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環麵色變得極為凝重,尤其是嗅到空氣中散發出的,微帶腥甜氣味的空氣時,他臉色愈發難看。
他倒不怕什麼,可是……家裡的老幼姊妹們都在這裡。
卻讓最擅用毒的苗疆歹人闖入……
“呼!”
就在這時,一道輕飄飄的身影,忽然從不遠處高高的屋脊處飛來。
矯若遊龍,翩若驚鴻!
背負寶劍,白衣勝雪。
三千墨染青絲,在空中隨風飄揚。
明若初雪的容貌,清麗無雙。
恍若天仙降臨般,董明月從天而降,落在了賈環身旁。
看著這一幕,後麵女眷們縱然驚呆了眼,賈環身後的薛蟠等人,卻是連眼睛都快瞪了出來,隻以為當真是九天神女下凡。
而另一邊,身著一身麻衣的烏遠,垂著眼簾,雙手抱著一把烏黑短劍,一步步的走了過來。
兩大武宗齊聚!
賈環的臉色卻有些不好看,他眼神有些淩厲的看向董明月,道:“明月,這是怎麼回事?”
董明月麵色微微一變,垂下頭,輕聲道:“裡麵的……是,是蛇娘。”
賈環麵色亦是一變,再問:“你是什麼時候知道的?”
董明月沉默了下,道:“昨夜。”
賈環聞言,深吸了口氣,看著董明月的目光,第一次出現了難以掩飾的失望之色……
董明月雖然垂著頭,卻似乎能感受到這股失望之氣,她抬起頭,眼圈微紅的看著賈環,道:“環郎,啞婆婆……啞婆婆就是死在蛇娘手中的……”
“你說謊,當日若非是我外出有事,前往蠻荒采藥,你們二人當時焉能逃出?她怎會是死在我手裡的?”
雖然被兩大武宗包圍,可籠中人卻似乎一點緊張之意都沒有,反駁道。
董明月沒有再說什麼,隻是渾身的殺氣四溢。
縱然啞婆婆不是蛇娘親手所殺,也是被她的徒子徒孫以及她留下來的毒蛇,萬蛇噬體而死。
啞婆婆是為了救她而死!
她豈能不報仇?
“閣下究竟何意?你可知,擅闖我榮國府,罪不容誅!”
不管董明月有多讓他失望,此刻,賈環隻能替她擔起這份責任,上前一步,站在董明月前,對籠車中人沉聲喝道。
“刺啦!”
一道布帛撕裂聲響起,屏住呼吸的眾人,看到了籠車裡的一幕,不由倒吸了口冷氣。
好在,這個時候,除了薛蟠、賈寶玉、賈璉外,賈家其他人都退入了二門裡,又有帷帳圍著。
隻是,她們也並未遠去,遠遠的聽著二門外的動靜。
第九座籠車裡,站著的,竟是一個……妙齡少女!
這倒不是關鍵,關鍵是,這個少女,衣著很少,除了關鍵的幾個點外,其她部位都裸露在外。
少女的相貌,清美非常,這幅打扮,更為她增添了幾分妖豔之色。
在這個時代,敢這樣打扮的女孩子,賈環還是第一次見……
然而,少女的麵色上,卻又並無一絲一毫的淫.邪氣息。
目光清冷,嚴肅,無邪。
最驚人的是,從她光潔的右臂起,一直到肩頭,盤繞著一條,精白精白的白蛇。
而這條白蛇,竟然生出了四腳!!
看著這條白蛇,彆說是賈環,就連董明月和烏遠,都忍不住麵色一變,眼中滿是忌憚之色。
因為,他們都從這條白蛇身上,感受到了濃濃的危機感!
這條不是凡類的白蛇,竟會給他們帶來如此巨大的壓力。
再加上本身就深不可測的女孩……
怪不得,她敢一個人就來深入虎穴……
帷帳落下後,蛇娘一雙清冷的眼睛直直的看著賈環。
然而,看著看著,麵色卻漸漸古怪了起來。
原本清冷的眼睛裡,慢慢變成了滿滿的不可思議之色!
“怎……怎麼可能?你……你竟施了換血之術?
那你的命力為何還會在增強?這不可能!”
作為從記事起便浸淫於《苗醫奇經》中的蛇娘來說,隻需一眼,就能看出賈環身上發生的事。
對於賈環換眼複明,她可以接受。
因為隻要有高明的醫者,憑借《苗醫奇經》,與人換眼,並非絕難之事。
但是換血之術,就要難得多。
最難的是,換血的兩人,在換血過程中,都要活著。
隻這一點,就幾乎堵死了施此術的全部路子。
然而,縱然有人能堅持到底,完成了換血之術。
可換血完畢後,換血之人即使能活下來,也會艱難虛弱。
至於被換掉血的人,更是絕難活過三天。
尤其是,當換血之人,血中還滿是毒液時,此換血之術更難施為。
可是眼前,賈環的麵相和從他的呼吸脈象顯示,他分明在半年內行過換血之術,而且,看起來還是被換血之人,但他現在看起來,非但沒死,反而內息漸壯!
這對蛇娘來說,簡直是一種前所未有的認識上的顛覆!
更是一種……宿命的相逢!!
圍繞在曆代蛇娘頭上的詛咒,就要解開了嗎?
“我奉勸你,最好不要太激動。否則,縱然你有靈蛇相助,我也必斬你於此。”
眼見蛇娘往前靠了幾步,烏遠懷中短劍出鞘,沉聲道。
而董明月也不顧賈環掙紮,將他拉到了身後,滿眼殺氣的看著蛇娘……
“我沒有歹意!”
蛇娘有些焦急道。
她見董明月身上的殺氣越來越重,正色說道:“這位姑娘,那****和那位老婦,去我苗寨作客。
我寨中好心款待於你二人,你們卻趁我不在,闖我苗寨禁地,傷我守衛,盜我醫經。
孰是孰非,你當自問你心!
那老婦雖然被困萬蛇陣而死,但那難道怪我們嗎?
萬蛇陣本就是守護禁地所設!
我今日孤身上門,就是為了討回醫經而已。
你盜經書時,未殺我苗寨一人,所以,我也並無取你性命之心,也無傷害任何人之意。
請你不要苦苦相逼。
你應該知道,一旦大戰,縱然我會戰死,你們也必定死傷慘重!
然而,我並無敵意!”
蛇娘這一席不卑不亢講道理的話,說的氣氛漸漸緩和下來。
但,董明月的眼圈卻紅了起來,身子也微微顫栗起來。
是。
蛇娘說的都是。
可是……
啞婆婆卻死了。
啞婆婆從小照顧她長大,事事關愛嗬護於她,雖不是親娘,卻與親娘無異。
可是,她卻為了幫她能回賈家,在偵知《苗醫奇經》有複眼奇效後,便帶著她匆匆趕向苗疆。
在拚死取得了經書後,又為了保護她,送她出陣,用自身填了那恐怖的蛇窟……
想起啞婆婆慘死時的模樣,和讓她好好活下去的眼神,董明月心如刀絞。
她該怎麼辦?
若是讓賈家中人為了她的“私事”,死傷慘重,那麼……
“唉……”
歎息一聲,賈環從後麵將淚流滿麵的董明月攬入懷裡,柔聲笑道:“明月,苦了你了。既然你要報仇,我又怎會攔著你?你不該的是,怎能瞞著我。否則,咱們一定會更加周全……”
說著,賈環攬著懵懂的董明月倒退了兩步。
“啪啪啪……”
這個時候,一陣腳步聲響起,數十寧國親衛飛速趕了過來。
數十張強弓勁弩張起,森森利箭對準了車籠中麵色大變的蛇娘。
蛇娘尖呼道:“寧侯,汝乃大丈夫,緣何如此是非不明?”
賈環攬著伏倒在他懷裡哭泣不止的董明月,對蛇娘笑道:“蛇娘,很對不起,我知道明月是錯的,但是,她是為了我而錯。
所以,萬般罪錯,都由我來擔負好了。”
蛇娘急道:“寧侯,我並未怪她盜取經書,隻要肯還我,萬事皆安!”
這個看起來不過二十初頭的姑娘,一雙清冷的眼睛裡,滿是焦急和委屈,還有不安和……絕望。
她不是在為自己的生死擔憂,而是……
苗疆的蛇娘傳承不能斷絕,否則,誰還能護得住苗寨裡千千萬萬的苗民?
她終究是太年輕了,隻聽說過外麵的世道險惡。
縱然她已經做了最大的努力去打聽謀劃,卻沒想到,依舊闖入了條死路。
賈環歉意的看著蛇娘,道:“很抱歉,明月的錯,不是對你的錯……而是,你不死,明月心中對啞婆婆的死,便難以釋懷,她會愧疚她的錯……”
“你不講理!!”
蛇娘絕望的尖叫道,原本盤旋在她肩頭的白蛇,開始吐起蛇信來,身子漸漸從蛇娘右臂上解開……
賈環再次對蛇娘歉意一笑,攬著董明月又後退一步,一隻手舉起。
隨著他的手舉起,數十親兵手中的強弩,瞬間瞄正蛇娘。
每一架強弩上,都有三支泛著森森寒光的鐵箭!
隻要賈環的手落下,這一百多支鐵劍就會一瞬間射入籠車中。
縱然蛇娘是武宗之身,也難逃重創。
之後,還有烏遠和韓家兄弟壓陣……
蛇娘今日,凶多吉少。
“賈環,今日你殺我,一定會後悔的!我苗寨裡,擅蠱毒之人,多如牛毛,從此之後,你賈家就生活在無數蠱毒之蟲中吧!”
蛇娘絕望的喊道。
賈環聞言,輕輕一笑,笑容中滿是鐵血冷酷之意,他道:“謝謝你提醒我,殺了你之後,便會有一道軍令送往劍閣南方軍團大營,三日內,我要將你苗寨,斬儘殺絕,雞犬不留!”
說罷,在蛇娘恐懼絕望的眼神中,賈環的手就要落下……
“環郎……”
然而,就在這時,董明月卻從他懷中抬起頭,眼睛雖然紅腫,卻麵色卻明麗的比之前還要清透。
顯然,始終積聚在她心頭的那些鬱氣,已經散去了。
她目光中似蘊著無儘的情意,看著賈環柔聲道:“環郎,彆殺了,我不恨了。
她說的對,那日,我和啞婆婆盜書的時候,苗寨的人都未起殺心,隻想捉住我們,追回醫書。
若非如此,我也回不來……
環郎願為我舍棄公道正義,我又豈能讓環郎背上這個汙點?”
賈環聞言,眼中亦滿滿是柔情,溫聲道:“為你背汙點,又算什麼?
隻要你心中不再自責難過,彆說是一個汙點,就算是一座汙山,我也願意為你背起。”
董明月聞言,眼淚又流了下來,看著賈環道:“有環郎你這些話,啞婆婆在天之靈,都會欣慰的。
可是環郎,真的,我不再恨了。
那日苗寨裡的人,其實對我們很好,很熱情,是我們……
你不要殺她了,還她醫書,讓她回去吧。
這件事,本是我的不對……”
賈環正視著董明月的雙眼,見她眼底果然沒了往日的陰鶩,燦然一笑,道:“既然如此,我聽你的。”
“帖木兒,收隊。”
揮揮手,讓帖木兒帶著親衛離去後,賈環又對韓大道:“大哥,送她出去,回東府,讓公孫將醫書還她後,讓她離去吧。”
“喏!”
韓大沉聲一應。
“等等!”
然而,死裡求生的蛇娘,卻又提出了異議:“賈環,我的醫書救了你的眼睛,還救了這位姑娘,你還沒有謝我!”
賈環聞言,眉尖輕輕一挑,看著滿臉正色,要和他討價還價的蛇娘,他有些忍俊不禁的笑了出來。
十萬大山裡出來的女人,果然天真的有趣。
若不是多少還有些智慧,知道假扮成被買賣的蛇女,被人買了送入都中。
她一個人,怕是走不到神京,就要被人吃的骨頭渣子都不剩了。
賈環想了想,笑道:“你說的有道理,說說看,你想要什麼?金銀財寶,糧食美酒,隨你開口便是。”
蛇娘卻連連搖頭道:“這些都不要,我要與你換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