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環聞言,嗬嗬了聲,道:“陛下天威如海,深不可測,還用的著本侯這樣的小蝦米?”
蘇培盛像是沒聽出賈環口中的諷刺意味一樣,忙道:“寧侯太謙虛了,太謙虛了。陛下一直都說,寧侯未來會是陛下的霍去病哩!哪裡會是什麼小蝦米……”
賈環哼了聲,有些奇道:“之前太上皇旨意,立下五位輔政大臣,那邊就忠順王一人入內。
怎麼,難道陛下在朝政上,還伸展不開?這是什麼道理?”
蘇培盛聞言,滿臉苦澀道:“寧侯啊!上一回,陛下和您將滿朝文武都涮了一次,雖說狠狠的打擊了那邊的氣焰,更拿下了葛禮和陳夢雷兩個老賊的內閣閣臣之位,圈了他們閉門思過,待日後再清算……
可是,卻也得罪了好多大臣的心。
現在,到處都有人在說陛下乃是烽火戲諸侯的幽王……
嘿!真是氣死個人!
雖說太上皇立下了五位輔政大臣,可自厄羅斯南下之事被證明為一場虛驚後,李光地李相爺就再不來上朝了。
張伯行張相爺、馬齊馬相爺也一並請了病假。
陳廷敬陳相爺最麻煩,他這幾天已經連上了六道乞骸骨的折子了,哎呀,陛下的顏麵哪……”
賈環聞言,抽了抽嘴角,道:“也就是說,五位輔政大臣,如今就忠順王一個人在那裡威風?”
蘇培盛聞言尷尬的要命,道:“可不就是嘛,寧侯,您說說看,這都叫什麼事?
折騰了這麼一大出子戲,到頭來,不僅沒好轉多少,還……還……
陛下幾天幾夜都沒合眼了,氣的!”
“哈哈哈!”
賈環很不地道的笑了出來。
痛快!
蘇培盛麵色不好看道:“寧侯,您這……不地道啊!”
賈環連忙擺手,道:“不好意思不好意思,笑場了……那陛下的意思是?”
蘇培盛忙道:“陛下想請寧侯您,去幾個相爺的府上說說情,請他們體諒體諒陛下的苦衷……”
賈環奇道:“鄔先生不是很能說嗎?怎麼不讓他去解釋?
就說那個……那什麼……
哦對了,君不密,則失臣,臣不密,則失.身,機事不密,則成害!
老鄔上回跟我說的多好,多動聽啊!
隻可惜我聽不大懂,白瞎了他的才情!
哎呀,真是可惜了……
不過沒關係,我雖不懂,可幾位相爺都是儒家大才啊,他們肯定懂!
照我的意思,陛下還是派鄔先生去當說客吧,他合適!”
蘇培盛聞言,尷尬的都快哭出來了,道:“寧侯啊,您就彆說笑了。
真真是,陛下都快被氣瘋了!
您是不知道啊,忠順王雖然政變失敗,可太上皇既然發話了,讓他當輔政大臣,陛下就不能再追究前事了。
又有太後護著,將陛下叫去狠狠的……
唉!都沒法提……
滿朝文官本就大多是他那邊的,如今他又成了唯一一個上朝的輔政大臣,又是佐證王。
嘖!他氣勢倒比先前還盛了許多!
寧侯您說,可氣不可氣?
以前跟陛下說話時,他還懂點規矩,知道低頭。
現在,他都敢直視著陛下說話了!
當真是亂臣賊子!
陛下這幾日真真是難過……
寧侯,您畢竟是與陛下是一體的,陛下對您算是沒說的吧?
而且您又與忠順王是不共戴天的仇人。
所以,幫陛下就是幫寧侯您自己啊!”
蘇培盛苦口婆心的講著道理。
賈環也不願再難為他,為難太過則易生怨。
而且這一次,雖然是好心了辦了壞事,可也怨不得人家。不管動機如何複雜,人家畢竟確實是想替他出口惡氣。
因此賈環笑著點點頭,道:“您給陛下說,我會儘快去走一趟。
但提前說好了,我可不擔保一定能成。”
蘇培盛聞言驚喜連連,忙道:“沒問題沒問題!絕對沒有問題!
幾位相爺之前逼的寧侯差點……他們雖然嘴上不說,可心裡都覺得虧欠著寧侯您呢。
您去開了口,他們定然會給寧侯您一個麵子!
太好了,太好了!”
賈環哼了聲,道:“老蘇,你彆高興太早,我怎麼覺得,我有點吃虧啊……”
蘇培盛聞言笑聲戛然而止,警惕的看著賈環,道:“寧侯,您這話是什麼意思?”
賈環哼哼笑道:“之前這件事能辦妥是杏兒的功勞,陛下不過是幫了個小忙……轉頭就要讓我幫這麼個大忙!你說我虧不虧?”
蘇培盛哭笑不得道:“寧侯,哪有這麼算的……聖眷,關鍵是聖眷!”
賈環聞言,臉色若有所思,最後恍然笑道:“沒錯,你說的對!不過……老蘇,我還得求你一件事……”
蘇培盛聞言,愈發警惕,乾笑了聲看向賈環,道:“侯爺說笑了,奴婢卑賤鄙人,哪裡擔的起寧侯……”
婉拒的話沒說完,蘇培盛就見賈環的臉色變成了一副公事公辦的表情,頓時哭笑不得,道:“寧侯您說就是,隻要奴婢能辦到的,一定給您辦好。”
賈環聞言,臉上又浮現出笑臉,道:“上回出征西北,我們府上的幾匹禦馬都折在戰場上了,蘇總管看看,能不能再從上駟院給我撥過來一二百匹……”
“噗!”
蘇培盛差點沒自己的口水給嗆住,他苦著臉道:“寧侯,您這是和奴婢開玩笑呢!上駟院總共有多少匹禦馬……您這一開口就一二百匹,您這是要奴婢的命啊!”
賈環皺眉道:“瞧把你摳門兒的,不就一二百匹馬麼……真沒有?”
“沒有沒有,最多……最多八匹!”
蘇培盛咬緊牙關道。
賈環麵色板起,道:“我給你打個對折,五十匹!”
“十匹!”
“四十匹!”
“十二……十五匹!”
“三十匹!”
“十八……二十匹!哎喲寧侯誒,您快彆再數了,奴婢的心臟著實不好啊!
最多二十匹,這奴婢都是擔著掉腦袋的風險了!
多一匹都沒有,多一匹都沒有!”
蘇培盛哭喪著臉說道。
賈環哈哈大笑一聲,拍了蘇培盛肩膀一把,道:“其實我剛隻是開個玩笑,不過既然老蘇你這麼仗義,我就先謝過你了,記得,多給母馬……
好,現在說正事……”
“咳咳咳……寧侯,您……”
蘇培盛想死的心都有了,敢情剛才的獅子大張口還隻是開胃菜?
賈環擺手道:“這次真是小事,就是勞煩老蘇你把那些什麼名什麼冊上的名兒都勾掉,彆再留什麼把柄給那些人了。
還有,薛蟠的案子,也不能再留下案底。我可不想那群孫子隔三差五的來惡心我一次。”
蘇培盛聞言,輕呼了口氣,道:“就這啊……這沒問題。”
賈環拍拍手,道:“那就成了,沒彆的事了。
對了,老蘇,我們家老祖宗的意思,是多給你一些金銀,你要嗎?”
蘇培盛哭笑不得,心想我就是想要,你看起來也不舍得給啊……
不過,麵上還是笑的和煦,搖頭道:“寧侯,咱們之間哪裡還用的著來這套?再說了,陛下最恨貪.腐,奴婢還想多伺候陛下幾年呢,就先謝過寧侯您的好意了。”
賈環點點頭,道:“你是聰明人……不過,我也不能讓你太吃虧。
這樣,我聽說你從你兄弟那裡過繼來一個承嗣子,最近快成親了?
我就不給你隨份子了,想來陛下也不喜你結交外臣。
不過新人成親,新宅裡總是需要些器具。
我就使人送你幾架玻璃屏風吧。”
蘇培盛聞言大喜過望,道:“哎喲!那奴婢可就謝過寧侯啦!
如今,這滿神京的勳貴圈裡,就數這玻璃屏風架是最搶手的珍品了。
可惜,寧侯您每月就供那麼幾架,每回都讓各個王府和公侯府第搶去了,就這都搶不夠呢!
奴婢那兒子,眼饞好久了!可奴婢空擔負著一個大明宮總管的名兒,誰又真將奴婢放在眼裡?
也就寧侯您了!
嘿嘿!寧侯,奴婢這可太謝謝您了……”
賈環擺擺手,責備道:“老蘇你真是……還跟我客氣?
不過,話又說回來。
我和你的情況不大一樣,你怕收禮,我不怕啊!
過兩年,我就要慢慢開始張羅著成親了。
兩個平妻,還有好幾個如夫人……
嘿嘿嘿!
老蘇,我也不多要,咱們就禮尚往來好了!”
“噗通!”
……
將麵無人色的蘇培盛送走後,賈環心內輕輕一歎,想起後宅之事,有些頭疼。
輕輕搖了搖頭,賈環與趕來的賈政、賈璉兩人粗粗聊了兩句後,就使人送他回內宅了。
這不是不想麵對就能逃避開的事……
榮慶堂內,氣氛有些壓抑。
除了賈母、薛姨媽、王夫人等人外,賈迎春姊妹們,並林史二女,此刻都來了。
許是,她們已經知道了這番驚人的變故。
不過,彆說賈迎春幾個,就連林史二女,此刻都沒有什麼幸災樂禍的心思。
均麵色複雜,目光憐憫的看著雙目無神,麵色木然,怔怔坐在那裡出神的薛寶釵。
隻有女人,才最了解女人。
了解女人的驕傲,了解女人的尊嚴。
顯然,林史二女都十分了解,薛寶釵是一個何等驕傲,何等自負,何等自重的人。
然而,這樣一個將尊卑規矩和禮法,看的比天還大的姑娘,卻在短短一日間,從高高在上的天際雲端,被無情的打落塵埃,落入汙泥垢土中,沾染了滿身灰燼。
從今日起,她將失去自主的命運,成為一個隻能隨賈環意誌起舞的……妾。
用王夫人、王熙鳳等人曾經的話來說,妾不過是個奴幾輩的玩意兒而已……
曾幾何時,這也是薛寶釵的觀點……
因此,縱然之前有再多不喜,再多怨恨,可此刻,在林史二女的心中,那些怨和恨全都煙消雲散了。
留下的,唯有深深的同情和憐憫。
她們能想象的出一點,薛寶釵此刻的心境,該是怎樣的冰冷如枯灰,怎樣的絕望和死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