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鉉沉吟一下道:“我們對外公布是墜井而亡,但實際上是醉酒墜廁而死,因為當時我還在從齊郡返回北海郡的路上,等我回來後他屍首已經入殮,我聽王郡丞說,當時梁太守的妻子不允許仵作驗屍,他的兩個兒子也沒有異議,所以這件事我就不再深究,不知崔使君又聽到了什麼消息?”
張鉉的言外之意,連他的兩個兒子都認為沒有問題,你又有什麼想法?
崔煥當然明白張鉉的意思,他心中冷笑一聲,又繼續道:“可是梁太守的妻子馮氏親口告訴我,入殮時,梁太守的後頸有劍傷,這就證明他不是意外失足,而是被人刺殺,張將軍明白我的意思嗎?”
“那麼他妻子當時怎麼不對我說這件事?”
張鉉眉頭皺成一團,他略一沉吟,便果斷站起身道:“既然如此,就挖墳驗屍,追查梁太守死亡真相!”
張鉉這句話一下子將崔煥逼到了牆角,人已經下葬,入土為安,怎麼可能再挖出來,況且就算挖出來也查不到任何線索,劍傷而已,會是誰刺殺?什麼都查不到。∽↗∽↗,
崔煥連忙擺手道:“張將軍請息怒,我沒有彆的意思,我隻是說梁太守死得太慘了,我心裡很難受。”
張鉉又慢慢坐了下來,他心裡很清楚,崔煥雖然沒有明說,但他實際上就是在暗指梁致是被自己所殺,畢竟他張鉉是最大的受益者,有的事情不能說破,但雙方都心知肚明。
可是知道又怎麼樣,難道他張鉉會承認是自己殺了梁致,難道崔煥又能找到什麼證據?
張鉉淡淡說道:“其實我也聽到一些閒言碎語,說我張鉉為了奪權而下手暗殺了梁太守,這種無稽之言我不去理會,我相信朝廷會做出公正的決斷,關於梁太守之死的報告我已經派人送給朝廷,不久朝廷就會派新太守到來。那時謠言就不攻自破。”
“我也聽到一些謠言,說張將軍是梁致之死最大的受益者。”
張鉉冷笑起來,“我張鉉可不是受益者,崔使君應該知道。我剛剛才和梁太守達成妥協,梁太守就死了,我可是最大的受害者之一。”
崔煥一時無話可說,其實很大程度上他並不是心痛梁致,而是梁致一死。清河崔氏在青州的最大勢力就被拔掉了,朝廷派新太守來,必然是屬於朝廷某個勢力,他崔家怎麼辦?
崔煥沉思良久,緩緩道:“我想和張將軍商量一下,我們也不希望朝廷派新太守來北海郡,看看有沒有任何辦法推薦我們大家都滿意的新太守,最好是大家都熟悉之人。”
張鉉心中不由暗罵,北海郡和清河崔氏有什麼關係?梁致死了,崔家還想插手進來。簡直就是厚顏無恥了。
實際上,張鉉根本沒有寫報告給朝廷,也輪不到他張鉉寫報告,要寫也是郡丞王運謙來寫,至少要拖到明年,什麼事情都正常運轉後,張鉉才會讓王運謙寫一份報告回去。
崔煥當然也知道這一點,張鉉不可能寫報告給朝廷,於情於理都說不過去,他隻是這樣說說罷了。
崔煥又道:“北海郡距離朝廷路途遙遠。路上又有盜匪橫行,報告根本送不到朝廷去,彆的郡我不知道,但至少清河郡和渤海郡已經有兩年沒有與朝廷聯係了。事實上朝廷也不管地方官府的情況,不如我們自己推薦一個暫代太守,維持地方安定,將軍以為如何?”
這才是崔煥這次前來益都縣的真正目的,北海郡一直是清河崔氏的勢力範圍。
現在雖然梁致死了,但他不甘心失去對北海郡的控製。所以他想找一個雙方都能接受的人來暫代太守,使崔家不至於完全失去對北海郡的控製。
張鉉已經明白崔煥的意思了,他不露聲色問道:“不知崔使君覺得誰比較合適?”
崔煥笑了笑,“張將軍覺得滕玄如何,他曾經當過臨淄縣令,在北海郡德高望重,如果他肯出麵,不僅可以維持北海郡秩序,讓人心服口服,而且朝廷那邊就算知道了也無話可說,畢竟世家出麵來維護地方秩序也是慣例。”
如果是換作其他人,張鉉早就將崔煥幾拳打出去了,沒見過這麼不要臉的人,他還以為崔煥會提王運謙,沒想到崔煥居然提名滕玄,再怎麼也輪不到滕玄來當太守。
而且這個崔煥很狡猾,他提名滕玄,一旦朝廷追究下來,也是自己來擔責任,卻和他這個渤海郡太守一點關係都沒有。
張鉉也不再給他麵子,直接了當地說道:“這件事我已經請示過大帥,大帥的意思是按朝廷慣例辦事,讓郡丞暫代太守之位,另外,隱瞞朝廷恐怕也行不通,畢竟監軍蕭懷讓在齊郡,就算我們不說,這種大事蕭懷讓也一定會彙報,我還是決定提醒王郡丞儘快彙報朝廷。”
崔煥滿臉失望,他以不追究梁致之死為條件來換取張鉉的讓步,不料張鉉居然提名王運謙,王運謙是個沒有主見之人,分明是張鉉自己想控製北海郡。
崔煥的臉色從失望變成了慍色,他陰沉著臉十分不滿道:“梁致之死,就這樣不了了之嗎?”
這時,張鉉已經不想再和他說下去,他取出高慧給他的信,重重往桌上一擱,“我隻是給崔太守麵子,才想大事化小,如果崔太守一定要追究梁致的死因,那我隻能實話實說,我認為梁致是畏罪自殺,或者是有人想殺他滅口,崔太守看看這封信就知道了。”
說完,張鉉轉身揚長而去,崔煥疑惑地拾起信,慢慢打開看了一遍,他頓時滿臉怒容,這個該死的梁致,竟然敢背叛自己投靠了渤海會,死不足惜!
崔煥半晌才歎了口氣,看樣子崔家真要失去對北海郡的控製了。
......
崔煥沒有在益都縣過多停留,離開郡衙後便直接返回了渤海海,張鉉依舊怒火難消,站在窗前目光陰冷地注視著院子裡幾隻覓食的麻雀。
這時,韋雲起慢慢走到他身後,低聲問道:“崔煥怒氣衝衝而去,將軍和他翻臉了嗎?”
張鉉點點頭,“他提議讓滕玄為太守,被我一口回絕,再怎麼也輪不到滕玄,他還想繼續控製北海郡,做他的春秋大夢吧!”
韋雲起笑了笑道:“其實滕玄也沒有那麼糟糕,人還不錯,當然不是讓他當太守,卑職的意思是說,此人值得爭取,也可以爭取。”
張鉉沒有說話,韋雲起又繼續道:“滕玄並不想做崔煥的走狗,隻是他的實力太弱,一直被梁致利用,卻沒有得到什麼好處,使他不得不依靠清河崔氏,但無論如何,他是北海郡的地頭蛇,如果將軍要在北海郡站穩腳跟,還是得儘力爭取滕玄,使他脫離清河崔氏的控製。”
張鉉的臉色漸漸和緩了一點,他沉聲問道:“先生有什麼想法嗎?”
韋雲起笑道:“我覺得可以在北海郡招募一些文職軍官,充實軍隊,正好我們也需要,就從幾大世家中挑選嫡係子弟,便可以使北海世家和我們站到一條線上。”
“可這樣一來,將來會尾大不掉啊!”張鉉輕輕歎了一聲道。
韋雲起沉默了片刻,“卑職明白將軍的擔心,但很多時候我們必須麵對現實,將軍想要有所發展,必須要得到名門世家的支持,否則像將軍這樣沒有名門背景,沒有顯赫身世之人,是很難在大隋出頭,就像大帥,雖然很厲害,卻始終得不到朝廷和地方的承認,原因也是因為他沒有身世背景。”
張鉉不得不承認韋雲起說到了核心點上,張須陀之所以在朝廷和地方都不受待見,其實並不是他不會做人,根本原因還是因為他的出身。
在大隋這個時代,沒有家世背景的人很難混出頭,如果他像張須陀一樣自詡清高,不肯和世家交往,最終他就是張須陀第二。(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