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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燕王楊倓獨自坐在房內練習書法,他寫得如此專注,竟然沒有發現祖父楊廣就站在自己身後。
楊倓是楊廣的皇長孫,楊廣和妻子蕭皇後生了兩子一女,長子楊昭不幸病逝,而次子齊王楊暕又品行不端,被楊廣深為憎惡,將他長期幽禁。
雖然楊廣還有一個兒子趙王楊杲,但一方麵年紀尚幼,隻有七歲,另一方麵也因為不是嫡出,所以不可能立為太子。
楊廣便將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長子楊昭留下的三個兒子身上,楊倓是長孫,自幼聰穎過人,生性淳樸,深得楊廣夫婦疼愛,楊廣早已將他封為皇太孫,準備尋找合適的時機正式冊封為東宮儲君。
這時,楊倓忽然感覺有人摸自己的頭,他這才發現皇祖父就在自己身後,嚇得他連忙放下筆,俯身跪下磕頭道:“孫兒不知皇祖父駕到,請皇祖父恕孫兒無禮。”
楊廣慈愛地笑道:“倓兒在寫什麼?”
“回稟祖父,孫兒在臨摹虞伯施的《孔子廟堂貼》。”
楊廣看了看孫兒的字,見寫得端莊穩重,筆鋒渾圓,雖然略有點稚嫩,但已隱隱有大家之氣,他不由讚道:“倓兒的字寫得很好啊!”
“孫兒還欠缺很多,正在努力學習。”
楊廣點點頭又道:“不過倓兒為何臨摹虞世南而不虞世基的字呢?朕倒覺得虞世南的字稍顯沉重,不如虞世基的字清麗流暢,相比之下,還是虞世基的字更有生機一點。”
楊倓沉默片刻道:“孫兒不太喜歡虞相國的字。”
“為什麼?”
楊倓咬一下嘴唇道:“虞相國雖然清麗流暢,但明顯穩重不足,字裡行間稍顯浮躁,讓孫兒的心無法安定下來。”
楊廣笑了起來,“你是在說他這個人吧!”
“見字如見人,字如此,人也如此!”
楊廣明白孫兒的意思。其實是在勸自己不要再重用虞世基,他拉著楊倓的手,語重心長道:“不在其位不謀其職,虞世基是什麼樣的人。其實祖父比你更了解,他貪財受賄,家資巨萬,處事又遠不如其弟虞世南公正,更是缺乏剛烈敢諫的勇氣。這些朕都很清楚。”
“既然皇祖父知道,為什麼還要”
“為什麼還要重用他,是吧!”楊廣淡淡一笑道。
“是!”
楊倓壓抑在心中已久的話終於找到機會說出來,“其實不光是他,還有宇文述,此人奸詐狡猾,卑劣貪婪,皇祖父明明已經罷免了他,為何又要重新複他的職?孫兒孟浪之言,請皇祖父見諒!“
楊廣輕輕歎了口氣。“朕何嘗不想用忠臣良將,可是大隋社稷若有十分的話,屬於朕的隻有三分。”
“皇祖父為何這樣說?”楊倓愕然不解。
楊廣苦笑一聲說:“上次張鉉說得很對,朝廷政令基本上已出不了洛陽城,地方官府的權力都把持在各郡世家望族手中,從東漢末年至今都是這樣,這些名門世家隻有家族利益,從不會把大隋存亡放在心上。
而虞世基最大的優點就是善於變通,他能平衡朝廷和地方利益,從而使朝廷政令能在地方上執行一點點。而虞世南正直有餘,卻缺乏變通,若他為相國,朝廷的政令都會變成死令。水太清則無魚,倓兒要明白這個道理。”
楊倓默默點頭,又問道:“那宇文述呢?他又有什麼作用?”
楊廣輕輕撫摸孫兒的頭道:“朕知道你對宇文述不滿,朕對他其實也一樣不滿,而且他有野心,讓朕不得不警惕他。不過他在軍方資曆深厚,是關隴貴族的死對頭,朕就是用他來對抗關隴貴族,否則朕怎麼能在第一次東征高麗時,趁機將關隴貴族的軍方勢力狠狠清洗一番?”
楊倓低頭不語了,楊廣望著這個聰明的孫兒又語重心長道:“大隋沒有外患,隻有內憂,而且都是數百年固疾,朕希望能在有生之年,將這些固疾一一清理,再把一個朗朗江山交給你,朕之所以破格提拔張鉉,就是為你培養屬於自己的朝班勢力,希望他不要讓朕失望。”
楊倓心中感動,伏地泣道:“孫兒感謝祖父的厚愛!”
楊廣將他拉在自己懷中,笑著繼續道:“朕之所以沒有讓張鉉留在備身府,就是因為朕發現他是一頭虎,隻有將虎放入深山,他才迅速成長為軍中之王。”
“孫兒明白了!”
這時,外麵有宦官稟報:“啟稟陛下,裴尚書有緊急之事求見!”
楊廣點點頭,“讓他在朕的禦書房稍候,朕馬上就來。”
楊廣站起身,輕輕按一下孫兒的肩膀,“你繼續寫字吧!朕要回去處理政事了。”
“孫兒遵命!”
楊廣又鼓勵他兩句,便起身離開了楊倓的房間,快步向自己的臨時禦書房走去。
此時在禦書房外間,相國裴矩已經等待多時了,裴矩身材中等,皮膚白皙,留有一縷短須,一雙眼睛極為銳利,他雖然已年過七旬,但精力旺盛,精通權謀,手段老辣,深得楊廣信任,在某種程度上他就是楊廣的軍師。
裴矩是河東著名望族裴氏的家主,裴氏家族也是山東世家的後起之秀,當朝五大權臣之中,裴家就占了兩人。
除了裴矩外還有禦史大夫裴蘊,掌控禦史台,權力極大,楊廣對裴氏家族的寵愛無以複加,正是因為過於依附皇權,引來了河北各大世家對裴家的不滿,山東各大世家的各種交流活動基本上都不太會邀請裴家。
這次盧老爺子過壽,若不是裴矩正好在涿郡,盧家也不會請他參加,裴矩也心知肚明,不過他並不太在意,他從來認為,有權力支撐的名門世家才能走得更遠。
裴矩同時也負責應對突厥外藩,去年高句麗要將一批三十萬件兵甲運送給突厥,隋朝也在同一時刻接到消息。
隋軍不可能入境攔截,裴矩便聯係上了親隋的拔野古部。讓拔野古部攔截了這批兵甲,不料拔野古部生了貪婪野心,想獨占這批兵甲,便惹出了一連串的後患。
直到張鉉摧毀了這批兵甲。裴矩才最終能向楊廣交差,這不僅是大隋之幸,也是他裴矩的幸運,他也同樣對張鉉充滿了感激。
這時,門外傳來一聲輕咳。有宦官高聲道:“皇帝陛下駕到!”
原本坐在榻上的裴矩連忙起身,隻見隋帝楊廣快步走進了書房,裴矩連忙躬身行禮,“裴矩參見陛下!”
“裴愛卿免禮!”
今天楊廣的心情似乎不錯,他笑眯眯請裴矩坐下,問道:“怎麼樣,消息屬實嗎?”
裴矩點點頭,“今天下午微臣得到了拔野古部的確切消息,史蜀胡悉確實被張鉉射殺,圖勒截獲了史蜀胡悉的軍隊。從他們口中得到了確切消息。”
“好!”
楊廣欣喜萬分地重重一捶桌子,毀掉那批兵甲固然讓他心中一塊大石落地,但殺死史蜀胡悉也同樣去掉了他的一樁心腹大患,
草原民族過於功利性,也注定他們戰術很強,但缺乏戰略眼光,很多事情頭腦一熱便去做了,而且內訌嚴重,所以突厥始終成不了中原的心腹大患。
但粟特胡人史蜀胡悉卻是一個極具戰略眼光之人,他成為始畢可汗的軍師隻有三年。卻使始畢可汗強大了一倍不止。
突厥人一般不會接受北逃漢人,要麼就直接變成奴隸,但史蜀胡悉卻力勸始畢可汗接受北逃漢人,讓漢人為突厥發揮聰明才智。北逃漢人帶來了先進的冶煉技術和手工業技術,極大促進了突厥的強大。
史蜀胡悉不僅幫助始畢可汗統一突厥內部,而且出謀劃策破壞鐵勒人之間的盟約。
這次兵甲事件其實就是史蜀胡悉的一次周密策劃,甚至連隋朝也上了當。
裴矩暗中聯係拔野古部,讓拔野古部攔截這批兵甲,正中了史蜀胡悉布下的圈套。史蜀胡悉何嘗不就是想找借口破壞鐵勒三方盟約,從而徹底鏟除拔野古人。
正是張鉉無意中摧毀了這批兵甲,銷毀了證據,才使史蜀胡悉精心部署的計劃落了空,甚至連他自己也死在張鉉手中。
史蜀胡悉也成了楊廣的心腹之患,他正發愁如何鏟除此人,卻意外得知史蜀胡悉在兵甲事件中被張鉉一並射殺,怎麼能不讓楊廣驚喜萬分。
他捋須笑道:“看來朕沒有看錯人,他真是我大隋的托鼎之臣。”
裴矩笑道:“史蜀胡悉既死,始畢可汗三年之內不會再考慮南侵,陛下就有時間處理完高句麗之事,迅速重建新軍,再平定內亂,相信我大隋能由亂入治,陛下也可重展宏圖大業。”
“是啊!”楊廣也感慨道:“朕起年號為大業,就是希望能超越父皇,徹底消除幾百年留下的各種弊端,但朕最憂心的卻是人才難覓。”
“陛下今天不是得到一個托鼎之才嗎?”
楊廣點點頭,“他也算一個人才,不過朕想把他留給皇太孫,讓他成為太孫的棟梁之臣,所以封他為武勇郎將,就是給他一個起始台階,讓他一步步來,不能讓他第一步就升得太快,那對他沒有好處,而且朕不想讓他和太孫接觸過多,以免他自以為有後台,生出驕縱之心。”
“陛下明智!”
裴矩又笑著勸楊廣道:“臣聽說陛下打算重用盧家,微臣覺得可以用盧家作為突破口,重用盧家,讓盧家對陛下生出感激之情,這一來就能逐個擊破山東各大士族之間隱晦同盟,可謂一箭雙雕。”
楊廣何嘗不是這樣考慮呢?他喝了口茶,不慌不忙問道:“你覺得朕應該封盧氏什麼樣的官職才妥當?”
裴矩沉思良久,才捋須緩緩道:“陛下,既要重用盧家,但又不能給盧家實權,微臣考慮盧家擅長教育,不如讓盧氏主管國子監,陛下以為如何?”
楊廣欣然點頭笑道:“裴卿和朕不謀而合,國子監祭酒正好空缺,就讓盧倬出任國子監祭酒,你替朕去通告盧家吧!”(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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