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零八章 吾家千裡駒(1 / 1)

賈芹是誰,若不是今日之事發生,賈環早已忘了。

然而當董明月跟他提到,她手下的青隼在水月庵裡發現了一些酒肉和胭脂水粉,以及色彩鮮明的肚兜,這些明顯不該出現在佛庵中的東西時,賈環便瞬間想起了原著世界中的一樁官司來……

賈家在京中有八房,除卻榮寧二府外,還有六房。

而賈芹,便是三房裡的老四。

在原著世界中,元妃省親後,玉皇廟並達摩庵兩處,一班的十二個小沙彌並十二個小道士,要挪出大觀園來,賈政正想發到各廟去分住。

不想後街上住的賈芹之母周氏,正盤算著也要到榮國府這邊謀一個大小事務與兒子管管,也好弄些銀錢使用,可巧聽見這件事出來,便求到王熙鳳跟前得了這個差事。

但是,賈芹並不是個乾正事的人。

連寧國府的賈珍,都知道在他家廟裡乾的事,見他去寧國府領莊子產物,罵他道:“你還支吾我。你在家廟裡乾的事,打諒我不知道呢。

你到了那裡自然是爺了,沒人敢違拗你。

你手裡又有了錢,離著我們又遠,你就為王稱霸起來,夜夜招聚匪類賭錢,養老婆小子。”

可惜的是,賈珍知道此事,卻並沒有在意,隻是將賈芹給罵走,不讓他領東西。

直到後來,有人寫了匿名帖,貼在榮府大門口:

“西貝草斤年紀輕,水月庵裡管尼僧。

一個男人多少女,窩娼聚賭是陶情。

不肖子弟來辦事,榮國府內好聲名。”

賈政得知後大怒,才命賈璉處理了此事。

然而,也隻是送走了道姑和尼姑,罷免了賈芹的總管職務,王夫人則讓他除了祭祖外,不要再進榮國府。

僅此而已。

其實賈政和王夫人等人在得知此事後,想的還是比較簡單。

他們以為,賈芹隻是敗壞了賈家的名聲。

所以在第一時間,就送走了這些尼姑和道姑。

但是,他們卻沒有處置賈芹。

打蛇不死,致使賈家敗落後,被其反噬。

這倒是其次,他們並沒有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

如果這件事被賈家的敵人知道,然後再大肆渲染宣傳,賈族子弟在祖宗家廟裡乾這些勾當。

那麼賈家的威名和顏麵,必將受到嚴重的打擊。

而最重要的是,這些小尼姑和小道姑,是要被招進宮裡給賈元春念經所用的。

雖然說,皇宮裡的汙.穢,舉世皆知。

但明麵上,皇宮又是最神聖,最光明的所在。

容不得一絲汙垢。

賈元春被封為賢德妃,德行品性俱佳。

然而,她招進來念經的小尼姑和小道姑裡,卻有這般不守清規戒律,行淫.穢之事之人。

對其賢德之名,將會是何等的打擊。

甚至,彆有用心者,還會將此事牽連到她身上。

而名聲這個東西,是不需要講證據的。

隻要暗地裡推波助瀾一番,多的是嚼舌根的人。

當一個後妃的名聲變得聲名狼藉時,她也就完了……

賈環不敢肯定在原著世界裡,這件事的影響到底有多壞。

但有一件事是不爭的事實,那就是:水月庵風月案爆發後沒多久,賈元春就暴斃了。

隨即,已經敗壞完家業的偌大賈家,轟然倒塌。

念及此,賈環的臉色很不好看……

“三叔,三叔……”

忽然,水月庵正堂門口處,傳來一陣喚聲,將沉思中的賈環喚醒。

賈環回過神來,卻見賈璉正連連給庵堂裡的賈蘭使眼色,讓他快快滾蛋。

可惜,賈蘭似乎並不怕他……

“蘭哥兒!”

這時,內堂傳來一聲蘊含焦意的嗔怒聲。

賈蘭可以不顧賈璉之意,卻不能不顧這道聲音中的怒氣,他頓時垂頭喪氣,看了賈環一眼後,轉身就要進去。

賈環先對身旁的韓大低語了幾句,韓大匆匆離開後。

他就往庵堂內走去。

不過又猶豫了下,覺得一個人進去,怕不大合適,就看向在一旁噤若寒蟬的賈璉,道:“二哥,一起進去看看。”

賈璉聞言,乾笑了兩聲,道:“好,好……”

見賈環前麵進去後,他卻轉頭看了眼,之前賈芹被拖走時,想要大聲喊求饒救命,卻被賈環親兵一記刀把砸爛了嘴,流了一地血跡的地方,不由打了個寒顫……

再不敢看,連忙跟了進去。

水月庵正堂為三間明堂,正堂供奉著菩薩和佛陀,兩邊則為靜室。

賈寶玉進了東進的一間,而李紈,則在西邊。

賈環推門而入後,正好看到賈蘭在李紈的怒視下,一步步挪向西邊。

而賈寶玉,則有些不地道的站在東邊門口看著笑。

隻是賈環進來後,他就笑不出了。

“三叔!”

原以為賈環會忙著去處理大事,卻不想他也進來了,賈蘭原本垂頭喪氣的模樣一掃而空,高聲喚了聲。

賈環點了點頭,先對麵色有些不自然的李紈笑了笑,然後走到賈蘭身邊,撫了撫他的腦袋,道:“剛才叫我什麼事?”

賈蘭聞言,眨了眨眼睛,看著賈環道:“三叔,賈芹做壞事了嗎?”

賈環還沒回答,李紈麵色登時一變,喝道:“蘭哥兒,大人的事,小孩子不要多嘴!”

見賈蘭又垂下腦袋起,賈環笑著看了李紈一眼,道:“大嫂,不礙事。”

李紈聞言,尷尬一笑,見賈蘭又嗖的一下抬起頭,笑容滿麵,恨的咬牙疼……

賈環正色對賈蘭道:“是,他做了很壞很壞的事,會危機到咱們賈家的名望,還有可能傷害到家裡。”

“啊!”

賈蘭聞言,驚呼一聲,道:“賈芹真混賬!”

賈環見他這幅小大人模樣,不由笑了出來,道:“是,他很混賬。”

賈蘭見賈環笑著看他,有些不好意思的撓了撓頭,然後臉色變得小心了些,看著賈環,輕聲道:“三叔,你會殺了他嗎?”

“賈蘭!!”

李紈聞言差點站不住了,麵色一白,厲聲喝了聲。

一旁賈璉和賈寶玉的神情也極為不自在起來。

方才賈環手下那兩個凶神惡煞一般的親兵,用刀把砸賈芹,隻一下,賈芹就再不出聲了,被拖死狗一般拖走了,血流了一地。

這等血淋淋的凶殘冷酷場麵,他們何時見過?

縱然他們心裡有一點點好奇賈芹的結局,卻又趕緊強行忘記這人,想都不敢想,也不願想。

就像一隻鴕鳥一般,權當沒發生過這件事。

卻不想,賈蘭竟有膽量問出。

賈環很欣賞的看了賈蘭一眼,又對麵色蒼白的李紈道:“大嫂,蘭哥兒也是家裡的男子漢,可以知道這些事。早點培養他,以後也能早點支立門戶,早點幫我。”

李紈為難道:“三弟,蘭哥兒他……他還小。”

“娘,我不小了!三叔在這個年紀,都已經承襲爵位,做大事了。”

賈蘭高聲道,氣的李紈差點沒喘上氣來。

賈環卻哈哈一笑,在他腦瓜上輕輕一叩,而後道:“沒錯,你已經不小了。所以,以後不要貪玩了,彆整天和朱二丫瘋……”

“啊?”

賈蘭頓時失色道:“三叔,侄兒還小呢!多耍耍對長身子骨有好處……”

“哈哈哈!臭小子!”

賈環又在賈蘭腦瓜上叩了下,疼的他“哎喲”一聲抱住頭,卻在李紈擔憂的目光中,看著賈環嘿嘿笑了起來。

賈環收住了笑容,正色看著賈蘭道:“如何處罰賈芹,這要看他做的壞事到底有多惡劣,有沒有造成不可挽回的惡果。

如果這件事的影響很惡劣,三叔不排除以家法族規杖斃了這個混賬。

蘭哥兒,你記住,有些事,我們可以讓步,比如說祭田的產出,比如說族學的供給。

讓步給家人、族人,都可以。

不用斤斤計較。

但是,觸及到底線的事,比如說,涉及到家族的榮耀,危及到家族的安危時,我們絕不能心慈手軟。

誰敢使家族的姓氏蒙羞,誰敢危及到家族的安危,誰就是我們的敵人。

我們就一定要以下辣手懲罰之,要果斷,要堅定,遲則生患。

蘭哥兒,你記住了嗎?”

賈蘭重重點點頭,目光崇拜的看著賈環,高聲道:“三叔,侄兒記住了!”

一旁處,李紈麵色微微動容的看著這一幕,眼睛有些濕潤。

賈璉和賈寶玉也怔怔的看著,麵色有些複雜……

卻聽賈環繼續道:“那你,敢不敢隨三叔一起去看看,賈芹在嚴刑下,會招出些什麼?”

李紈聞言頓時又慌了……

感動和放心賈蘭去看殺人完全是兩碼事。

隻是,先前被賈環看了兩次,而且家裡男孩子的教導,論規矩也是前麵爺們兒管教。

因此,她此刻不敢再開口,隻能巴巴的看著賈蘭。

賈蘭聞言,腦子一熱,高聲道:“敢……”不過隨即,似乎又想起什麼來,回頭看了眼麵色煞白扶門而站的李紈,轉頭又對賈環輕聲道了聲:“不敢。”說罷,將頭低低的垂下。

“噗嗤!”

東邊靜室門口,傳來一陣善意的嗤笑聲。

落在賈蘭耳中,卻有些接受不了了。

他猛然抬頭,先怒視了賈寶玉一眼,然後含著淚對賈環道:“三叔,不是侄兒隻會吹牛皮沒膽子,隻是……隻是侄兒委實不願母親擔心。

侄兒若是跟三叔去看打殺人,母親會擔驚受怕的。”

麵容極其委屈,還有擔憂。

他擔憂賈環不信他……

然而,在他的注視下,賈環卻忽然大笑一聲,高聲讚歎道:“說的好!蘭哥兒當為吾家千裡駒也!

百善孝為先!在這個時候,你還能記得什麼事該做,什麼事不當做,你比三叔強!”

賈蘭原本擔憂的麵容,忽然一怔,隨即小嘴登時咧的老大,嘿嘿傻樂道:“三叔,侄兒還差那麼一點點!”

說罷,他看了看笑容滿麵的賈環,又轉過頭,滿臉燦爛的看向淚流滿麵的李紈。

李紈卻感激的看著賈環,忽地屈膝一福,道:“俗語雲:子不教,父之過。

蘭哥兒自幼便沒了父親,我原怕他少了教養,因此便常扮嚴父,苛求於他,卻也沒甚作用。

如今有了三弟時常教導,是他的福分,也是我的恩德。

謝謝三弟。”

賈環忙避開,怪道:“大嫂,你還跟我客氣?”

說罷,又對顧自咧嘴大樂的賈蘭道:“傻小子,還不去扶起你娘!”

賈蘭忙去攙扶起李紈,勸道:“娘,您就甭跟三叔客氣了,在兒子心裡,三叔就是父親。”

李紈剛一起身,聽到這話,俏臉“唰”的一下漲紅,簡直無地自容的看著賈蘭,道:“你……你這孩子,胡說什麼……”

賈蘭無辜的看著李紈,不解她為何這般激動。

賈環咳嗽了聲,打破了尷尬,對李紈道:“大嫂,你早點休息,我還有事要處理。”

李紈忙道:“三弟快去忙正事吧。”

賈環“嗯”了聲,又給賈蘭使了個眼色後,才與賈璉大步走出。

迎麵,韓大帶人匆匆趕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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