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廣負手在禦書房內來回踱步,他雖然受章仇太翼的影響,決定加強軍隊對權力中樞的拱衛,以改變紫微中樞受損的天象。≤三≤江閣≤小≤說,
但虞世基的建議又說到了他心坎上,軍隊大改他已經施行了三年,輪廓已漸漸清晰,如果來護兒的這支軍隊再分下去,勢必會引來不必要的麻煩,影響到他的軍製改製。
楊廣的軍隊改製思路很清晰,地方上解散鷹揚府,用十大通守坐鎮四方,受朝廷直轄,通守由他任命,這樣就解決了豪門士族對地方府兵的控製。
另外再解散被關隴貴族控製的備身府,成立驍果軍府,用來拱衛京城。
三場高句麗之戰,使楊廣順利完成了軍隊改製,徹底割除了關隴貴族和地方士族這兩大毒瘤對軍隊的控製,意義十分重大。
所以虞世基很清楚軍隊改製對楊廣的重要,他極力要求解散來護兒的前軍,就以軍隊改製為借口,最終戳中了楊廣的要害。
楊廣沉思片刻,終於下定了決心,“就依卿所言,解散來護兒的前軍!”
虞世基又趁機進言道:“微臣反複思考,為了維護陛下的信譽,微臣建議,這次高句麗戰役的賞賜還是要給他們,讓他們沒有怨言地拿著賞賜回鄉。”
楊廣奇怪地看了一眼虞世基,當初極力勸說自己不要給軍隊賞賜之人就是虞世基,現在他居然改口勸自己兌現承諾,這是什麼緣故?
虞世基心中有點發虛,連忙解釋道:“當初微臣勸陛下暫時不要考慮賞賜之事,是因為這支軍隊如此處置還沒有定論。現在既然陛下已決定解散他們,那麼賞賜就可以兌現了,這樣便可以把將士對解散的不滿降到最低,還能維護陛下的信譽,微臣並非有私心。請陛下明鑒!”
其實楊廣也並不在意那點賞賜小錢,朝中府庫還比較充裕,他也是考慮到來護兒一案尚無定論,所以才不考慮軍功論賞,既然軍隊決定解散,那麼是在要解散之前兌現賞賜。以防軍心不穩。
楊廣便點點頭,“這件事朕就交給虞卿了,讓兵部草擬賞賜方案,虞卿審核,最後給朕看一看。和解散軍隊之事一並施行!”
“微臣遵旨!”
這時,有宦官在外麵稟報,“啟稟陛下,蕭侍郎有急事求見!”
“宣他進來!”
楊廣又對虞世基道:“剛才朕說的事情要儘早施行,解散軍隊不能再拖下去。”
其實不需要楊廣吩咐,虞世基也不會拖延,否則宇文述等人必然會來鼓動聖上,那時又要生變了。
“微臣遵旨!”虞世基行一禮便匆匆退下。
在門口正好遇到走進來的蕭瑀。兩人的臉同時一沉,互不理睬對方,擦肩而過。他們兩人的矛盾已經公開化,連起碼的掩飾都沒有了。
楊廣看在眼裡,他淡淡地笑了起來,帝王之道,馭下而間之,虞世基和蕭瑀的矛盾越深越好。否則像蘇威那樣的老好人,把權力都拱手讓給了虞世基。那可不是他楊廣願意到的事情。
蕭瑀是蕭皇後之弟,年約五十歲。身材高大,氣質儒雅穩重,他出身西梁貴族,為人忠正耿直,精明能乾,深受楊廣的器重和信任,不過有時候他的一些諫言也會觸怒楊廣,幾次要殺他,都被蕭皇後及時救下。
蕭瑀為官清廉,極為憎恨貪賄無底線的虞世基,幾乎不理睬他,最近兩年他們為軍隊改製一事矛盾升級,虞世基為討好楊廣而製定了激進的改製方案,卻遭到蕭瑀的堅決反對,他認為改製過於激進會引發嚴重的後果,尤其會使豪門士族暗中建立私人軍隊。
蕭瑀看得很透徹,天下亂匪四起,豪門士族如果失去了府兵的庇護,為了自保,他們肯定會組建私軍,而不會去依靠那些靠不住的通守,這實際上就是漢末亂相重現了,與其讓豪門士族建立私軍,還不如保持地方軍府的存在。
隻可惜楊廣固執己見,根本聽不進蕭瑀的勸告,加上虞世基在一旁推波助瀾,使蕭瑀反對軍隊改製失敗,蕭瑀這段時間陷入深深的惆悵之中。
蕭瑀上前躬身施禮,“陛下,微臣剛從天津橋過來,遇到了一群進京告禦狀的老者。”
楊廣剛才聽說了此事,還特地讓侍禦史劉治去打聽,他坐起身問道:“是哪裡來人,為何告狀?”
“啟稟陛下,是從太原過來的一群鄉農,他們狀告唐國公,告他強占民田。”
蕭瑀將訴狀呈給了楊廣,“這是他們的訴狀,請陛下過目。”
楊廣陰沉著臉看完訴狀,他心中愈加惱怒,對旁邊伺候筆墨的宦官道:“速去傳朕旨意,召太原留守李淵來見朕!”
宦官飛奔出去了,蕭瑀嚇了一跳,連忙勸道:“陛下,鄉農心懷恨意,往往會誇大事實,微臣覺得唐國公或許有一些不當的行為,但絕不是強占田地那麼嚴重,那些鄉農告訴微臣是強買土地,強買和強占意義並不一樣。”
楊廣冷冷哼了一聲,“他這個人最善於偽裝,裝成一個寬厚長者的模樣,他以為朕看不透他嗎?當初朕讓他去做馬邑郡太守,他就頗有微詞,無非是嫌馬邑郡貧窮,人口稀少,朕讓他做了太原留守,他的本性就漸漸暴露了,好酒貪財,強占土地,這樣的人讓他主政太原,那是為禍一方。”
蕭瑀心中暗暗歎息一聲,其實他心裡明白李淵的難處,他是怕被聖上懷疑有異心,才效仿古人,以貪財好酒來自毀名譽,這又是何苦呢?
“微臣沒有彆的事情,先告退!”
“去吧!”
蕭瑀行一禮,慢慢退了下去了。
這時,楊廣又看了看太原鄉農的訴狀。慢慢陷入了沉思之中。
楊廣和李淵其實是姨表兄弟,他們兩人的母親是姐妹,李淵要比楊廣大上幾歲,兩人從小就在一起讀書。
楊廣聰穎絕倫,看書過目不忘。性格外向奔放,而李淵則略顯木訥,老實憨厚,性格內斂,兩人是截然不同的一類人。
但楊廣一直不喜歡李淵,總認為他是偽君子。整天沽名釣譽,明明是好色之人,卻裝作不近女色,明明是貪杯好酒之人,卻故意在大宴上裝作不喜飲酒。
當朝臣們都誇讚李淵是寬厚長者時。楊廣卻冷眼相看,所以李淵在太原漸漸表現出不同以往時,楊廣並不奇怪,他知道這就是李淵的本性,隻是在權力麵前便漸漸表現出來了。
說到底,楊廣是從骨子裡看不起李淵,有李虎這樣的英雄祖父,他卻混得如此窩囊。居然在關隴貴族中墊了底,家族中一個人才都出不了。
楊廣沉思良久,又從身邊箱子裡取出了一束錦書。慢慢將錦書攤在桌上,上麵是這一個月在洛陽流傳的讖語。
‘桃李子,得天下,皇後繞揚州,宛轉花園裡。勿浪語,誰道許?’
儘管章仇太翼並不承認讖語和紫微異相有關。但楊廣總覺得這兩者之間多多少少還是有點關係。
這條讖語也不是這次才出現,早在三十年前。他的父皇就夢見李樹開花,大水圍城。宮中也出現了桃李子、得天下的讖語,當初是盛世,或許還不用放在心上,可現在天下不穩,又出現了這個讖語,讓楊廣不得不警惕了。
讖語的意義很簡單,李氏取代楊氏,時間就發生在他出巡去揚州之時。
這幾天楊廣在反複考慮這件事,天下有名望的李氏一共有四大家族,一是河東士族趙郡李氏,一是河西士族隴西李氏,再有就是西魏兩大柱國將軍李弼家族和李虎家族。
楊廣用排除法一一甄彆,趙郡李氏文弱有餘,武力不足,可以排除,李弼家族人丁不旺,出了一個李密,卻又逃去瓦崗落草,亂匪豈能得天下?楊廣又將李弼家族排除了。
現在在他麵前擺放著兩個名字,一個是太原留守李淵,另一個便是右驍衛大將軍李渾,偏偏這兩個人的名字都有水的含義,應驗了父皇三十年前洪水圍城的夢境,楊廣幾乎可以肯定,讖語就是這兩個人中之一。
一個是關隴貴族,一個隴西第一大士族,兩個家族都有武力淵源,另外李渾的侄子將作監令李敏小名就叫做洪兒,似乎更加應驗了父皇三十年前洪水圍城的夢境,那麼這條讖語到底是指誰?
這時,宦官在門外稟報,“陛下,唐國公已到,在殿外候見。”
“讓他進來!”
片刻,李淵匆匆走進禦書房,匍匐跪下請罪,“微臣有負聖恩,罪該萬死!”
儘管李淵已經換了一身簇新官服,但他進屋後還是帶著一身強烈的酒氣,讓楊廣的眉頭皺成一團,他看得出李淵臉色蒼白,酒酣未消,顯然是強行醒酒的結果,這讓楊廣心中十分不悅。
‘嘩!’楊廣將訴狀扔到李淵麵前,冷冷道:“你給朕解釋一下,這些鄉農為何要進京告禦狀?”
李淵半晌才吞吞吐吐道:“陛下,微臣並沒有強占土地,隻是略略低於市價購買,臣有些行為確實不妥,但他們上京告禦狀,是有點小題大做了,微臣懷疑是有人在暗中指使,微臣這幾年也得罪了不少人。”
“休要推卸責任,你在太原的所作所為,朕清清楚楚!”
楊廣瞪著他怒斥道:“難道朕給你的俸祿不足養家?難道你祖上留下的土地太少?”
李淵滿臉羞愧地低下頭,“微臣知罪!”
“哼!朕在問你,為什麼要做這種貪贓枉法之事,你說不出一個理由,休怪朕不念母後的情麵。”
李淵歎了口氣,“陛下,祖上雖然留了點土地,但三代分家,家底已薄,微臣父親早亡,也沒有能置辦土地,微臣名下的土地隻有三十頃,隻能留給長子,但微臣有五個兒子,所以微臣總想著給其他四個兒子留點家產,臣年近五旬,仕途已沒有幾年,所以臣臣心中有點著急了。”
“所以你就強買店鋪,強買土地,聽說你還是收受賄賂,堂堂父母官,不體恤民眾,卻與民爭利,你很讓朕欣慰啊!”
李淵垂淚道:“臣辜負了聖恩,臣臣知罪!”
楊廣心中連聲冷笑,為兒子謀家產,說得還有理了,他從小就知道李淵是什麼人,虛偽、外忠內奸,隻是李淵到五十歲才露出本來麵目,也真難為他了。
楊廣重重一拍桌子,“怎麼處罰你朕自會考慮,但現在你必須把這件事處理好,土地該退的退,該賠的賠,若朕再聽聞你貪贓枉法,那就休怪朕不念親情,砍掉你的腦袋了!”
李淵嚇得渾身顫抖,磕頭泣道:“微臣一定洗心革麵,絕不敢再做失德之事。”
楊廣實在忍受不了李淵渾身刺鼻的酒氣,一揮手,“退下!”
李淵磕了幾個頭,慢慢退了下去,楊廣厭惡地搖了搖頭,“如此貪財好酒、懦弱無能的人,能爭奪自己的天下嗎?”
楊廣提筆將李淵的名字劃去,讖語下麵隻剩下一個名字,右驍衛大將軍李渾。(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