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藍田大營出來後,賈環的臉色就不是很好,心思重重。
他有種說不出的感覺。
雖然他可以肯定,寧至絕不可能是那邊的人,也看不出他是一個有野心妄念的人。
可是,賈環心裡卻總有一種不安……
他和烏遠回到賈家營地後,卻並沒有進去,而是登上了一座營門附近的小山坡。
“呼!”
深深的吐出了口氣後,賈環凝眉望月。
五月十五剛過,月亮依舊月滿如盤。
銀紗般的月光籠罩著整座行營,不遠處的鐵網山脈,卻一片黑暗……
賈環凝視了片刻後,忽然開口道:“遠叔,我心中總是不寧,總感覺有什麼不好的事在發生。
但一時間,卻又想不出哪裡出了紕漏。
你幫我想想看,到底哪裡出了問題?
這邊看起來一切都還好……
家裡那邊……家裡那邊會不會出問題?”
賈環有些煩躁的問道。
烏遠抱刀而立,左手握刀。
他聽了賈環的話後,沉吟了下,而後緩緩的搖搖頭,沉聲道:“公子,可能性不大,少有人敢犯此等忌諱。
而且……就算有人心存歹念,輕易也進不了家裡。
董姨娘和卿姑娘布下的那些機關陷阱,即使是大高手,落入其中,都難以輕易脫身,難免會發出一些動靜。
隻要有稍許動靜,暗哨就會發現預警……
若是武宗的話,雖不懼那些小巧機關。
可是,有道成師侄在,等閒武宗,根本不是對手。
天底下,也隻有一個蛇娘才能三招敗他……
更何況,家裡還有一百精銳親兵,隨時待命。
公子,放心吧,不會有事的。”
當初武當劍閣閣主道成真人,被贏皓招至都中,正巧看到賈環殺了他的得意弟子,再加上忠順王府的人挑撥,使得他生出了除掉賈環之念。
後來失手,又被蛇娘擒獲後,由烏遠求情得生,賈環放他一馬,讓他去外麵認真打聽,看他賈環是否是禍國殃民之輩。
然後再回來給他一個交代。
忠順王府中人的謊言自然靠不住,雖然賈環的名聲有些臭大街,可還遠不到為害天下蒼生婦女的地步。
道成由此得知上當受騙,鑄成大錯。
為恐連累武當,便之身上門,登門求罪。
賈環很乾脆的給了他兩條路:第一,去殺了贏皓。第二,去殺了忠順王。
二選一……
說起來,道成真人也算是江湖上最頂尖兒的那一撮大豪之一。
可他聽到賈環的這兩個條件後,差點沒當場吞劍而亡。
他是江湖上的大人物不假,可在真正的勳貴眼中,他了不起也就是一個“郭解”之流的遊俠罷了。
最大的作用,就是打手,也是炮灰……
彆說去殺兩個親王,就是殺一個縣太爺,都會給武當引來大禍。
真要按賈環所言去做,千年武當,頃刻間,便會化為齏粉。
他如何敢做……
可他也不能說賈環的要求過分。
既然他能遵照彆人的意思來殺賈環,那麼賈環這般以牙還牙,又有什麼錯?
謀殺一個國侯,本與謀反無異,賈環同樣有能力讓武當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可是,道成卻又萬萬做不得這事。
就在他被逼的要橫劍自儘,以給賈環一個交代之際,烏遠再次出麵求情。
賈環再給烏遠麵子,“從輕發落”,就讓道成給他當十年打手。
然而道成還是不敢……
因為他已經打聽清楚,賈環要打的人和打過的人,都是他打不起的……
堂堂劍閣閣主,江湖上多響亮的名號。
可是麵對權貴時,差點沒憋屈死。
最後,賈環好奇問他,他到底能乾啥玩意。
心如死灰的道成艱難答道,可為仆十載,看家護院……
DUANG!
成交!
彆看賈環表麵上一臉嫌棄的模樣,好似又養了一個吃乾飯的。
可是,他心裡早就樂開了花兒。
對他而言,殺一武宗不難,難的卻是收為己用。
尤其是,能讓一武宗屈尊為看家護院之流……
這種幾乎不可能的事,卻讓他陰差陽錯間給辦到了。
賈環心裡彆提有多得意。
其實得意倒還在其次,關鍵是,自此家中安保無憂矣。
可以說,有道成在,賈環就幾乎沒了後顧之憂。
除了皇宮大內外,他想不出,這世上還有何地有這般奢侈,能用武宗看門護院……
念及此,賈環心中驟起的擔憂,也漸漸放了下來……
不過,賈環忽然又覺得,隻一個道成,難免會看管不周全。
而且顯然,他在內宅裡也不方便。
賈環尋思著,等回去後,再讓他寫信回武當山,多招一些女弟子來。
沒事的時候,還可以看看她們耍耍劍。
想起閒雲那個小娘皮每天早上耍劍的模樣,身姿可是矯捷的很哪!
她說的沒錯,她一點都不下垂……
“公子,公子?”
烏遠的沉聲呼喚,喚醒了“元神出竅”的賈環。
他回過神後,不動聲色的擦了擦嘴角,然後深沉的點點頭,道:“遠叔,我是在認真思考你的話,深以為然……”
烏遠嘴角抽了抽,眼中閃過一抹笑意,卻也不揭破,道:“公子不用太擔心,所謂謀事在人,成事在天。
公子已經做到萬全,至於其他的,且看天意罷。”
賈環微微頷首,道了聲“也隻能如此了”,然後忽然舉起右手,朝營門方向招了招,並打了聲口哨。
營門口處,始終關注著他動靜的親兵,看到他的動作後,忙一路小跑跑到了山坡上,詢問何事。
賈環吩咐道:“去將韓二爺請來。”
“喏!”
這位韃兵高聲一應,又轉頭跑向營內。
看著遠去的這位單眼皮、高顴骨典型蒙古人麵相的親兵,烏遠微微皺起眉頭,對賈環道:“公子為何都選韃子為親兵?坊間議論,多因此有非議公子之處。”
賈環哈哈一笑,眼睛閃爍,道:“何止坊間,哪一個月蘭台寺那些禦史不因為這個參我幾回?
可是,無論是陛下,還是內閣,不管哪一邊的人,都對這種折子視而不見。
遠叔,你可知為何?”
烏遠搖搖頭,道:“朝堂之事太過隱晦複雜,實非我能領悟。或許是……公子聖眷隆厚之故?”
賈環笑著搖搖頭,道:“不是……也沒什麼複雜的。
其實很簡單,正是因為此舉,不得人心罷了。
嗬嗬……”
烏遠聞言後略一深思,便恍然大悟,然後麵色複雜的看著賈環,道:“我一直都知道公子處境不易,卻不知,竟會難到這一步……”
賈環哈哈笑著擺手道:“遠叔,不至於此。
隻是儘量免去一些不必要的麻煩罷了。
這些細節而又要害之處,我們先一步做到位,就能省許多心思。
與人方便,才能與己方便。”
烏遠聽的有些頭大,著實有些繞不過圈子,索性搖搖頭,不再去想。
這時,韓讓麵色有些訝然的走了過來,看著賈環道:“環哥兒,出了什麼事?”
賈環臉上的笑容斂去,他對烏遠使了個眼色,烏遠會意,雙目如電的四處掃視了圈後,又往外走了十數步,嚴加警戒。
然後,賈環肅穆著一張臉,附耳在韓讓耳邊低語了一陣,卻見韓讓的眼睛猛然圓睜,眼中滿是駭然之色。
說罷之後,賈環看著麵色隱隱發白的韓讓,沉聲道:“二哥,這些話你記住了嗎?”
韓讓嘴巴有些發乾,看著賈環點了點頭,張了張口,卻又不知該說什麼。
“二哥,不要緊張,隻是防範於未然,但願是我多想了……
具體安排由韓叔叔自己決定就是,我隻是一個建議。”
賈環笑著道。
韓讓深吸了口氣,麵色依舊有些發白,看著賈環點點頭,沉聲道:“環哥兒,我知道了,我這就去找我爹。”
賈環“嗯”了聲,道:“帶幾個親兵一起過去,不要大意。”
韓讓點點頭,然後不再囉嗦,轉身離去。
“對了,讓人把奔哥叫出來一下。”
韓讓聞言,麵色再變,回頭對賈環點了點頭後,轉身大步離去。
……
神京城,寧國府。
李萬機他們到底沒有追到道成和那賊人。
當一個武宗想逃跑時,除了同級彆的武人外,其他人隻有望塵莫及的份。
他隻能帶人將府中每一個角落都搜尋了一遍,順便將火給滅了……
不過好在,緊緊半個多時辰後,道成就拎著一個奄奄一息的賊人回來了。
正如烏遠所說,這個世上,隻有一個蛇娘,能與靈蛇相合,三招敗道成……
而這個黑衣怪人,以邪宗妖法入武成宗,又哪裡是一代劍閣閣主的對手?
他在道成手中連一個回合都沒走上,就被廢了氣海,擒了回來。
雖然李萬機恨不得將此賊扒皮拆骨吃肉,可殘存的理智告訴他,最好還是等賈環回來再處理。
這件事遠沒有那麼簡單……
而道成、秦眉還有李萬機等人,又親自帶人再三檢查了遍府內各處角落後,便解除了內部戒嚴。
但暗中的守備卻又加強了一倍。
當戰戰兢兢走出院門的尤氏和白荷,得知府上沒事,重要的人也都還好後,鬆了口氣之餘,忙又派人去西邊榮國府報平安。
沒多久,賈母便由賈璉、鴛鴦、李紈等人陪著,親自趕來了。
同時到的,還有園子裡被唬的心驚膽戰的姑娘們。
兩班人在寧安堂後宅院門口處遇到,一番匆匆見禮後,眾人一起護著賈母往裡麵走。
然而,還沒進正堂,遠遠的就聽到裡麵傳出一陣囂張得意的聲音:
“真真是個蛆心的孽障,沒造化的種子!
就那個醜八怪,也敢跑到我吉祥姐的地盤兒禍禍?
哼!
仔細他的一張好皮!
哇哈哈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