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三百九十章 告彆(1 / 1)

光陰無刃,抽走留痕。

越快樂的時光,流走也就越快。

轉眼間,兩個月就要走儘……

隆正二十四年(尚未改元),二月二十八,夜。

渭水碼頭。

往日裡千帆蔽日的情形,從三日前就終止了。

渭水碼頭的商家們,終於又迎來了那個霸蠻不講道理的人。

隻是當初人家是侯爺惹不起,如今人家是一等親王,手握整個關中的十萬大軍,更是他們惹不起的。

所以,一個個都乖乖的讓路清場。

從三日前,無數箱籠,流水一般從宮裡開始送出,送上碼頭上排頭第一的那艘大龍船上。

除此之外,還有無數箱籠,從西城賈家送出,送上了第二艘大樓船上。

更有不知多少宮人侍衛仆婢,早早的上了第三艘樓船。

看著幾乎日夜不停往船上送箱籠送人的隊伍,距離碼頭數百米外的一座不高的小河崖上,一群年輕將軍,個個睜大了眼。

河崖上點著一堆篝火,篝火上架著幾隻大黃羊。

周圍雪地裡,擺滿了酒甕。

今日,是牛奔一夥子兄弟,給賈環送彆的。

明日一早,賈環就要帶著全家老小,侍奉帝後下江南巡遊。

這一走,怕至少要一年的光景。

眾人都有些不舍……

“從草原回來,不過才兩個月。弟兄們相處的功夫加起來,也沒見幾次麵。

原想著兵權漸漸又回到父輩手裡,咱們就要得閒,該好好聚聚了。

誰曾想,你又要走了。”

牛奔聲音低沉,坐在一草蒲團上,一手搭在賈環的肩頭,心情有些低落的說道。

其他人也多不大高興。

賈環笑道:“要得閒?嘿嘿!做你們的白日好夢吧!

昨兒我才宴請完施世叔,他老人家說了,東海水師已經調配得當。

鎮海侯李家清算完畢,他也終於抽出空來了。

往後一年裡,是真真要往死裡操練你們!

他老人家還想早日見到靖海侯府的封國呢……

諸位兄長,海戰和陸戰,完全是兩碼事!

大海之上,波濤洶湧,戰船起伏不平。

想在上麵作戰,學問極深!

哈哈!奔哥,你們瞧好吧,你們好日子就要到頭了。

老一輩們訓起人來,那做派和咱們自己根本不是一回事!”

牛奔等人聞言麵麵相覷,卻是另一個篝火堆邊兒的許崇插話道:“額就不信,能有多大不同?”

他如今也是封侯的人了,氣度端的頗為不凡,大馬金刀的坐在那兒,大口撕咬著黃羊肋骨,嘖嘖出聲,一邊豪氣道:“隻要打仗不怕死,還有打不贏的仗?

當初額同王爺去塞北,就是抱著必死的人去的。

人死卵朝天,不死萬萬年!

額可不是沒卵子的,到了大海上,也一樣!

跟著王爺,隻要不怕死,就有富貴!

額可不是蠢蟲蟲……”

說著,還瞥了正抱著薪柴過來,往篝火裡添柴的莊傑一眼。

這番話聽的莊傑真真咬碎牙,恨到骨子裡。

論出身,莊傑出身老牌武勳世家,安康伯府。

許崇家卻隻是他老子這一代剛封爵,也不過是個三等子,和莊傑老子莊鴻一個級彆。

可一個底蘊深厚的開國伯府,一個爆發戶般新封的三等子府,自然不能同日而語。

說起來,在草原之戰前,莊傑比許崇金貴多了……

然而就因為被爹坑,使得莊傑如今在神京城的武勳將門裡,根本抬不起頭直不起腰來。

當初大家都差不多,誰也不比誰高貴多少。

可現在,當初一夥兒在渭水裡泡著的人,趙勝、王越、李振這一夥子,都成了正兒八經的一等伯!

許崇蘇武那幾個王八賊羔子,更是個個成了一等候!

他娘的……

彆說莊傑,就是莊傑的老子,莊傑的祖宗複生,見了許崇蘇武都要行大禮參拜。

如今小夥伴們完全不在一個層次上了。

這也就罷了,誰讓當初是自家老子命令親兵死命攔住的?

大秦以孝治天下,他總不能怨恨他老子去。

可許崇這孫子,卻得勢不饒人。

三番五次的刺他一下,在他麵前耀武揚威,仗勢欺人,以報當日被嘲笑之仇。

其實莊傑也不是真恨許崇,換了他他也一般,他隻恨這狗日的造化!

他真真不服啊!!

不服!!!

心裡快憋悶炸了,看著一群大佬們吃香的喝辣的,他卻隻能帶著一夥同樣的倒黴鬼,垂頭喪氣的在一旁侍候。

就這份活計,還是他們拚命搶來的,隻求日後賈環再“發財”,能稍待上他們。

雖是如此盤算,可真到臨頭,還是都覺得委屈的不得了……

“誒,環哥兒……”

秦風坐在對麵,正好能看到彎腰給篝火裡上柴的莊傑,愣了下後,提醒了下賈環。

賈環之前沒有理會許崇那個渾人,正和牛奔在說著海戰之事,聽到秦風的招呼後,側臉看去,就見莊傑漲紅臉,滿臉淚水。

賈環瞥眼看向心虛的閉上嘴,嚼羊骨頭的許崇,許崇做賊心虛,看到賈環看他,忙擺手道:“和額不相乾!!”

賈環淡淡看了他一眼,等許崇老實的閉嘴後,他從地上撿起了根木棒,砸向莊傑,罵道:“有出息沒有?

他再扯淡就往死裡揍,在我跟前沒那麼多上下尊卑,拳頭硬的才是老大。

就會哭哭啼啼,看你那點出息!

以後滅國的仗多的是,你還怕沒個爵位?

再掉馬尿仔細我捶你!”

“誰……誰哭哭啼啼掉馬尿了?”

莊傑嘴硬,抹了把臉,道:“我……我是被煙嗆的!

王爺,這可是您說的,在你跟前沒上下尊卑,許崇那王八羔子再仗勢欺人,我可要和他這個得誌便猖狂的小人拚了!”

“打!武勳子弟,能動手就**!”

賈環看了眼滿臉不屑看著莊傑的許崇,補充了句:“去遠點打,彆禍禍了老子的烤羊。

一點心性也沒有,這點委屈就受不了了?

我要是你,就先忍著,好生學習海戰。

等日後指揮戰船,橫行四海,滅國無數,論功封公封王後,再回頭收拾他。

也好讓他徹底伏你!

你說你哭個什麼玩意兒……”

“哈哈哈!”

牛奔等人都不是厚道人,見莊傑被賈環調理的欲仙欲死,都幸災樂禍的大笑起來。

莊傑羞憤的麵紅耳赤,卻迎著賈環的目光,咬牙道:“好!我就依王爺的話!

好生學習海戰,日後滅國無數,不敢指望王爵,能封個國公,日後讓許崇這狗.日的給我下跪!

他個旱鴨子,連水都不會浮,上回還是我救了他,以後絕比不過我……”

“誰說額不會浮水?”

許崇得意洋洋道:“上回王爺同額說,多淹幾回,隻要淹不死,就是頭豬也會浮水。

額就讓親兵看著額浮,雖然淹了那麼一兩回,可額現在浮水浮的比魚還快!

等下一回,上了戰場額救你一回,咱們就扯平了!”

“行了,嘰嘰歪歪沒完了!哪那麼多廢話?

該乾嘛乾嘛去……”

溫博脾氣暴躁些,喝退了相愛相殺的許崇、莊傑後,對賈環道:“環哥兒,我們都要受訓,學海戰兵法,你怎麼辦?

要我說,乾脆留下來一起訓練得了!

兄弟們在一起,才更快活!

你和天家那位牽扯那麼深乾什麼?”

最後一句話,溫博皺著眉頭,壓低聲音說道。

其他人都為之一靜,看向賈環。

許多人都不明白,賈環為何還會親近,而且愈發親近一個“廢人”……

沒錯,在絕大多數人眼裡,隆正帝如今地地道道的成了一個廢人。

連手都抬不起的人,不是廢人又是什麼?

雖然他給武勳大肆封爵,大家都尊敬他。

但也隻是尊敬。

畢竟,大家的爵位是實打實用軍功換來的,不是誰施舍的。

隆正帝隻是沒有打壓,實封而已,並非抬高了封。

所以,尊敬罷了,也就罷了。

若隆正帝依舊為帝,他們自會效忠。

可他已經退位成了太上皇,又成了這個樣子,情況就完全是另一回事。

越是上層政治,越無情。

人走茶涼是規則……

賈環笑道:“我下江南,並非全為了陛下,還要再理一理銀行。

早點做好準備,提前立好規矩,再摘幾顆人頭敲打敲打,免得翻過年,咱們出海後,大後方讓人給抄了老窩兒。

再者,咱們縱然日後要縱橫海外,可咱們的根,卻永遠在這裡。

除非等咱們的封地上生滿了秦人,和這裡無二。

隻是到那時,也就更割舍不開了。

和天家相處好關係,方便日後大規模的移民。

博哥,情況已經完全不同了。

天家和咱們武勳的矛盾,隨著咱們出海,將完全不再對立!

天家沒有道理,也沒有動機,再對咱們怎樣。

等到五年後,伯伯他們交出兵權時,咱們也已經強大到任何人都對付不得了。

所以,不要擔心。

我能有今日,除了幾位叔伯傾心嗬護外,實離不開那位的縱容和信任。

這是我的幸運,也是大家的幸運。

我賈環行事,利益從來位於第二位,情義才是最重要的。

所以,我希望他能有個美好些的晚年……”

眾人聞言,都沉默不出聲了。

連一旁的篝火圈子周圍的衙內們,都靜靜的看著賈環。

一雙雙眼睛在篝火的火光照耀下,都十分閃亮,也都透著敬意……

過了好一會兒,坐的最近的牛奔才拍了拍賈環的肩膀,卻對第二堆篝火圈子邊的人問道:“若環哥兒不是這樣的人,你們會相信他,甘心跟著他去草原上救我?”

“能追隨王爺,是我等畢生之行!”

“願為王爺效死!!”

“死個屁!”

賈環沒好氣罵道:“海外雖然土地廣袤,遠超大秦,但那裡的百姓,多連草原上的韃子都不如,和這樣的對手交戰,哪個負傷了,就說明平日裡偷懶了!

要是哪個敢死,我就把你們從地府裡揪出來暴打一頓,再踢回大秦!

這種蠢貨,老子不認他做兄弟!”

“哈哈哈!”

眾人大笑,心裡暖和。

秦風指了指還在不斷上箱籠的大船,咂舌道:“環哥兒,這都上了多少了,還沒上完?大船這麼能裝?”

賈環嗬嗬一笑,道:“風哥,可曾想到些什麼?”

秦風沒好氣白了賈環一眼,道:“怎麼著,還想考校考校我?”

牛奔叫道:“知道就知道,不知道就拉倒!

你說這些風涼話有個屁用!”

“哈哈哈!”

眾人大笑,秦風懶得和這粗坯一般見識,草原之事後,一般兄弟們,都下意識的嗬護著牛奔的心思。

雖然牛奔愈發和當年一般,但最熟悉他的幾個兄弟們,都知道,他還未徹底從被出賣後兄弟死絕的重創中走出。

大家都理解他,也關心他,所以願意容讓他……

想了想後,秦風道:“船運,居然能裝下那麼多,這是我以前沒留意過的。

又是靠大船和河水行走,不用太多牛馬人力,損耗也就減少了太多……

軍中運糧,每運十石,至少也耗費三四成,遠些的,耗費五六成甚至七八成也是有的。

這還不算大量征伐勞役付出的代價。

若是都能用船運來解決,那……

了不得啊!”

秦風驚訝的看向眾人。

諸葛道笑道:“大秦的船運本來就興盛,自古就盛。

隻是一條河上,沿途吸血的關卡著實太多,要上供的地方也太多。

這樣合算下來,其實也並不便宜。

再者,大秦多內陸,

不過……

大秦沿海線極長,一周圈,有大量城池百姓。

若是能走海運,省去清理河道的花費,那可真真了不得!”

“不錯!正是這個道理。”

賈環點頭道:“河水尚且如此,大海的航運能力,就愈發恐怖,因為大海容得下更大的船!

運輸,看起來不起眼,卻能真正的改變這個天下的規則。

爆發出無窮的能量。

隻要咱們占住並控製住了大海上的航道,這個世界,實際上就由咱們說的算。

相比於眼前短暫的離彆,和一些小小的委屈……”

說著,賈環目光看向莊傑等人,道:“我們的未來,實在太廣闊無垠!

海納百川,有容乃大。

放開你們的胸襟,站在更高的位置看問題,想事情。

你們會有不同的收獲。”

最後,賈環對牛奔等人舉起酒甕,道:“各位兄長,好生隨施世叔學習海戰本領。

一年之後,咱們兄弟們再相聚時,就是揚帆出海,開疆拓土之日。

到時候,小弟還要仰仗各位哥哥們的大力相助。”

牛奔等人亦紛紛舉起酒甕,大聲道:“環哥兒,放心吧!閒話少說,咱們乾了!

你放心遊山玩水處理銀行事務去罷,家裡都由我們照應。

乾!”

“乾!”

……

過了子時,一群人都散了去。

並相約,明兒不再相送,太婆媽。

等回到神京城,各自散離後,賈環卻沒有直接回賈家,而是在親衛的護從下,打馬了去了理藩院,驛站。

那裡,也有遊人準備遠行。

另外,賈環還要處理最後一樁公案,天機真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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