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大人,你家公子還真是了不得。
借刀殺人之計,使得頗得林布政的真傳。
昨日才撩撥我家那孽障與寧侯相對,多虧寧侯海量,放他們一碼。
本官將犬子圈在祠堂內罰跪,以懲戒其愚魯。
不想今日,令郎又做下此等大事。
昨夜歸去,莫非林大人非但沒有教誡一二,還又傳授了高招?”
黃國培冷笑道。
林儀聞言,差點一口老血噴出。
他又沒長豬腦子,怎麼會行此等蠢事。
不過也正如黃國培所言,昨夜歸家後,他稍微讚許了番自家兒子,隻是認為做的還不夠。
什麼時候能做到自己都隱藏到幕後,就能將事不漏痕跡的辦妥當了,那才是真正成器了。
他讓他兒子好生思量思量,昨夜到底有哪些疏漏。
卻沒想,轉眼間,他那熊兒子竟做了這等蠢事。
林儀麵色慘然,沉聲道:“總督大人,本官雖不如大人精道,可也絕非愚蠢之人,怎會教子行下此等愚蠢之事?
旁人不知,難道本官還不知寧侯之虎威?
難道本官會愚蠢的以為,憑借挑唆這些學子,就能將寧侯如何?”
說著,林儀轉身對賈環拱手道:“寧侯儘可詳查,今日之事但凡和下官有半點相乾,下官若知情分毫,不用寧侯開口,下官自己摘掉這官帽大印,帶枷赴京請罪。”
賈環覷視著林儀,見他一臉偉光正的不避諱,回看著自己,不由一笑。
這個人,還真是做官做出了道行和境界。
也有棄卒保帥的魄力和決斷力。
怪道幾曆政壇風雲激變,兩江總督和巡撫都一換再換,他這個布政使卻始終能坐穩江蘇布政使之位。
果然不是庸手。
隻可惜,江南本土派若有一個這樣的人執牛耳,為魁首,那日後許多事,怕都會變得十分棘手。
江南本地巨室有這麼一位精明的大佬做後盾拿主意,他們還真有與賈環談判的底氣。
所以,這個人留不得。
恰好,賈環也正需要一個真正立威的對象,以震懾他人。
黃國培和譚磊都是隆正帝的心腹鐵杆,動他們動靜太大。
其他人分量又不足。
這位江南官場排名第三的巨頭,原本賈環是不準備動的,所以昨夜才放他一馬。
卻不想今日他林家竟自己生生撞了過來。
如此,賈環再沒有放過他的道理……
念及此,他輕輕搖頭,道:“江南政事,本侯概不理會。此案究竟將會如何,全憑江南總督和巡撫衙門自己定論,事後上報吏部和內閣便是。”
說罷,不顧麵色巨變的林儀,對黃國培和譚磊道:“方才指正的這一二百士子,就暫由本侯派人看管住吧。
若兩位大人需要證詞,可派人前來詢問。
其他人等,皆不準靠近。
本侯尚有要事,就不為這些破事耽擱了,告辭。
對了,最後警告一次,不要再讓任何人驚擾慈園。
否則,真擾了本侯內眷的清靜,本侯就不會再這樣好說話了。”
黃國培和譚磊兩位要員忙道:“寧侯儘管放心,下官擔保慈園再無亂事。”
賈環點點頭後,最後瞥了眼麵色灰敗的林家父子,便帶領二十親兵,打馬而去。
待其身影消失無蹤後,黃國培和譚磊兩人起身。
看著倒黴鬼的林家父子,眼中都露出了獰笑之色。
掣肘數月的本土派大佬,竟被他自家兒子給坑栽倒了。
真真是笑話,也是教訓。
兩人打定主意,回去沒事就多打打兒子,讓他們牢牢記住林楓之禍。
……
金陵城西麵十裡外,江心島。
從雨花碼頭看去,島上東麵長滿了蘆葦和蒿草。
島上密密麻麻的都是人,有兩江大營的大頭兵,還有不知多少的民夫。
在圍島造堤。
“這座島在半年前就被家裡以雲字號的名義買下,作為中轉貨棧。
但在島內,其實已經建好了水泥和磚頭火窯。
沙石都是現成的,泥土也都是上等的黏土。
除了石灰石需要從外部運外,其他的都可在島上自足。”
碼頭上,索藍宇指著不遠處的江心島,對賈環說道。
賈環看了眼已然建的不低的江堤,道:“這是準備建多高?”
索藍宇道:“我查遍了金陵城五百年內的縣誌,最後推斷出,隻需建兩丈半,就能抵禦住百年一遇的洪峰。
所以,我下令,建三丈高的江堤,如此必然無憂。”
賈環點點頭,道:“這座島丈量之後,到底有多大?”
索藍宇道:“一共為一千二百頃地,能容三萬人。島內有水地一萬一千畝,旱地六千餘畝,均是土力肥沃之地。
島上足以自給自足。”
賈環道:“分好內外島,大秦銀行的金庫,暫時就座落於島上。
南人富庶,多豢養武師看家護院,武林風氣頗盛。
到時候,必有人覬覦金庫。
你們心裡都要有數。”
索藍宇坐於馬上嗬嗬笑道:“金庫位於內島核心地下,方圓八丈皆灌注水泥沙石,縱然土行孫當世也穿梭不進。
地上以楞堡精鋼建重門,以魯班秘法置門鑰。
若無秘鑰,雖萬千兵馬亦難攻入。
公子放心,周全無憂。”
韓三在身後嗬嗬笑道:“環哥兒,有秘器在,給我五百人,我就能擋住一萬人的進攻。”
賈環沒好氣的瞪了他一眼,道:“真要有一萬人強攻,隻能靠你五百人防禦,那也沒抵擋的必要了……
船來了,咱們上島。”
……
經過一個半時辰水程,賈環一行人登島。
蘆葦蕩和蒿草還未枯敗儘,不知多少民夫在收割清除著草路,然後焚燒枯草。
也有兩江大營的兵卒,滿臉苦色的在掄著工具勞作。
賈環與幾個當監工的親兵點頭致意後,便一路行至內島。
遠遠的一座內莊莊門口,就看到一眾人迎了出來。
“胡老八,這裡住的可還習慣?”
領頭之人,是當年賈環在城南莊子起家時的舊人。
李萬機的師弟,白荷的師兄。
燒的一手好火窯,如今賈家莊子上所有的火窯都歸他管理。
一眾人行禮罷後,見賈環笑著問道,胡老八忙笑道:“三爺還記得老八……嘿嘿,過的習慣!
這天兒可比都中暖和多了。
原本穿著襖子來的,如今又換回了單衣。
老八最好吃魚,如今蘆葦蕩裡一抓就是一條魚,可把俺吃美了!”
賈環笑道:“這裡說涼一夜就涼了,彆大意了去。
讓人早些將鍋爐支起,南邊水多濕氣重,冬日裡沒有鍋爐暖氣,你們怕不好熬。
火窯如何了?”
胡老八忙道:“三爺儘放心,小師妹……姨奶奶如今催的急,讓咱日夜不停的燒磚燒水泥,說是要趁著枯水期,儘快將江堤修好,還要將內島上的金庫瓦舍都修好。
俺們哪裡敢大意?”
賈環哈哈笑道:“一會兒我去跟白荷說說,她八師兄告她狀呢。
你們先辛苦這陣子吧,等忙活完這一道,我放你們十天大假,準你們好生去逛逛這富貴江南。”
聽賈環這麼一說,胡老八忙不好意思道:“三爺,俺可不是在替自己道苦,是在替姨奶奶道苦。
連咱們這些爺們兒都覺得有些熬,她倒比咱們還忙十倍。
俺婆娘幾個輪流勸她,她也隻是盯在那屋裡不出來,還不許她嫂子們多問……
隻是一遍又一遍的熬紙漿,造紙。
唉……”
賈環聞言,臉上有些燒,雖然他每每勸白荷悠著些。
可這傻丫頭做起事來,依舊容易忘我。
若沒胡老八他婆娘幾個照看著,照顧她吃飯睡覺,她估計能一連做到昏迷……
這雖然是白荷自己想做的事,可如今被她娘家人說起,卻好似賈環虐待自己女人一般。
而且,這已經不是第一次了。
許是見賈環有些下不來台,胡老八身後一個中年人有些無語的撞了下他,然後道:“三爺,八哥不是在埋怨三爺不體貼小師妹……
他是在埋怨三爺,太寵溺她了。
我們不是不懂人情世故和道理的蠢夫,這世間,能像三爺這般縱著小師妹做她想做的事,再無第二人。
隻是這個……這個過猶不及。”
“好了我知道了,一會兒我去和白荷說。”
賈環無奈的點點頭,然後看著那中年人,道:“老十三,這些年你見老了,不過敢說話了。”
此人正是當初白荷父親那一夥師兄弟中最小的那個,為人沉默寡言。
但極有天賦,後來賈家的玻璃生意,都由他在負責。
玻璃生意分出去後,白瓷的秘方就掌在他手裡。
老十三聞言嗬嗬一笑,道:“托三爺的福,都有四個兒女了,也都在念書識字,俺也該老了……
如今俺替三爺掌著白瓷的燒爐,江邊的細淤燒出來的白瓷,比都中還要細膩些。
就是原料運進來,要花大力氣。”
賈環想了想,道:“暫且先這樣吧,等王世清的消息。絲綢古路如果能讓他趟穿了,白瓷可以在武威建窯……”
正說著,就見莊門口有婆子探頭探腦的看著。
見賈環看過去,忙賠著笑小心過來請安,道:“三爺,姨奶奶打發俺來瞧瞧,三爺何時過去。
姨奶奶說,三爺帶來了天大的福氣,讓她這次終於成功了哩!”
賈環聞言,眼睛一亮,大步朝內莊走去。
如今,真真是萬事俱備矣!
……
PS:江南篇幅快要加速了,也意味著距離最後一部分越來越近了,嗯,加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