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一十章 一動驚天下(1 / 1)

賈環無語望蒼天,從頭理著整件事的來龍去脈……

隆正帝口口聲聲說,在這個宮中內監頻頻出問題的時候,慈寧宮和東宮不可能放鬆對宮人的掌控。

因此,他斷言,他們一定知道這件謀逆弑君案。

但他們不說,他們就是想眼睜睜的,甚至還可能暗地裡推波助瀾的看著他去死……

隆正帝表現的是何等蒼涼,何等悲怒,何等心碎神傷啊……

賈環被他暴怒之下罵的狗血淋頭,可看著他那小眼神裡的心碎,都不忍心駁斥一句……

其他大臣們,就更同情的不得了。

人倫慘劇,莫為此甚。

因此而落淚者都有……

因為僅僅代入其中想一想,他們就遍體生寒。

可想而知,在他們心中,隆正帝有多艱難,心裡有多苦多痛……

而此等驚駭之事,自然保密不住。

縱然無法拿到台麵上說,也一定會被有心人大力宣揚出去!

慈寧宮、鹹福宮、國舅府還有忠順王府,曾經壓的隆正帝幾乎喘不過氣的四座大山,都會蒙上一層洗不掉的汙臭!

而且,還會隨時被人翻出來吊打……

自此以後,隻要隆正帝掌著大權,還在位,就可以無視他們身上的“孝道金身”,從而取得道德上的至高壓製點。

慈寧宮和鹹福宮上空的“孝道金身”再無庇佑作用。

而慈寧宮,也再無法用孝道困住隆正帝!

一個坐視子斃,甚至涉嫌弑子的母親,還算母親嗎?

同理,一個坐視父死,甚至涉嫌弑父的兒子,還算兒子嗎……

而忠順王府,則在巫蠱鎮魘太上皇事件後,再背負上喪心病狂,欲圖弑君並毒殺大臣的惡臭罪名。

毫無疑問,哪怕隆正帝現下就暴斃,可宗室內但凡還有一名皇家子弟在,忠順王一脈,就絕無沾染皇位的可能。

身負二十年賢王之名的忠順王,不知不覺中,名望儘毀。

儘管此事是贏朗所為,可誰都不會以為,這事隻是贏朗所為……

而外麵卻絕不會知贏朗是隆正帝的人,那麼最後這個黑鍋,就會由忠順王背負……

但,賈環推斷,忠順王父子應該不會有事。

隆正帝會用忠順王父子,來展現他的孝道,安撫住娘家被滿門抄斬的皇太後。

甚至還會在皇太後的“威逼”下,不得不放過“元凶”,以展現他的無奈和悲哀。

天下人也會愈發同情隆正帝,青史上,也不會留下一絲汙名……

這是連後路都算齊全了……

最重要的是,可一不可再,隆正帝“強忍屈辱”,最後一次答應下皇太後的非分要求後,就再無下次!

慈寧宮名望掃地,忠順王府再無出頭之日,國舅府滅門,鹹福宮之廢立,皆在其一念之間!

厲害啊!

二十年不動,一動驚天下。

在沒了太上皇那座如天高般的大山壓製下,隆正帝隨意一出手,便打的以往借助太上皇之威,淩壓於其上的諸多對手們,毫無還手之力!

自此,於皇室內,隆正帝再無後顧之憂。

攘外必先安內!

布局堪稱完美,手段極其老辣!

僅此一局,就夠賈環揣摩太久太久……

但是賈環之前心中一直都有一個疑問,也是這個局的唯一破綻:

隆正帝說,在宮中內監頻出事故之時,慈寧宮和鹹福宮不可能放鬆對宮人的掌控,那麼,大明宮就會放鬆警惕嗎?

鹹福宮不會錯過白福和周榮的勾結,大明宮又如何會對劉女史去尚宮局視而不見呢?

要知道,昨夜大明宮才發生一起兵變,正是風聲鶴唳之時,這個時候,慈寧宮的女史來尚宮局,要說中車府沒有監控,簡直成了笑話……

不是賈環小瞧慈寧宮和鹹福宮中的那兩位,論起能為和心性,兩人加一起都不夠隆正帝一人瞧的。

他們在順風順水的過了那麼多年的受用生活,而隆正帝卻一直在逆流危境中打熬磨礪著。

論道行,雙方根本不在一個層麵上。

他們都不會錯過的,更何況大明宮中的那位!

如今再回頭看看,賈環心裡就全都清楚了……

所有的一切,都是隆正帝布下的一個大局。

怪不得,國朝軍事處理完後,隆正帝還不放他走。

在隆正帝這個局中,他本應該就是一把刀的角色……

而即使沒有他誤打誤撞,用當初誆騙蛇娘,以白龍涎配出的驗毒粉,測出茶水有毒,想來眾人也一定不會喝下茶水。

因為隆正帝必然有後手……

不過,經過他無意撞破後,這個局,愈發完美了……

精彩絕倫……

二十年隱忍壓抑不出手,如今一出手,不是石破天驚,就是機關算儘。

自此而後,皇室內,再無人可以掣肘隆正帝。

不僅如此……

皇宮裡連續出岔子,隆正帝對此已經忍無可忍了。

其他地方他都可以大刀闊斧的下辣手清理,但皇宮中還有兩處他目前無法掌控的地方。

便是慈寧宮和鹹福宮。

一處是皇太後的地盤,一處,則是皇太孫贏曆的地盤。

隻一個皇太孫不要緊,可鹹福宮的上空,還有一道虛影在牢牢的保護著那裡。

就是太上皇的虛影……

這兩處不可掌控之地,無論擅動哪一處,頃刻間,便會讓朝野間充滿物議。

若是之前,隆正帝或許還能忍。

可是到了今時今日,隆正帝再無法忍,更不願忍。

這種不可控之感,讓隆正帝如鯁在喉,不得安寧。

此前借謝瓊一案,他清洗掉了宮中十年以上的老人。

但顯然,這種清洗是有漏洞的,會有許多漏網之魚,而且說不準還是大魚。

所以,又有了現在這一出……

今日之後,慈寧宮和鹹福宮縱然不會被大肆清洗一番,宮裡的宮人也再無出宮的可能。

行動處,都要被中車府之人名正言順的緊盯。

偌大的皇城,自此將會真正掌控在隆正帝手中。

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鼾睡!

而現在再想想,打發葉道星出宮,或許就是第一步……

賈環之前一直都在懷疑,幕後真凶到底有多腦殘,想要毒殺一個皇帝也就罷了,卻連帶著一個親王、一個國侯,數位內閣閣臣,還有幾位侍郎九卿級的大佬也一並想毒殺。

如果真發生這樣的事,毫無疑問,大秦頃刻間將會陷入無窮的混亂戰火中。

到那時,誰想登基上位,誰壓製戰爭,誰就會被指責為暴虐無道的幕後黑手。

而無論是皇太後還是皇太孫,他們都身負嫌疑,並沒有威望來平息禍亂。

因此,天下必然大亂!

所以,賈環以為此為大大的昏招。

可如今看來,這分明是隆正帝想借這些國朝大臣的命,來鎮壓這個時代至高無上的“孝道”……

出了這檔子事,隆正帝再想做什麼,就方便的太多……

國舅府滿門的性命,就是為他們之前那麼多年,給隆正帝帶來的屈辱買單葬送掉的。

帝王,從來不會大度,也不需要大度。

曆朝曆代,隻要能聽進去人臣一些勸諫的皇帝,立馬就會被讚為堯舜在世,當世明君。

可見,帝王是一個多麼自負,多麼自我,多麼高高在上的職業。

這種職業,最不需要的,就是大度。

江湖豪俠都能講究一個有怨報怨,有仇報仇。

更何況是操柄億兆黎庶性命的帝王?

白家,就會隆正帝翻身後,第一個祭旗的棋子。

“呼……”

理順種種關節後,賈環長產呼出一口氣,真他麼心累!

看也不看地上苦苦哀求的白家父子,轉身大步離去。

“帶上白家四十三口,前往東城菜市口。”

白家人,並不冤枉……

……

寧國府,後街,薛家小院內。

滿滿的歡聲笑語。

說來有趣,林黛玉今日得了意,心裡極其喜悅。

興許是喜悅過了頭,破天荒的竟又想起女子的三從四德來。

她不願賈環後院起火,不願今日的事,鬨的家裡不愉快。

畢竟,也算是她截了胡……

因此,她特意走了趟薛家,來為賈環滅火……

當然,也不排除些許炫耀的小心思。

畢竟,唯有勝利者方能大度。

富貴不炫耀,豈非錦衣夜行……

但對薛姨媽而言,這種沒有什麼惡意的炫耀,簡直太小兒科了。

她隻是利用薛蟠的臭名聲當BUFF,輕鬆刷了一波,就刷掉了今日之難看。

再用房中密事教訓寶釵,一反手,就高下立轉。

接著,她以長輩的身份,教誨起林黛玉女兒家出閣前的羞澀密事來……

這讓從未有人教過她這些的林黛玉,心中頗為感激。

如此一來,還真是皆大歡喜……

沒有賈環在,縱然她和薛寶釵你一言我一語的互相刺兩句,也都成了閨閣密友間的笑料,極為有趣。

其實,這樣各得其樂的高樂,未必就是一件壞事。

過日子嘛,難得糊塗才最為順心。

事事清醒,也未必是福。

隻是,生活,總有意外發生……

就在薛姨媽和薛寶釵二人,與林黛玉一起圍著一個小炕桌,吃著一些精致的素菜,喝著果飲愉快聊天時,鶯兒忽然從外麵走來,麵色古怪道:“太太,姑娘,外麵有人求見。”

薛姨媽和薛寶釵兩人聞言一怔,對視了眼,薛寶釵皺起秀眉,問道:“求見我和媽?”

鶯兒點點頭,道:“是個嬤嬤,她說……她說她是明珠公主府的人。”

聽聞此言後,薛姨媽和薛寶釵兩人麵色頓時一變。

薛姨媽對內是好手,可一旦對外,就沒了主意。

好在薛寶釵大氣,輕輕吸了口氣後,對薛姨媽道:“媽,先把人請進來看看吧。”

薛姨媽忙點頭,對鶯兒道:“快快有請。”

薛寶釵也給鶯兒遞了個眼色,鶯兒忙“哦”了聲,轉身出去,未幾,便領了一位身著白色宮裝,一看便知是從宮裡出來的嬤嬤走了進來。

那位嬤嬤看起來五十歲左右,刻板的臉上沒有一絲表情,眼神淩厲。

她眼睛近乎無禮的從薛姨媽和薛寶釵麵上掃過後,但看到她們身旁的林黛玉時,目光忽然一頓。

呆板的麵色上,竟起了波動,浮起一抹敬色。

眼神還從之前的無禮,變成了恭敬,她屈身福下,道:“竟不知夫人也在此,奴婢見過夫人。”

林黛玉聞言,素日來美麗靈動的眼睛,登時睜的溜圓,呆呆的看著那嬤嬤,不知她在說什麼……

過了一小會兒,才猛然想起,她是賈環的平夫人……

俏臉又登時刹紅一片,林黛玉有些無措的道:“嬤嬤快請起,嬤嬤快請起!”

心裡怪怪噠,不過好像,也有些高興哩……

那公主府的嬤嬤聞言,便直起身來,又對林黛玉敬意一笑後,再轉過臉看向麵色已經有些難看的薛姨媽和薛寶釵時,臉色再次恢複成古板模樣,聲音也沒有一絲波動,道:“可是薛王氏和薛氏當麵?”

薛姨媽聞言,麵色再一變,麵對這無禮的嬤嬤,卻不知該怎麼才好。

畢竟,以禮而論,公主也是君啊。

明珠公主還是國之女君,再往下,還有郡君,縣君和鄉君。

因此,公主府的嬤嬤,以這種語氣對她這樣的白身說話,一點問題都沒有。

薛姨媽聲音有些發顫,道:“正是,不知嬤嬤有何指教……”

公主府嬤嬤冰冷道:“我家公主請薛王氏和薛氏入公主府問話。”

說罷,又轉向林黛玉,卻瞬間換了臉色,雖然很淡,但她呆板的臉上,確實帶上了一抹微笑,聲音也恭敬了許多,道:“夫人,公主若知夫人在此,定然也會相邀。不如,夫人也一起去吧。

公主看到夫人來做客,一定會高興的。”

林黛玉哪裡敢去外麵,有賈環陪伴還差不多。

正想回絕,卻忽然看到一旁薛姨媽正在看她,眼神中隱有乞求之色。

在薛姨媽看來,這位嬤嬤待林黛玉彆樣不同,若那公主當真責罰於她,林黛玉說不定還能求求情。

林黛玉吃人的嘴短,剛吃了人家的午飯,此刻也不能不仗義。

隻好不自然的乾笑了下,心裡有些惴惴然,對那公主府嬤嬤道:“那就……那就叨擾公主了。”

公主府嬤嬤道:“豈有叨擾之說,夫人身份貴重,又最得寧侯寵愛,公主也會敬之的……請!”

說罷,公主府的嬤嬤微微躬身行禮,竟是讓林黛玉先行。

看到這一幕,薛姨媽的臉色彆提有多精彩,薛寶釵的麵色,則變的很淡,很淡……

……

明珠公主府,靜怡堂。

贏杏兒坐在西側偏主座上,空著正位……

一旁桌幾上,擺著許多紙卷,堂下站著兩個麵無表情的嬤嬤,隨時準備贏杏兒的垂詢問話。

作為****經最寵愛的公主,尤其還不那種養在深宮中的嬌嫩花朵,而是隨著太上皇處理過無數朝事宮務之人,贏杏兒手裡又怎麼可能沒有一支得用的人手。

要知道,她曾經為了幫賈環,甚至調動了禦林軍,差點把滿朝大臣包餃子……

皇太孫手裡都有一支“青龍”聽用,而贏杏兒手裡,也有一支人手,名喚“梅花內衛”。

也因此,她才能將賈家的情況摸的這般清楚。

因為榮國府裡,就有她的梅花內衛……

不過,她關注這種事情的時候不多,多是在換腦筋的時候,將賈家內宅裡發生的事拿出來瞧瞧,一笑了之,權當換腦筋放鬆放鬆罷了。

此刻,贏杏兒的麵色卻極為凝重,一雙明亮的大眼睛,緊緊的盯著手裡的紙卷。

她看的速度極快,一會兒時間,身邊桌幾就擺滿了展開的紙卷。

若有人打開這些紙卷看看,就會發現,這上麵記載的,都是自贏杏兒入感業寺之後,都中發生每一件大事的極為詳細的記載。

其中,包括忠順王府的,包括大明宮的,包括慈寧宮的,包括鹹福宮的,還包括,龍首宮的……

諸多極為繁雜的消息,彆說女孩子,就是換個男子來,看了保管也一頭霧水,雜亂不已,摸不著頭腦。

可是贏杏兒,卻在這無數消息中,漸漸理出了幾條線來。

隻是,一時間還難以想透。

有些節點,著實讓人難以明白。

贏杏兒秀眉蹙了蹙,不過隨即又舒展開來。

因為時間太短,急促間還有些理不順,但她相信,隻要再給她些時間,再查一些消息,就一定能把都中發生的事搞清楚。

她已經發現了幾處破綻……

最重要的是,她要分析出……

誰是賈環的敵人,誰是賈環的朋友。

而在敵人中,哪些是一定要動辣手除去的,哪些又是可以暫時虛與委蛇的。

她知道賈環與整個文官體係幾乎成了水火不容之勢,這種狀態很微妙,危險,又安全。

現在還好說,但越往後走,這種狀態會越艱難……

但她有自信,以她曾經的人脈,為賈環開辟出一條可行之路來……

這,才是她所擅長的。

至於賈府內宅的那些小算計,在她看來,與笑話無異……

隻是,誰讓她們都是賈環所在意的人呢?

“公主,薛王氏、薛氏並林夫人來了。”

一位女婢走路不帶一絲聲響的進來後,對贏杏兒說道。

贏杏兒聞言點點頭,指著桌幾上的紙卷,對那婢女道:“雪梅,將這些都收起來,等明兒再看吧。伎倆頗多,看的我有些頭暈,要換換腦筋……”

名喚雪梅的婢女聞言,噗嗤一笑,道:“公主,咱們駙馬能尚公主您,還真是福氣哩!”

贏杏兒聞言,瞥了雪梅一眼,道:“你懂什麼,當初要不是我求皇祖強壓下來,人家還看不上我呢!嗬嗬!”

一笑之後,贏杏兒又對堂下的兩個嬤嬤道:“你們先下去吧,讓人請她們三位進來,我和她們聊聊。”

“是。”

兩位嬤嬤一板一眼的行禮後,微躬身倒行到門檻處,才一轉身出門離去。

未幾,便有四名婢女,引著薛姨媽、薛寶釵和林黛玉三人,來到了靜怡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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