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安靜的從寧國府走到了榮慶堂後,彩霞就沉默的回到了王夫人身後站著。
路過王夫人給她請安時,王夫人淡淡的瞥了她一眼……
賈環先給賈母請安後,又跟薛姨媽和王夫人問好。
賈母和薛姨媽自然是笑容滿麵的看著賈環,然而今日,連王夫人臉上都帶了點笑意……
不過,賈環並沒有奇怪,因為當看到另一位客人時,他心裡大概就明白了今日之會的用意……
“環哥兒,這位是親家舅太太。”
賈母指著薛姨媽一旁的一位中年婦人,對賈環介紹道。
賈環聞言,看了眼臉上堆笑看著他的婦人,點點頭淡淡的道:“舅太太好。”
“哎喲!三爺,您太客氣了,這讓我怎麼當的起啊?”
婦人臉上滿是浮誇的笑容,也不知笑容裡究竟是諂媚,還是譏諷。
又或者兼有之。
說起來,這位居住永安坊王家的當家太太,也是一位極厲害的女人。
她丈夫王子騰也算是一個了得的人物了,拋卻根基不壯,起家是依靠賈家之勢這一點外,無論是論能力,還是論手段和眼光,都是上上之選。
這也是為何在賈環沒有橫空出世的世界裡,王子騰會成為四大家族最後的頂梁柱。
他依靠賈家的政治勢力,再加上超強的能力,最後官進內閣為相,隻是倒在了最後一步,被人乾掉了……
可即使如此能耐,在娶了這位武田侯府嫡女出身的李氏後,王子騰竟未能再納一妾。
哪怕,他們隻有一個獨女……
因為,李氏出身的武田侯府,乃是親貴之爵。
現任家主李定,承襲三等子爵,在天府軍團中任都指揮使。
乃是地道的手握二萬五千雄兵的一方大將。
輔助天府軍團長,車騎大將軍,蜀中侯府現襲二等伯傅恒,世鎮西南。
娘家顯赫,李氏在王家的地位自然就高,底氣也足。
在賈環還沒生發前,賈家還隻是宗親之爵時,李氏過個生日,都敢打發人來請賈母去給她賀壽。
賈母心中不自在,自然不會去,王夫人也因此沒能成行。
但也能看出,李氏當初是一個何等強勢自傲甚至跋扈的人。
直到賈家再次出了一個武人,轉為親貴之爵,賈環承襲了爵位,尤其是,繼承了榮寧二公遺留下來的在軍方龐大的影響力後,彆說王家,就連武田侯李家,也隻能仰望賈家的存在。
最直接的體現便是,賈環翻手之間,將王子騰從京營節度使的位置上拉了下來,送去了黑遼。
後來,還是王夫人逼迫著賈寶玉跟賈環求情,放王子騰歸來。
王家才得以從黑遼之地生還……
原本,賈環以為,王家人腦子自此以後應該清醒了。
卻不想,前幾日接到青隼遞上來的消息,王家竟然又開始折騰起來了。
這位王子騰夫人,四處走門路,借著“夫人外交”,想要讓賦閒在家的王子騰轉文職以東山再起。
嗬嗬,可惜,他們想的太美……
心中雖如此想著,但麵上卻不顯,賈環麵色淡淡的點點頭後,不再理會自作聰明的李氏,轉頭對賈母笑道:“老祖宗,您找孫兒?”
賈母瞥了眼笑容僵在臉上,進退不得的王子騰夫人,心中冷笑一聲,也不理會,她對賈環嗔道:“你如何唬你寶哥哥,說你爹在尋他?嚇得他都不知怎麼辦才好,可憐見的……”
賈環冤枉道:“孫兒多咱唬他了?今兒遇到爹的時候,爹確實跟孫兒問過二哥。
爹還教訓孫兒說,當初是我勸他撂開手彆再管二哥了,他姑且聽了我的話。
可若是二哥的學問壞了,或者在外麵惹出什麼禍來,他就要找孫兒算賬。
老祖宗您聽聽,孫兒冤不冤?
孫兒多咱說過,讓爹不要管二哥了?
孫兒隻是勸他,彆動輒打罵,唬得二哥見了他跟鵪鶉似得就好,其他的該管還是要管。
結果爹就想起找二哥了,沒找到,嘿嘿嘿……”
賈母聞言,看了眼麵無人色的賈寶玉,對賈環嗔怪道:“你再唬人!你就不能再替你二哥擔待一些?
你都不讀書,還讓你老子管你二哥讀?”
賈環聽聞此言,笑了笑,沒在這方麵再多說什麼,岔開道:“老祖宗,孫兒想著,爹忽然想起二哥來,怕不是因為學問的事,可能是因為其他。”
賈母奇道:“你二哥那般聽話,從不在外麵闖禍,不像你……除了學問外,你爹還操心什麼?”
賈環苦笑道:“最近不是朝堂上不素淨嘛,越鬨越厲害,連孫兒這些日子都老老實實的藏在家裡不見外客,您想想鬨的該有多劇烈……
許是爹看著也有些怕了,見孫兒都老實在家,才想起看看二哥是否也老實待在府裡。”
賈母聞言,終於不再拿賈環當反麵教材安慰她的命根子了,麵色肅然道:“最近外麵鬨的厲害?”
賈環冷笑一聲,道:“總有那麼一起子奸臣逆子,想往那個位置上坐去。卻也不照照那張臉,看看他們自己有沒有那個命。
鬨吧,讓他們儘管鬨就是,待日後清算起來,我看他們哪個跑的了?”
此等殺氣騰騰的話一出,賈母等人縱然唏噓不已,但感受還不深。
可王子騰夫人李氏,麵色卻忽然大變,身子還忍不住打了個激靈……
王夫人見狀,隻當李氏被賈環的煞氣給嚇著了,頓時不悅起來,淡淡的哼了聲,麵色沉了下來。
賈母心中歎息了聲,又看了眼有些醉熏熏的賈寶玉,眼神無奈的對賈環道:“環哥兒,親家舅太太此次來府上作客,是有事相求。你看看吧,若是便宜,能幫把子力氣,就幫一把吧。”
賈環看向李氏,道:“何事?”
李氏聽賈環這般說,臉色愈發不自在,心裡念道:怪道王淑琴每次回王家和她說話,提到這個庶孽時,都恨得咬牙切齒。如今看來,果然可惡的緊。
不過一個奴幾生的孽障,竟敢在她這個尊貴的侯府嫡女出身的官太太麵前,這般擺譜。
豈有此理!
論起來,她還是長輩……
可是想起臨行前,王子騰的叮囑,李氏又強壓下心頭的憋憤之氣,隻將“屈辱”記在心頭,待來日王家再飛黃騰達後再說……
她強堆笑臉,語氣可憐道:“三爺,若不是萬不得已,我也不會做了惡客,厚顏上門相求。
隻是,我家中隻有一個獨女,疼的跟眼珠子一樣。
眼看就要出閣了,說的是保寧侯府的公子,可是……
我家老爺卻至今賦閒在家,半點官位名爵都無,實在太過難看。
就是乖囡嫁過去,娘家不顯,讓婆家人看不起不說,還要受苦受累。
這讓我們做爹娘的,如何能忍心?”
說著,王子騰夫人李氏紅了眼圈,用繡帕抹了抹眼角,又對賈環道:“三爺,如今我們王家,已經這般了,也沒人可求,隻能厚顏到府上叨擾。
我們知道,想要跑官需要花費,我們絕不讓三爺你破費,這裡是三千兩銀子,你看夠不夠?
若是不夠的話,我再回去,將那幾件舊首飾頭麵當了去,換了銀子再給你送來。
這些身外物都不打緊,隻求我們女兒,能體麵一點出閣就好。”
李氏從袖兜裡掏出一個鼓囊囊的荷包,然後從裡麵取出一卷銀票來,眼巴巴的遞給賈環。
“何以至此,何以至此?都是至親,哪裡用的上這個?”
這世上,最易動人心的,便是親情。
李氏說的這般舐犢情深,怎能讓人不動容?
就算之前賈母對她有什麼不滿,可聽到這裡,又想起當年的賈敏,老太太心便軟了,連連招呼著李氏將銀票收起來。
李氏對賈母苦情笑道:“老太太,銀子什麼的又有什麼打緊的?我們這些做父母的,活到現在還不都是為了兒女再活?隻要瑜晴那丫頭能嫁的體麵點,去了婆家不受人瞧不起,我們就是再苦點,又有何妨?”
賈母聽聞此言,深以為然道:“我們家何嘗不也是如此?當年我那閨女出閣時,我恨不得將整座榮國府都搬空了陪嫁過去,可惜,到底是個福薄的……”
想起早早逝去的女兒,賈母紅了眼圈兒。
薛姨媽在一旁趕緊說點好話安慰起來,倒是一旁的王夫人,麵色依舊淡淡。
她可不讚同這個觀點……
當初賈敏出閣時帶走的嫁妝,就差點沒讓她心疼死,為此,還和賈母發生了一點小矛盾……
薛姨媽將賈母哄好後,賈母又看著賈環道:“環哥兒,既然親家太太如此心思,你看看,該怎麼是好?”
賈環聞言,卻輕輕一笑,眼神玩味的看著李氏手裡握著的那卷銀票,而後垂下眼簾,淡淡的道:“其實,舅太太今日就算不來,我也想著找個時間,使人去舅太太家說一聲。
最近朝廷裡鬨的太厲害,舅太太還是不要隨意出門亂走的好。
我近來得到消息,聽人說舅太太你到處撒銀子為你家老爺買官。
忠順王府裡撒了五萬兩,吏部尚書府裡撒了三萬兩,還有戶部尚書家、禮部尚書家各一萬兩……
若不是最後提名時出了意外,被吏部侍郎李釗給擋了下來,你家老爺現在都已經新官上任了吧,嗯?”
此言一出,王子騰夫人李氏一張臉登時漲的通紅,然而,她竟不是因為羞愧才如此,而是因為憤怒。
“你竟敢監視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