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七十二章 尤氏的心病(1 / 1)

寧國府,上院。

銀蝶有些焦急的左右看看,朝東北角方向眺望了幾眼,卻什麼都沒看到。

“銀蝶姐姐,要不,你去看看吧?奶奶怎麼還沒回來?”

銀蝶身後,一個十來歲的小丫頭子對她說道。

銀蝶聞言,沒好氣的看了她一眼,道:“說你糊塗,你還噘嘴不樂意,又傻了不是?

你忘了之前三爺的話了?

沒有公孫姑娘的招呼,哪個都不許去藥室打擾。

你有膽子你去試試!”

小丫頭子聞言,稚嫩的臉上閃過一抹害怕,連連搖頭。

銀蝶見狀,“噗嗤”一聲笑了出來,道:“你乾脆彆叫炒豆兒了,叫炒迷糊算了!也不知奶奶相中你哪兒了,偏把你留在身邊伺候。

要說你像三爺身邊的小吉祥,卻也不像啊!人家小吉祥比誰都聰明哩!”

炒豆兒聞言,噘起嘴,滿臉不樂意道:“銀蝶姐姐,人家也聰明著哩,隻是你還沒有發現……”

“呸!”

銀蝶又好氣又好笑道:“聰明確實沒發現,可厚臉皮倒是發現了!行了,你去頑你的去才是正經。”

炒豆兒聞言,頓時樂了,喜笑顏開道:“銀蝶姐姐,那我可走了哦!

小吉祥奶奶在看二丫姐姐調理小丫頭子耍百戲哩!可有趣了,我去瞧瞧。”

銀蝶聞言,嘴角抽了抽,道:“誰教你喊小吉祥叫奶奶的?”

炒豆兒聞言道:“是小吉祥奶奶啊!咦……銀蝶姐姐,你還說我糊塗,我看你也不比我精明多少。小吉祥奶奶,當然是奶奶咯!”

“哈!”

銀蝶失笑一聲,連連擺手驅趕道:“好了好了,是我糊塗,你快去看你奶奶耍百戲去吧。”

炒豆兒聞言,臉上頓時樂開了花兒,然後帶著勝利的笑容蹦蹦跳跳的離開了。

看著這個無憂無慮的小丫頭子,銀蝶眼中閃過一抹羨慕,隨之,卻是一聲歎息。

心裡多少有些明白大奶奶為何會將這麼個小迷糊蟲放在身邊了……

似乎和三爺喜歡小吉祥子是一個道理,看著喜慶……

作為尤氏的心腹丫鬟,銀蝶對尤氏心裡最擔憂的心事知道的非常清楚。

尤氏作為寧國府的管家大奶奶,過的遠沒有眾人想象的那麼風光,那麼得意。

恰恰相反,她時常擔憂的夜不能寐,輾轉反側到天明。

尤氏出身低微,不過是尋常百姓家的閨女,隻是因為顏色真的好,所以當初才被賈珍一眼相中,收回府中。

又過了沒多久,賈珍正室過世後,尤氏就被賈珍扶為繼室。

一來,尤氏長的確實非常美。

二來,她生性柔順,凡事無不依著賈珍,縱然賈珍當著她的麵吃丫鬟,她也隻有幫忙的份兒……

若是賈珍再另娶一個大戶人家的小姐為繼室,就不會有這麼便宜的事了。

但凡有點身份架子的人,都不會這麼不在乎……

而尤氏實際上也並非是什麼都不在乎的人,隻不過,她在乎又能怎樣?

女人出嫁後,最大的底氣,其實還是娘家。

娘家強,則女人在夫家說話的底氣就硬。

娘家弱,那麼,女人在夫家說出的話,在意的人就不會太多。

當初,王夫人和王熙鳳憑什麼能在賈家呼風喚雨?

還不是因為相比於每天都在走下坡路的賈府,王家卻因為王子騰的存在,日益飛黃騰達,平步青雲?

可是,王熙鳳背後有王家撐腰,尤氏的娘家,卻隻有一個年邁的老父,和帶著兩個女兒改嫁過來的繼母。

這樣的家庭,尤氏平日裡都羞於張口,更彆提什麼底氣不底氣的了……

所以,隻要能在寧國府裡坐個正室太太,能穿穩一身三品誥命大服,尤氏就心滿意足了。

其他的,隨他怎麼樣吧。

可是,誰曾想,就連這樣的日子,似乎都過不安穩了。

好端端的,賈珍就死了……

不僅賈珍死了,賈蓉也死了,然後寧國府的主子就莫名的成了賈環。

這對依附於賈珍而生的寧國府中人來說,簡直就如同晴天霹靂一般。

人人都擔心不已,為她們的出路擔心。

在這個時代,女人真的很難很難,尤其是,被人過過手的女人,就更難。

她們又不甘心於到外麵隨便找個莊稼漢嫁了,那樣的日子,對過慣了富貴生活的她們,還不如去死……

而接下來發生的事情,也的確印證了寧國府裡那些依附賈珍生活之人所擔憂的事。

一遍又一遍的清洗!

尤氏受賈環所托,首先出手。

她將之前曾得罪過她的那些狐媚子女人,全都打發出府,狠狠的出了口這麼些年來的惡氣!

不過,她到底心軟,以前對她恭敬些的,沒得罪過她的,還有放下身段苦苦哀求她的,都給留了下來,她著實不忍相逼太甚。

然而,沒等幸存的漏網之魚們鬆一口氣,真正的大清洗才從天而降。

賈環去了城南莊子習武後,賈母就派了幾個管教嬤嬤過來,將寧國府裡的丫鬟婦人們一個個的篩選,凡是長相狐媚子的,甚至隻要周正一些的,都會被驗身一番,有一點問題,都會被掃地出門。

就連銀蝶這樣相貌平平的,都被那些嬤嬤重點驗了好幾次……

這一掃,就掃出去了七成以上的丫鬟和少婦。

這輪清洗過後,賈母尤不放心,又親自坐鎮寧國府,將剩下的丫鬟一個個的過目。

凡是眼神不正,氣質不端的,又被全部換掉。

最後,寧國府裡原先的“老人”,竟一個都沒留下來。

其中,就包括好幾個尤氏這些年來,悄悄攢下來的心腹。

然而,她們都是處子啊,而且,相貌都很粗糙平常……

這樣的清洗,不僅寧國府的仆婢們心驚膽戰,怕的不得了。

就連尤氏,也常常擔憂的睡不著,每夜在床上長籲短歎,有一種朝不保夕的危機感。

她心裡非常明白,她這個寧國府的前女主人,在賈母心裡的分量,甚至不比一個鴛鴦重。

而且,賈母還多次暗中敲打於她,警告她不要仗著長嫂的身份,給賈環做耗。

真真是天可憐見,尤氏多咱有過這種心思?

竟被防範到這種地步……

尤氏心知,若真有個萬一,她還不如那些被趕出府自謀生路的人下場好。

那些人帶著賈家贈送的銀子,好歹還能有個生處。

可尤氏卻不同,作為賈族曾經的主母,她的身份,注定不能再出府改嫁,賈家著實丟不起這個人。

所以,一旦她被發作,唯一的去處,就是坐落於賈府深宅最偏僻的角落裡,那幾座高不見光的高牆內的庵堂中的一座。

作為曾經的寧國大婦,賈家族母,即使隻是名義上的,尤氏還是有機會去參觀過那裡。

儘管隻往裡看了一眼,回來後,尤氏就連做了三晚上的噩夢。

也是從那以後,她對賈珍再不敢有半點不恭之心了……

好在,賈珍對她的表現極為滿意,不曾有送她入庵堂修行的意思……

然而如今,尤氏卻隻覺得,她離那裡越來越近了。

隻要新婦進門,她這個前女主人,地位就非常之尷尬了。

因為長嫂如母,從禮法上言,賈環和新婦都要敬著她,日日給她請安的。

內宅裡,她說的話,不止新婦要聽,甚至賈環都要聽。

然而,尤氏卻清楚,賈母是絕不可能給賈環留下她這麼一個“禍害”的。

很可能,新婦進門之日,就是她被送去庵堂禮佛之日。

這也是身體向來康健的尤氏,前兒夜裡突然受了風寒的緣故。

薛寶釵突然過門,對尤氏而言,心病,遠大於身上的病痛。

前夜,賈母在天香樓裡看她的眼神,讓她從心底最深處寒遍全身……

“唉!”

原本青磚鋪就的地麵上,些許積雪點綴著牆角的一株開的正豔的梅花,看起來還有些詩意。

可此刻,在銀蝶眼中,更多的卻是蕭瑟。

一來,她為尤氏感到擔憂。

二來,也為自己感到憂愁……

她是寧國府的家生子,一輩子的奴婢命。

若是尤氏被送入了庵堂,她就算不跟著進去,也是被拉出去隨意配小子的下場。

這對早已見慣了世間繁華的她來說,太過殘酷,也太難接受……

如果尤氏安好,那麼說不定,還能開恩,讓她家裡做主,甚至讓她自己做主,選一個好一些的人家嫁了。

府裡的奴才,也是分三六九等的……

隻是……

奶奶怎地還沒回來?

彆不會有個……

銀蝶覺得身上有些發冷,緊了緊身上素色的披風後,皺著眉頭,實在等不得了,一咬牙,邁步朝藥室方向走去。

……

藥室內,一片狼藉。

赤著身子的賈環,此刻正躺在藥台上大睡不醒。

身上的瑰紅色已經完全消失了,膚色變回了正常。

不僅如此,身上的肌膚,從之前因常年練武之故,造成的微微發暗之色,重新變得白皙起來……

看著他身上強健有型的肌肉,以及隨著呼吸起伏有序的胸膛,已經穿好衣裳的三人,麵色複雜。

雖然三人都將將醒來沒多久,可實際上,在昏睡之前,三人都已經知道了對方的存在,以及發生了什麼事……

既然大家彼此情況都差不多,而唯一的一個男人又還沒醒,所以,實際上,儘管醒來時發現場麵很不堪,可大家都默契的什麼都沒說,各自默默收拾好了自己……

因此,場麵也不至於太尷尬……

不過,也有些不同。

董明月麵色雖淡淡清冷,眼神卻出奇的溫柔,眼睛裡滿是藥台上之人,再也容不下其他……

她之前雖然還在昏迷中,可是,在賈環與她換血的過程中,就已經漸漸恢複了神智,能聽到和感受到周圍發生的事……

在賈環漸漸中毒不支,卻堅決不允許公孫羽停止換血時,董明月隻覺得,之前的一切心傷,一切的苦、一切的累,在那一刻全都煙消雲散了。

因為一切都值得。

她當時多麼想睜開眼睛,將這邪惡的換血之術停止,她寧可自己去死。

可是,她拚儘全力,卻睜不開那雙重如千斤的眼睛。

隻能無力的流下兩行絕望的清淚……

相較於當時的絕望,之後發生的荒唐事,雖然讓她覺得有些……不適,卻真的不算什麼大事。

江湖兒女,行走江湖時,這種事不能說常見,但也絕不會陌生。

路見不平,行俠仗義時,被她斬殺在床上的淫.賊也不在少數。

隻是,這一次,主角卻換成了她……

但隻要賈環還活著,又有什麼呢?

她原本就是他的女人啊。

雖然第一次沒有發生在洞房花燭夜,還如此荒唐的與其他人一起發生了這事……

可是從公孫羽口中得知事情的原委後,董明月心中便再無任何芥蒂。

因為這本非賈環本意,這一切,都是因為他要救她……

董明月於藥台前負手而立,雙目深情的凝望著賈環,一身極為不凡的氣派,讓身旁二女側目不已。

而公孫羽,卻是最無辜,也是最……痛恨的人,她痛恨造化弄人。

她不過醫者,卻隻因一時大意下,憑白遭受了這個災。

好端端的,就失去了貞.操。

她的確不喜女紅,她的確不讀《女戒》,她也的確不喜相夫教子的生活,但是,她卻並非不知廉恥。

生活在這個女人的貞潔不比性命便宜半點的時代。

對公孫羽來說,貞潔雖不至於此,但也僅次於性命和醫道。

誰曾想,今日卻白白的……

再想想之前她祖父再三警告她,讓她一定當心某個名聲極為不佳的小淫.賊的話,公孫羽有種想要哭的衝動。

隻是,事已至此,她還能怎麼辦。

感受著身上快要散架一般的酸痛感,公孫羽心中複雜難名。

她該怎麼辦?

若是按禮教的說法,彆說失.身於人,就是腳被人看了去,為了不失潔,都要從了那人,不論那人是什麼來路。

更何況現在成了這般……

唉!

可怎麼辦?

一時間,向來心思冷靜的公孫羽,心亂如麻……

而心情最波動的,卻屬尤氏。

經過一場酣暢淋漓,讓她從裡到外都經過一場洗禮的歡.好後,此刻尤氏心中卻極為恐懼。

她知道,但凡有半點閒言碎語傳出去,傳到賈母耳中,她立刻就會被送去後麵庵堂裡禮佛。

相比於賈環的名聲,她這個出身不顯的失寡婦人,沒有半分分量。

但,她心裡卻還是有一絲僥幸心理,和……一絲幻想。

他應該……不是過後不認人的人吧?

他應該……也會護著她吧?

不過,再三糾結思量後,尤氏還是打定了主意,她轉過頭,對董明月和公孫羽二人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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