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二百四十八章 土雞瓦狗爾!(1 / 1)

金陵馬府街,狀元裡。

一座精巧的三進宅院內,正堂上,滿堂青衿。

皆是當今江南士林科場之上,有名有姓的風雲士子。

也是半月前,糾集一起,妄圖衝擊慈園的那夥人……

他們因為長輩求情,家族效忠於賈環,所以得到了寬赦。

未被剝去身上青衿功名,但也被禁考一次。

會試三年一舉,被禁考一次,也就意味著蹉跎三年。

這對他們而言,何止殘忍。

尤其是解元、亞元等五經魁首,過了今科,下一科也就過氣了。

一般而言,解元都沒有落第的可能。

南直隸解元更是新科狀元的有力爭奪者。

可過了這科,到三年後就成了昨日黃花,風光不再了。

這對誌向科場揚名的諸人而言,不異於為殺人父母,斷人財路之恨。

更恨者,是經過此事後,各自家族中對他們的態度。

雖然不至於冷落排擠,但那種明顯的冷落感,卻是那樣的分明,也那樣的讓他們感到刺痛。

而這一切的始作俑者,就是賈環。

在他們看來,那件事中,他們根本沒有任何錯。

他們原意不也是想為民伸冤,頂多是被奸人給哄騙了罷了。

他們也是受害者,何錯之有?

偏生賈環為了拿捏他們背後的家族,才圈禁了他們,著實卑鄙可恨。

儘管他們背後的家族,多有警告他們不要再生事,可他們這些自詡為天之驕子之輩,又怎肯忍氣吞聲!

“搞!就這樣繼續搞下去!!將那粗鄙武夫,徹底搞臭搞倒!”

堂上一麵容白胖的士子,滿麵興奮,麵色隱隱猙獰的尖聲叫道:“給咱們的恩師、同年、朋友還有晚輩們都寫信,揭露那廝的真實麵目!

告訴他們,誰和那粗鄙丘八往來,誰就是江南文賊,文奸!

誰就是見利忘義的小人!

誰就是和整個江南士林作對!”

“唐浩,你此言何意?”

胖子之言,讓堂內許多人都不滿。

除卻他沒有絲毫讀書人的儀態外,言辭亦是粗魯不堪。

更惹人厭者,他還給許多家族扣上了一頂大帽子。

解元鄧旭,亞元何慶之流,皆出自江南名門。

其後家族,也多與賈環合作。

唐浩此番大帽子一扣,倒是將眾人差不多一網打儘。

方才嗬斥之人,便是何慶。

他雖然被家族冷落,可到底還是何家之人,哪裡容得下唐浩辱罵。

何慶冷笑道:“你蘇州唐家的錢莊票號被抄,家業被沒,無法和人家合作,你便在這裡大放厥詞。

當初你祖父,可是上趕著想要往銀行裡插一手的,你當我們都不知道麼?”

唐浩聞言,麵色陡然漲紅,還想說什麼,就聽鄧旭淡淡道:“該怎麼做就怎麼做,族裡和那人合作,也是沒有辦法的事。

你當誰願意將自家的產業交出去,給人分杯羹嗎?

何必說那樣的話。”

其他人也都紛紛指責唐浩,出言不當。

唐浩也不傻,見惹了眾怒,忙賠笑道:“諸位好朋友誤會我的心了,我不是怪大家和那廝合作,我如何不知道各家也是被逼的?那廝那般霸蠻……

我的意思是,大家萬萬不可讓他那狗屁女兒街開下去。

弄了群賣皮肉的妓子婊.子,還想讓大家夥去掏銀子。

我呸!

做他的春秋大夢去吧!”

鄧旭輕搖折扇,道:“子言兄此話雖不中聽,但卻是一片誠心。

我等江南士子,絕不能容忍江南文華之地,被他弄的烏煙瘴氣。

家族與其合作,是被迫無奈之事,不過敷衍了事,我等也不必強求。

但是,我等士林同道,卻絕不可讓他在江南立足。

他想以雨花街為試,想看看能否在江南大展凶威,圈地圈銀。

官府無能,朝廷昏聵,但我等江南骨氣,卻絕不會讓他得逞!”

“說的好!”

一眾士子紛紛附和。

有人道:“我繼續給同年同窗寫信,告訴他們那人的惡行。

江南家家讀書,都是讀書種子,知曉春秋大義,定不會不分是非。”

有人道:“我識得半緣春的趙老板,他是最尊重咱們讀書人的。咱們可以將此事寫成戲本,讓名角兒去唱。

大半個江南的戲台班子都跟風半緣春的戲,他們一唱,其他戲班子也必定跟著唱。

如此,更能讓江南百姓知道厲害。”

“好!”

眾士子們紛紛喝彩:“信良兄果然妙計!”

唐浩見風頭被人搶去,有些不心甘,轉了轉眼珠子,忽地神色一動,陰沉一笑,道:“我聽說那武夫最重內眷,討了好些如花似玉的女人,連堂堂公主都被他收入房中。

咱們可以編纂一些他內宅的花事,傳遍江南。

讓人都知道,他家裡到底都是些什麼……”

話沒說完,就被人連聲喝住。

“你瘋了!”

一人喝道:“你難道不知,此人最是嗬護家人。為了家裡姊妹,連皇宮都大腦了幾回了。

你這不是在出主意,你這是想害死大家。

你當他不敢殺人?”

原本意動的眾人一聽到殺人二字,紛紛打了個寒顫,繼而換了臉色,正言指責道:“不可如此,不可如此,太過下作了些……”

那唐浩方才分明看到這些人眼睛一亮,準備附和,沒想到轉過頭來竟罵他下作,差點活活氣暈過去。

忽地,一書生猶豫不定道:“不知諸位同年,可曾聽聞一消息……”

“什麼消息?”

唐浩巴不得趕緊過了這茬,忙接口道。

那書生遲疑了下,道:“我今日聽說,那女兒街開業後,所有的商貨,都打五折……”

“慈周兄,什麼打五折,什麼意思?”

鄧旭正喝茶,聽聞此言,心裡頓時覺得有些不妙,忙問道。

書生道:“我也是聽人說的,說慈園發布出的消息,女兒街開業三天,所有商貨全部打五折,就是隻用一半的價錢,就能買得商貨。

包括在神京長安拍賣出天價的玻璃琉璃器具,還有宮錦雲錦,甚至還有白瓷珍品。

另外還有些女兒家用的香水……”

“胡說八道!”

鄧旭陡然色變,厲聲道:“你從哪聽來的謠言?你知道這些物什值多少銀子,半價,那要損失多少萬兩銀子!”

然而,就聽後麵又有一書生道:“解元郎,這可能不是謠言,我家裡因為要給那人供蘇錦,那邊要求降低些本錢,說是因為開業當天,隻賣五成價。

倒比我們給出的價還要低的多……”

後麵再一人道:“原來這是真的,我也聽到這個信兒了。

聽說一人高的玻璃鏡兒,在江南足足要賣五十兩,可女兒街開業那天,隻要二十兩……

還有白瓷……”

“夠了!”

鄧旭麵色鐵青,一把將折扇拍在桌麵上,厲聲道:“莫非區區蠅頭小利,就亂了爾等聖道之心不可?

他壞我等進學之道,難道就用幾個減了二十兩的銀子,就收買的你們不再計較?”

眾人聞言,喧囂頓時沉靜下來。

但是,不少人都麵色微妙……

剝奪一次會試機會,對鄧旭何慶等人而言,自然是痛苦萬分之事。

可是,對於普通舉子,真算不得有多大的損失……

大秦開國百年來,積累下數十萬生員秀才,也積累下數萬多舉人。

但每年能金榜題名者,算上三甲同進士,也不過區區三百人。

再加上南直隸競爭之慘烈,除了五經魁外,基本上沒人敢說必中。

許多舉子靠後的,差不多都清楚,自己平生會試無望了。

既然如此,拖三年,又如何?

他們之所以跟著鄧旭、何慶等人鬨騰,敗壞賈環的名聲,隻是為了報當日圈禁之仇,以及奪女之恨罷了。

如今整個江南,都見不到多少好資質的妓家了。

如此,他們才會在這裡使壞。

卻不是因為什麼壞了進學之道的仇恨……

而僅僅是當日的那點仇怨,卻不足以讓他們放棄,半價精品。

不說彆的,隻要把那些玩意兒買到手,屯個三五月,再一轉手,就是好大的利……

總不能因為你鄧旭何慶對賈環有深仇大恨,就斷了大家的發財之路吧?

不過,麵上大家依舊保持著對賈環的唾棄和喊打喊殺。

到了子時,夜色已深,沒有妓家相陪,眾人也沒了夜宵的心情,就紛紛散去了。

等人走的差不多後,何慶歎息一聲,對鄧旭道:“舒燕兄,此輩,多見利忘義之徒,不足以為信也。”

鄧旭麵色鐵青,咬牙道:“可恨!不過,我等還要再儘力。我就不信,他能有多少銀子往外去灑……

另外,安排人去盯著,我倒要看看,哪個敢做這個出頭鳥,先派自己女人去那女兒街。

我奈何不得那惡賊,還奈何不得其他?”

……

慈園,逸雲居。

在林黛玉小樓外間,賈環、贏杏兒和林黛玉三人圍著一個烤爐而坐。

贏杏兒與林黛玉二女,笑著看賈環烤著鹿肉。

贏杏兒道:“不知外麵那群人,知道你現在竟在做這個,會是怎樣的心情。”

“噗嗤!”

林黛玉巧顏一笑。

賈環一邊烤鹿肉,一邊不時看二人一眼,麵色說不出的幸福滿足,讓二女既感到好笑,又覺得高興……

賈環拿起兩串烤好的肉鋪,灑好孜然香料,分彆遞給兩人,笑道:“我管他們去想什麼,他們也值當我去廢心思?

土雞瓦狗爾!”

林黛玉輕輕咬了口鹿肉,就將肉串伸到了賈環嘴邊,賈環就著咬掉半串……

林黛玉見賈環咬了滿嘴巴的鹿肉,咯咯笑不停,感到一旁贏杏兒在笑她,俏臉一紅,忙道:“環兒你在吹牛,之前不知是哪個愁眉不展的,眉頭一直都皺著哩!”

賈環嗬嗬一笑,一邊往烤爐上灑著細鹽,一邊道:“我考慮的不是他們,而是未來……

江南的大布局和大策略都定了下來,也吸引了足夠的江南世家加入,其餘的若還讓我這般憂心,那我養外麵那些人,豈不是都白養了?

你瞧我,這幾天是不是思考想事的時間,比在外麵的時候多的多?”

林黛玉想了想,還真是……

贏杏兒笑道:“林妹妹,到了一定高度,除卻手中有直接的政務外,多半都是考慮的時候多於親手施為的時候。”

林黛玉笑道:“不是說,宮裡的皇帝每日裡批奏折批一宿嗎?”

贏杏兒麵色淡淡一笑,道:“他那樣的,古往今來不多見,也未必是好事。

前朝萬曆帝,三十年不臨朝,大明在那三十年間,卻是最盛的。”

林黛玉眼神微微茫然……

贏杏兒見之一笑,道:“這些有的沒的,你想它做什麼?”

林黛玉也是一笑後,撂開了手。

就聽贏杏兒問賈環:“如今加入你銀行的那些家族,我瞧著許多人未必真心,他們多半打著彆的主意,你也不理?”

賈環笑道:“在初期,我們要儘量團結接納一切可以團結收編的力量,站穩腳跟,打出國門,立下大局後,再翻過頭來,一一清算便是。

海納百川,有容乃大。

大江大河,並不會隻容納清潔的泉水吧?

咱們也一般,先收進來,日後慢慢淨化便是。

來來來,不說這些了,快吃肉。

對於你們來說,最重要的可不是關心我做事……”

“那我們該關心什麼?”

贏杏兒胃口不錯,林黛玉才吃了四分之一,她已經吃完了方才那串,從賈環手中再接過一串後,隨口問道。

賈環嘿嘿一笑,道:“當然是關心給我生兒子生閨女啊!

我不是嚇唬你們,等二三年後咱們回京探親時,家裡沒十幾二十個兒女,是萬萬沒法交差滴!”

“呸!!”

二女齊齊一啐,贏杏兒都羞紅了臉,罵道:“你當我們是豬嗎?”

“噗嗤!”

……

千裡之外,神京都中。

皇城,大明宮,紫宸書房。

北方早寒,江南隻溫涼之時,長安宮中業已升起了地龍火炕。

站在玻璃宮窗往外看,皇庭內的老樹早已掉光了枝葉,光禿禿的站在那裡。

隆正帝身著一身單衣,負手而立,細眸微眯,靜靜出神。

蘇培盛躬著身,拿了件外裳悄悄走到隆正帝身旁,為他披上。

隆正帝回過神後,感覺到身上的衣裳,不由皺起眉頭。

回頭看向蘇培盛,就想斥責,不過看到蘇培盛不知何時已然全白的頭發,心中一軟,語氣柔和了些,道:“你這老貨,朕的上書房那般暖熱,再披件厚重的外衣做甚?”

蘇培盛謙卑道:“陛下,臨窗處到底涼些。

寧侯走前,送給陛下那張方子時,再三叮囑奴婢,萬勿不許陛下著涼受風寒……”

隆正帝聞言,眼神一眯,輕聲道:“那個混帳,最是多事。”

這話,連蘇培盛都看出他的言不由衷。

一旁剛剛處理完公事的贏祥則直接笑出聲來,道:“皇上,賈環這出京才一月,臣弟怎麼感覺已經走了好久了。

整個都中都安靜了許多!

也不知賈環如今在江南過的怎麼樣?”

隆正帝冷哼一聲,沒好話道:“那個混帳東西,他還能過不好?你難道沒聽到那個醜聞嗎?

他把整個秦淮河畔的妓子,全都擄到慈園裡去了。

這個混賬,朕早晚揭了他那層皮!!”

“哈哈哈!”

贏祥大笑不止,道:“真真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

臣弟原就等著信兒,他會在江南鬨出什麼大動靜。

想破腦袋,想了多少種情形,唯獨沒想過這種情形。

論荒唐,他也算是荒唐到古往今來第一人了!”

這話隆正帝反而有些不愛聽了,道:“十三弟不可錯怪他,他並非為了個人淫.樂才這般做的。

具體怎麼回事,朕讓趙師道把條陳給你。

雖然荒唐,但本心其實還是可許的。”

贏祥聞言,嗬嗬一笑,道:“哦?那臣弟就看看,這混小子到底鬨的什麼名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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