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回景陽鐘響,是什麼時候?
是準格爾大舉攻秦,征西大將軍,武威侯秦梁生死不知,黃沙軍團七萬大軍一夕儘喪。
嘉峪關危在旦夕,一旦嘉峪關被破,千裡河西走廊,一馬平川,將儘數淪為準格爾鐵騎的獵場。
最重要的是,隴右關中,將會麵臨蒙古大軍的兵臨城下。
如此危難時,神京皇城中,才響起了景陽鐘聲。
可如今,準格爾已被覆滅,大秦近周再無敵手。
還能有何事?
鐘聲是不是一百零八聲?
不是國喪之音吧?
到底是何事?
想起方才的夢,賈環渾身冰寒,腦中混亂。
“環郎!”
門外忽然傳來董明月的聲音。
白荷忙去開門。
未幾,董明月大步進來,看到滿頭大汗的賈環,先是一怔,隨即麵色凝重道:“青隼剛傳來消息,北城門之前被紅翎信使叩開,三匹馬入宮,不到半個時辰,景陽鐘響。”
賈環麵色木然,眼神卻漸漸凝聚,變得重新堅韌起來。
他站起身,淡淡道了聲:“更衣。”
白荷和董明月兩人忙給他準備衣裳,賈環看了眼鬥牛公服,搖搖頭,道:“披甲。”
白荷和董明月兩人都變了臉色,可此刻也不敢多說什麼,慌忙尋出甲胄來,給賈環披戴完整。
“在家好好待著,不要擔心我。”
出門前,賈環看著麵色擔憂的白荷,輕聲道。
白荷點點頭,咬了咬唇角,道:“爺,早點回來。”
賈環笑著點點頭,擁抱了下她,然後轉身出門。
……
隨著景陽鐘響,整個神京西城都驚動了起來。
非國難當頭之日,景陽鐘不會隨便敲響。
然而一旦敲響,在京武勳親貴需第一時間進宮聽命。
前明時,崇禎皇帝朱由檢親自敲鐘,等了幾個時辰都不見文武上殿,視為末世之鐘,天家之恥。
所以,大秦對此等事要求極嚴。
在京武勳,三通鐘聲止,未至皇城者,除爵問罪。
因此,當賈環在親衛護從下,出了居德坊時,整個神京西城都是一片戰馬嘶鳴聲。
賈環回頭看了眼身旁同樣披上甲胄的董明月和蛇娘,想勸什麼,可見她們堅定的麵色,索性不再多費口舌,一揚馬鞭,戰馬奔馳而出。
“駕!”
一麵繡著寧字的大旗,迎風招展。
寧字上,一朵黑雲飄舞。
……
“籲!!”
皇城業已戒嚴,披甲禦林軍林立。
賈家一行人到達順義門前時,門前已經擠滿了勳貴。
皆披甲持戈。
人人麵色肅穆,見到賈環後,也並未寒暄。
隻是紛紛給他讓路。
賈環帶人往城門下走,遠遠的,就看到了秦風、溫博、諸葛道等人也俱都來了。
不過,此時眾人早沒了下午重逢時的喜悅。
每個人的臉色都無比凝重,目光中隱隱透著恐懼。
想說什麼,卻根本張不開嘴。
賈環坐於馬上,看著眾人,緩緩道:“不當緊,如今的大秦,不是當年了。
不管誰與我等為敵,唯有死路一條!”
溫博麵色緊繃,唇角顫了顫,啞聲道:“環哥兒,奔哥兒……”
“奔哥無事!”
賈環聲音陡然一高,看著溫博再重複一遍,道:“奔哥無事。”
溫博黑麵漲紅,大聲道:“他自然不會有事……
環哥兒,我們去迎迎他!”
蘇葉、塗成、馬剛等人紛紛大聲附和道:“對,環哥兒,我們去接奔哥兒回家!”
賈環眼角隱隱泛紅,笑了笑,道:“好啊,不過說不準用不著,過兩天,他自己就回來了……”
“正是!”
“對,咱們可以再一起出征!”
幾個人高聲道。
唯有諸葛道一直垂著頭,袖中的手微微顫栗著。
他並沒有告訴賈環,其實他並不是接到調令就立刻回返的。
他在營地,等了足足五天。
從他的駐地巴彥,到牛奔的駐地蘇赫巴托,騎快馬,三天三夜不停歇,就能打一個來回。
可是,他等了足足五天,都沒等到。
原以為,牛奔從彆的路繞行了。
可現在……
……
“宮門將何在?緣何還不開門?!”
一眾人在順義門下等了一炷香功夫,皇城大門始終未開,焦躁氣起,賈環朝城門樓上厲聲喝道。
女牆邊露出一人來,身著門將袍甲,對賈環拱手道:“寧侯且暫候片刻,待宮裡來了旨意,末將立時開門。”
隱約見此人有些眼熟,賈環沉聲問道:“你是哪個?”
宮門將再拱手一禮,道:“末將馮紫英。”
正說著,馮紫英忽然回過身,過了稍許,又探出頭,高聲道:“旨意已至,請寧侯與諸位將軍稍待。”
說罷,閃身不見。
未幾,城門緩緩打開。
賈環看了眼為首的馮紫英一眼後,率先縱馬而入。
……
大明宮,光明殿。
賈環並一眾武勳大步進殿時,上方龍椅上並無人在,兩閣閣臣,也都缺席。
眾人先都是噤若寒蟬,可等了一柱香功夫後,依舊沒人影,喧囂聲漸起。
等諸多文臣到殿後,更是喧嘩不止。
“都給我閉嘴!”
賈環位於武勳之首,霍然回頭,厲聲一吼,恍若洪鐘。
光明殿上一靜。
武勳們自然都閉口不言,誰也不敢觸怒此時的賈環。
但文官裡總有幾個有“風骨”的,頗有些桀驁的看著賈環,道:“卻不知寧侯何時當上了巡殿禦史?”
巡殿禦史,專門管治大殿上百官儀態的,不準在金鑾殿上喧嘩。
此時這個文官這般問,明顯是譏諷之意。
賈環沒有辯駁什麼,抽出腰間寶劍徑直走到那人跟前,將劍架在其脖頸間,漠然道:“來,你再說一個字聽聽。”
那年輕文官何時經過這個場麵。
或許在他曾經對自己的規劃幻想中,是上馬可征戰無敵,下馬則治國無雙的文武英才。
可真當一柄散著寒氣的利劍架在他脖頸上時,他登時抖成了篩子,麵如金紙。
連求饒都不敢開口,隻是用眼神哀求。
見他如此,賈環方收回寶劍,一人獨自麵對上百文官,環視了圈後,回到自己位置。
這時,隆正帝與兩閣閣臣,方從後宮進殿……
……
看著隆正帝等人入內,賈環的眼睛頓時眯起,目光卻沒有落在隆正帝麵上,而是第一時間看向了牛繼宗。
牛繼宗麵沉如水,不喜不悲。
木然的站到了位置上……
賈環心裡一沉。
三通鐘聲罷,文臣武將俱已到齊。
隆正帝開門見山:
“長城軍團發八百裡加急傳告,九月二十三,厄羅斯南方軍團十二萬大軍突然南下突襲……”
“外蒙紮薩克圖部動亂,與厄羅斯相互勾結,十日之內,席卷了整個外蒙喀爾喀……”
“自諾顏以北,外蒙千裡國土,儘數丟失……”
“喀爾喀三部,土謝圖部,車臣部悉數覆滅,長城軍團八萬大軍損失泰半……”
“令盛固守五原,內蒙告急……”
說罷,整個大殿內一片肅靜。
靜的,連根針都能聽的見。
賈環終於明白,牛繼宗為何一言不發,不喜不悲。
相比於大秦的半壁江山一夜淪陷,死傷以十萬計,他不過沒了一個兒子,又怎好在這個時候大呼小叫?
他不好叫,賈環好叫。
強忍心中悲痛,賈環含恨跪下,大聲道:“陛下,羅刹鬼狼子野心,覬覦我大秦國土已非一日兩日。
此次開戰,必籌謀已久。
但,我大秦何懼之有?!
三年前,大秦內憂外患,天災連連之時,尚能一戰覆滅準格爾,逼退厄羅斯,揚威天下。
如今,我大秦國力強盛,兵馬錢糧無數,又豈會懼之?
臣賈環,請戰出征!!”
隆正帝坐於龍椅上,麵色漠然的看著殿下跪地請纓的賈環,寒聲道:“是要你出麵解決,人家厄羅斯打出的出師之名,就是我大秦的寧國侯,羞辱欺淩了人家的女皇,人家這才出兵複仇。”
“嘩!”
此言一出,滿殿嘩然。
賈環聞言,先是一怔,隨即麵色大變,霍然抬頭看向隆正帝,厲聲道:“陛下,厄羅斯公主索菲亞何在?”
隆正帝麵色陰沉,淡淡的道:“已經讓趙師道去查了。”
賈環聞言,心中生出不妙之感,攥緊拳頭。
正想再說什麼,就見趙師道匆匆進了殿內,跪拜道:“陛下,黑冰台在理藩院驛館內未發現厄羅斯公主的身影。
根據判斷,那位厄羅斯公主已經有半年未露麵了……”
“呀……啊!”
“砰!”
趙師道話剛說罷,就見一道身影怒吼而至,一拳轟到了他臉頰上,將他生生打出數丈外,倒地不起。
賈環再難控製心中的暴怒,眼睛猩紅的看著趙師道,厲聲道:“當初我千叮嚀萬囑咐,莫要小覷此女。
若是黑冰台照看不過,就讓軍方來看管。
你當時是怎麼說的?說!”
趙師道強力掙紮起身後,跪地虛弱道:“寧侯,我……死罪。”
賈環殺意大盛,正要動手,就聽前麵忠怡親王贏祥道:“賈環住手,彆鬨了……”
賈環正狂怒中,根本不願理會贏祥,可腳剛抬起,還沒踹出,就聽到接下來一句:
“牛奔還活著……”
賈環聞言,登時住了腳,霍然轉身,眼睛圓睜急切道:“王爺,您說什麼?您再說一遍。”
這都稱呼您了……
贏祥對這個狗脾氣也是沒法子,淡淡的道:“人家隻是俘虜了牛奔,人還沒死……”
“真的?真的沒死?!”
“哈,哈哈哈!”
“哈哈哈!”
“風哥,博哥,聽到了沒有?你們聽到了沒有?!奔哥沒死,奔哥他還沒死啊!!”
“哈哈哈!”
賈環完全失態了,根本不顧再次嘩然的滿殿文武,狂喜大喊道。
秦風、溫博等人也個個麵帶喜色,隻是喜色中,多少有些尷尬……
被俘……
原來,這才是牛繼宗麵色木然的緣故啊……
“陛下,臣彈劾牛繼宗教子無方,身為武勳將門,竟養出卑躬屈膝之子,臣……哎喲……”
方才被賈環威脅閉嘴的那一官員,再次出列,陳奏彈劾牛繼宗,可話沒說完,人就慘嚎一聲,捂住了嘴,滿口血流不止。
大殿金磚上,半截舌頭還在跳動……
百官驚恐的看著周身氣息仿佛殺神的賈環,聽他一字一句道:“若遇不可力敵之強敵,保全有用之身,以圖後計,是本侯再三叮囑牛奔的話。
明知必死而硬頂者,蠢材也。
曆朝曆代改朝換代之時,你們文臣跪的比哪個都快,焉能有臉說出這等話來?
再敢滿嘴放屁者,吾必殺之!!”
說罷,根本不理會形形色色或怒或恨的目光,賈環轉頭看向隆正帝,道:“陛下,厄羅斯扣住牛奔,可是想要談判?”
隆正帝麵沉如水,仿佛也沒看到地上那一截舌頭般,這一幕,讓無數文臣心寒……
他漠然道:“不錯。厄羅斯遞交國書,要與大秦談判。
若是談判得成,大軍便退回邊境。”
賈環眼睛一眯,沉聲道:“他們想要什麼?”
隆正帝麵色愈發漠然,淡淡道了句:“他們想要,你。”
眾臣嘩然,賈環卻昂起下巴,高聲道:“好,臣就再去會會厄羅斯的十萬鐵騎!”
隆正帝麵沉如水,緩緩吐出四個字:
“放屁,不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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