的威脅太大,竇建德很清楚,高烈與其通過自己來控製軍隊,不如他直接掌握自己的軍隊,一旦渤海軍強大,高烈遲早會把自己吞掉。
沉思良久,竇建德坐下寫了一張紙條,遞給送信士兵,“這是我給你家將軍的回信,你們立刻送回去!”
送信士兵收起紙條,又行了一禮,便快步離去了。
竇建德還是不放心,又喝令道:“傳令全軍今晚不準脫去盔甲,給我和甲睡覺!”
竇建德自己也睡不著了
三名送信騎兵是在棗強縣以北遇到了正在樹林內休息的五千隋軍騎兵,為首送信兵被帶到張鉉麵前,他單膝跪下行禮,“回稟主帥,幸不辱命!”
“辛苦你們了,可有竇建德的回信?”
送信兵從懷中摸出紙條,呈給張鉉,“啟稟主帥,隻有這張紙條,沒有口信!”
張鉉接過紙條吩咐左右,“每人賞十兩黃金!”
“謝大帥賞賜!”
送信兵下去了,張鉉這才打開紙條看了一遍,不由笑了起來,他起身喝令道:“傳令全軍出發,去弓高縣!”
五千騎兵很快集結出發了,風馳電掣般向東北方向的弓高縣疾奔而去。
竇建德給張鉉的紙條中畫了一幅圖,一座城池,有弓高縣三個字,在縣城西南的漳水旁畫了一座田莊,裡麵有很多士兵,這就是告訴張鉉,渤海軍的老巢在弓高縣的田莊內。
其實竇建德並沒有更深地告訴張鉉,這裡不僅是渤海軍老巢,同時也是渤海會的臨時老巢。
五千騎兵一路疾奔,傍晚時分,軍隊抵達了弓高縣,張鉉率騎兵藏身在一片樹林內,又派幾名斥候前去打探情報。
渤海會的莊園內掛滿了白幡,這是前兩天高烈為祭奠幼子而掛的招魂幡,雖然過去了兩天,但白幡依舊沒有摘下。
此時高烈並不在莊園內,高烈親自率領三萬軍隊已進了涿郡,正向郡治薊縣殺去。
莊園內由高烈堂兄高覃主持,除了他以外,還有數十名渤海會的其他重要成員,另外,渤海軍的軍械倉和糧倉也都在莊園內,整座莊園由千餘名士兵護衛。
斥候向張鉉彙報了探查情報,借助夕陽最後一點餘暉,張鉉仔細查看了斥候繪製的簡易地圖,憑他豐富的作戰經驗,他的腦海裡立刻勾勒住了一套進攻計劃。
張鉉一招手,將裴行儼和蘇定方兩人叫上前,指著地圖對他們道:“如果我沒有猜錯,莊園內一定有渤海會重要人物,否則不會有這麼多樓台水榭,我們要抓住這些重要人物逼渤海軍退兵。”
“大帥告訴我們乾就是了!”裴行儼興奮說道。
張鉉笑道:“我打算虛攻,讓他們驚惶而逃,我估計他們要麼騎馬從北麵逃走,要麼坐船進漳水,兩者皆有可能,我們分兵三路,我率兩千騎兵進攻,元慶率兩千騎兵在北路布下包圍圈,定方負責攔截船隻。”
蘇定方有點為難,“他們若在船上,我們該怎麼攔截?”
張鉉指著小河笑道:“這裡距離漳水還有一裡,他們肯定要先走小河,小河寬不到三丈,你讓士兵多砍幾棵樹攔在河上就行了,他們不會想死,隻會乖乖投降!”
蘇定方撓撓頭笑道:“卑職明白了!”
張鉉看了看天色,夜幕已悄然降臨,他當即起身道:“可以行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