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戰的雙方,就算不是武人,也都是見過血的精銳悍卒。
等閒人又豈能成為將門親兵?
而且,雙方還都未持兵器。
所以,儘管打起來拳拳到肉,可是卻少有人叫出聲,頂多也就悶哼一聲。
若是連這點痛都忍不住要咋呼,那還是不要練武當武人親兵了。
不夠丟人的。
找機會打回來才是正經……
因此,此刻乍然響起一聲慘叫,彆說在一旁續交情的幾個武宗級大高手,就連營地中打的正歡的兩方人手,都不由的停住了手,想看看到底是哪邊出了個丟人現眼的東西。
然而眾人看去後,無不麵色一變。
隻見賈環一方的一個不知名的小衙內,此刻正反手抱著臀,淒聲慘叫著。
在他臀後,一隻羽箭插在其上,沒入半截兒。
很顯然,若隻是射在了屁股肉上,這位從小習武的小衙內,絕不會叫的如此淒慘。
那麼,可想而知,這隻羽箭射在了何處……
在場眾人先是不由的菊花一緊,遍體生寒,而後便是不可抑製的怒意,尤其是賈環一方之人。
艸你姥姥!
我們乾架都不用兵器,你們居然敢在後麵放冷箭!!
勃然大怒的數百人,紛紛轉頭去尋找放暗箭的人,心裡打算,待找到後,定然讓那人也親自體驗一回,被箭插後門的滋味如何。
然而,等他們轉頭看到放冷箭之人時,麵色卻又是一變……
營地後麵,站著一行人。
正中間的,是一個身著金黃色莽龍袍的青年,細眉細眼,唇邊留著一抹黑須。
而他身旁,則站著一位躬背彎腰的老太監,手中提著一把剛剛放下的角弓……
原本怒不可揭的眾人,怒氣卻漸漸斂去了。
甚至,在被當中那位莽龍袍青年用細眸寒光掃過時,有大半還低下了頭……
似乎對自己能有如此威懾力感到滿意,那王袍青年嘴角輕輕彎起,緩步走上前來。
目光中充滿了淡淡的睥睨和自傲,直視著不肯低頭的賈環。
一步,兩步……
“王爺小心!!”
然而就在他走到一半時,一直亦步亦趨的跟在他身邊的那位太監,卻忽地麵色大變,尖聲急喝一句,然後身形一閃,急促間擋在了王袍青年身前。
隻是,隨即他便生出後悔,因為他發現,對方並非是衝他身後的王爺去的。
而是,衝他而來。
可惜,當他發現時為時已晚,已經失了先手。
偏對方速度又奇快,他隻將將來得及將手中的長弓擋在身前,妄想阻攔一下。
卻忽又發現,那道極快的身影竟在他眼前一分為二,分繞兩邊……
太監眼中滿是駭然驚恐之色,以為此人的目的,終究還是他身後的王爺。
因此,慌亂間,他竟棄了長弓,伸開手拚命想護住身後的王爺……
隻可惜,當他棄弓的那一瞬間,那兩道飄忽的身影卻又攸然合一,一手探出,毫不費力的擒住了他的喉嚨。
太監絕望的閉上了眼,心中哀歎一聲,終年打雁,卻不想今日被人玩弄於股掌間。
現在想來,對麵之人的身法雖然詭異奇快,但真正的武功修為,還不如他……
隻是,他完全沒有想到,這人竟敢直接對王爺出手……
不,他應該想到的,因為此人對王爺出手,並非沒有前科……
悔之晚矣,悔之晚矣!
太大意了……
“賈環!你好膽!還不放開鐘公公,你想造反嗎?”
一直被太監擋在身後的王袍青年從一旁站出,看著一手擒著太監喉骨的賈環,驚怒交加的厲喝道。
擒拿住太監之人,正是賈環。
而這位王袍青年,便是之前所言的武直郡王,貴為當今陛下長子,卻被太上皇做主出繼給原絕嗣之武直郡王的贏時。
依禮法而言,他才是當今的太子……
然而,賈環聽到了贏時的話,隻淡淡掃了他一眼,而後卻轉頭,看向已經被他突然暴起的這番舉動,驚的忘了慘叫的那位年不過十六七的小衙內。
賈環認得此人,名喚張川。
祖上幾代都在軍中打拚。
熬到他父親這代,終於熬出了個三等男的世爵。
算是地道的榮國一脈。
以前在好漢莊,這位極為活躍的小衙內,曾被人忽悠著,以此名義,傻乎乎的跟他敬過酒……
在這個圈子裡見慣了人精子,陡然見到這麼一個簡單人,賈環還挺喜歡,所以就給了他這個麵子,也記住了他。
“張川,過來。”
賈環淡淡的招呼道。
張川張大的嘴巴還沒閉上,眼中的眼淚也還在流著,聞言後,有些不知所措。
但早已將賈環視做人生燈塔的他,還是下意識的選擇了聽賈環的話,向前邁了一步……
然而,卻又忍不住慘叫一聲……
牛奔和溫博兩人見狀,對視一眼後,一起上前,一人架住張川一邊,往賈環處走去。
其他衙內和親兵們多站在原地,一時不敢動。
不過諸葛道等六名曾與賈環等人一起出征過西域的,卻沒怎麼猶豫,與秦風一起跟了上去。
其他衙內見狀,麵上愧色一閃,都是熱血年紀,被這麼一對比一激,也紛紛跟了上去……
牛奔和溫博兩人將張川架到賈環跟前放下後,麵色極為肅穆,看了眼麵色漲紅,已然怒極的贏時,眼神冷然。
賈環看著張川,道:“張川,告訴我,你曾祖是怎麼死的?”
張川聞言後,抽著臉,低聲道:“跟著老榮國戰死的……”
“大點聲!”
賈環冷喝一聲。
張川被喝的一個激靈,可憐巴巴的看著賈環。然而當他看到賈環淩厲到莊重的臉色時,心中也陡然生起了一股莊重之氣,他昂首挺胸道:“回寧侯,張家曾祖張大保,乃是追隨第一代榮國,為大秦戰歿於沙場而死的!”
一股肅然之氣,在營地上空攸然籠聚……
絕大多數衙內,不約而同的都生出了與張川相同的激蕩心情。
因為,他們同樣皆為此等忠良英烈之後!
“張川,告訴我,你的祖父是怎麼死的?”
賈環再問。
“回寧侯!家祖張和,三十年前,與先榮國公,一起戰歿與北海冰原,英靈永存!”
張川之前疼痛的淚已流儘,此刻流下的,是光榮和驕傲的眼淚,最後四個字,他竭聲嘶吼而出。
“英靈永存!”
張川嘶吼罷,賈環單手錘胸,沉聲複述一遍。
“英靈永存!”
而後,無數在場的衙內,以及各自的親兵家將,都麵色激動慨然的齊齊一喝。
為各自的先祖英烈所喝!
時至今日家族還能保有爵位的,無不是用先祖的生命和鮮血換來的根基!
而對麵,之前怒氣萬分,滿麵漲紅的贏時,此刻麵色卻隱隱有些發白,眼神有些怯意……
更遠處,一直在看熱鬨的軍將兵卒們,也都斂去了臉上的玩味,麵色肅穆起來,腰背挺直……
“張川,告訴我!
如我等這般世代簪纓之家,滿門忠烈之後,可能忍下此等閹庶之****?”
賈環厲聲三問。
“不能!”
張川麵色漲紅,顫著嘴唇,聲音有些喊破的怒吼道。
“不能!”
牛奔、溫博、秦風、韓家兄弟並諸葛等人,咆哮出聲。
“不能!”
滿場衙內最後齊聲怒吼。
聲勢衝天!
賈環點點頭,眼神掃過張川、牛奔、溫博、秦風,及至滿場的衙內,然後,轉頭對麵色蒼白的贏時道:“王爺,你聽到了麼?”
贏時看鬼一樣的看著賈環,強撐著身份,色厲聲荏道:“賈環,你……你想怎樣?”
賈環冷笑一聲,頭都沒回,高聲道:“告訴郡王,閹庶無故而****我輩者,該如何?”
“殺!”
“殺!!”
“殺!!!”
肅殺之氣,衝天而起!
賈環雙眼逼視著踉蹌後退一步的贏時,冷聲再道:“郡王,聽到了麼?
這便是答案……
閹庶敢辱我英烈之後者,殺!”
話音剛落,賈環鬆開已經被他箍的奄奄一息的老太監的喉嚨,反手抽出腰間佩刀,“嗆啷”一聲,雪練般的刀光閃過,在那位鐘公公駭然欲絕的目光下,賈環手起刀落,將其偌大一顆皓然白首,生生斬落。
老太監被刀背一帶,人就往後倒去,從脖頸處噴出的殷紅熱血,淋了贏時一身……
“啊!”
贏時滿色慘白,駭然驚叫一聲,連連後退,沒留意腳下,一下摔倒在地,狼狽不已。
然而,賈環卻又提刀上前……
這一幕,讓無數人為之震驚和擔憂。
後麵那群看熱鬨看的熱血沸騰的將軍們都站不住了,紛紛向前趕來,想要勸賈環彆衝動。
以賈家的地位,賈環的聖眷,殺一個閹庶太監不算什麼。
可若是再殺一個郡王……
那就是真真的取禍作死之道了。
就算太上皇和隆正帝再寵信你,也絕不可能留你甚至賈家滿門的性命……
賈環自然沒有那麼衝動,他隻是目光淩厲的看著贏時,逼問道:“郡王,到底是何人挑唆的王爺,使得王爺心智失常,下令圍攻我三位兄長?”
贏時聞言,原本駭然的眼神微微一怔,有些迷茫,似是在想著什麼……
賈環也不催他,就靜靜的等著他想。
而其他人聽聞賈環此言,也紛紛鬆了口氣,站在原地不上前了,一起看著贏時。
忽地,贏時麵色微變,似是真的想到了什麼……
可是,沒等他開口,營地門口處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
眾人回頭望去,無不色變,紛紛行軍禮拜道:“吾等見過太孫殿下!”
來者正是贏曆,他身後跟著另一個金色莽龍袍少年,以及方衝、李武、馮紫英、陳也俊、衛若蘭等人。
在馬上隨意一揮手,讓眾人平身後,贏曆看著滿地狼藉和鐘太監的無頭屍身,對拱手與他請安的賈環喝道:“賈環,這是什麼地方,你胡鬨什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