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誤會?”
隆正帝嘴角彎起,問道。
維列拉德恭敬道:“是這樣的,皇帝陛下。
一年前,貴國有人前往大公處遊說,說貴國皇帝昏庸暴虐,設計謀殺功臣,引得大秦國內大戰四起。為了解決大秦的內亂,解救大秦百姓,他們邀請我們大公與準葛爾汗國的大汗聯合出兵,攻打大秦。
當然,如今看來,我們是被騙了。
但當時,我們並不知道,所以,緬希科夫大公派了他的獨子,正義的克列謝夫伯爵,率領三萬重甲騎兵,前來支援葛爾丹策零。
卻不想,無能的韃坦人,根本不是大秦的對手,更害的克列謝夫伯爵被俘虜。
這真是一個令人遺憾的事。
陛下,我們大公在得知被騙之後,非常憤怒,上帝不會原諒欺騙厄羅斯人的壞人。
所以,大公調集了二十萬哥薩克鐵騎,陳兵於紮薩克圖邊境。
如果貴國需要我們出麵追捕那些騙子,大公絕對不會拒絕。”
隆正帝聞言,嘴角抽了抽,道:“這就不用了,朕已經將嫌疑人抓住了。替朕轉告你們的大公,就說朕心領了他的好意了。朕會有禮物送他……”
“噢!這真是太遺憾了……
皇帝陛下,緬希科夫大公也有禮物送給陛下,是厄羅斯最珍貴的孔雀,還有許多珍貴的珠寶……
另外,大公還有個小小的請求。”
維列拉德似乎有些不好意思起來。
隆正見之有些納悶,是贖買俘虜不好意思嗎?
他嘴角彎起,道:“不知貴國大公有何請求?”
維列拉德乾咳了聲,道:“是這樣的,皇帝陛下,我們大公說,如果大秦皇帝陛下願意回禮的話,能不能以一種美酒回禮?”
隆正帝聞言一怔,道:“你說什麼?”
維列拉德聳聳肩,道:“上帝,我也知道這很難啟齒。不過……
我們大公簡直愛死了貴國的伏特加美酒了。
雖然它比黃金還貴,比珍珠還稀少,可是,它也比天使還要迷人。
我們大公再三叮囑,如果可能的話,請皇帝陛下多賜予我們一些伏特加,讓我們帶回去吧。
我們大公保證,一定會再送禮物回來感謝皇帝陛下的,如果下一次皇帝陛下還能再送伏特加的話,上帝保證,我們大公還會再……”
饒是許多大臣已經心如死灰,可是聽到這,大家還是心生一種哭笑不得的荒唐感。
覺得這世上再沒有比這更荒唐的事了。
他們就在這樣的人的威脅下,跳進了一個史無前例的大坑嗎?
隆正帝卻由衷的感到好笑,他第一次在朝會上,在這間光明殿上,大笑出聲,道:“沒有問題,朕會賜予你們十車伏特加,讓你們帶回去送給你們大公。”
“我的天哪!大秦皇帝陛下,您一定是這個世上最仁慈,最慷慨大方的皇帝了!我們向您致以最高的敬意!”
說著,兩人竟然跪下來,給隆正帝行了一個大禮。
這讓隆正帝心裡又是好笑,又是得意。
不過,看著滿朝礙眼的大臣,隆正帝心情又冷靜了些,還不是得意的時候……
他對維列拉德道:“二位使臣,你們隻為此事而來嗎?”
維列拉德站起身來,臉色鄭重了許多,道:“仁慈的皇帝陛下,除了為了天使一般的伏特加外,我們還帶來了緬希科夫大公的友誼。
大公希望能夠解開與大秦的誤會,畢竟,我們都上了卑劣的說謊者的當。
大公希望,貴國能夠釋放克列謝夫伯爵。
除此之外,大公願意在邊境與貴國展開互市,用我們厄羅斯的黃金和金沙,換取貴國的絲綢、美酒和茶葉……
大公希望,強大的厄羅斯和同樣強大的大秦,能夠不發生戰爭,而是互相友愛,一起共存。
皇帝陛下,不知您的意下如何?”
隆正帝點點頭,道:“貴國大公說的有道理,我大秦也不願與貴國發生傾國大戰。那對彼此雙方都沒有益處……至於釋放克列謝夫伯爵,自然沒有問題。隻是,貴國陳列在外蒙邊境的大軍……”
“嗬嗬!皇帝陛下請放心,那十幾萬大軍,除了少數人外,根本沒有攜帶重裝兵器。
他們甚至多沒有帶刀槍,隻帶了弓箭,因為,他們要打獵……
哈哈哈哈!”
維列拉德放聲大笑起來,似乎是多麼有趣的事一般。
然而,連隆正帝的臉色都不怎麼好看起來,心裡暗罵這個瘋子一樣的國度,果然不能以常理視之。
隻因為他們的一通折騰,整個大秦差點都崩潰掉……
荒唐!
笑了片刻後,維列拉德才平息下來笑聲,歉意的對隆正帝一躬身,道:“抱歉,皇帝陛下,我們隻是開個小小的玩笑而已。”
隆正帝點點頭,道:“既然如此,朕已經答應了放人,兩位使臣,是不是提前回去一位,告訴貴大公,不要在邊境上陳兵了,那會嚇壞紮薩克圖牧民的牛羊的。”
維列拉德聳聳肩,道:“當然可以,我可以留在最後,和克列謝夫伯爵一起回返厄羅斯,克裡圖耶夫則可以先一步快馬回去,回報大公伯爵平安歸來的消息。邊境的大軍自然就會散去……”
隆正帝點頭,道:“既然如此,二位就先下去吧,稍後,朕會安排你們與克列謝夫見麵。”
“噢!太感謝您了,偉大英明的皇帝陛下!”
維列拉德和克裡圖耶夫一起躬身一禮後,在小黃門的帶領下,出了光明殿。
而後,殿內一片死寂。
“你還有什麼話說?”
隆正帝眼中怒火再次浮起,薄薄的唇角彎起一抹滿是嘲弄的譏諷笑意,看著麵色呆滯的忠順王,冷聲道。
忠順王看著隆正帝,眼神漸漸聚攏,他忽然仰頭大笑起來,指著隆正帝道:“這就是你的手段,哈哈,這就是你的手段?
你為了對付我,竟將滿朝文武都糊弄的團團轉。贏正,你可知道這些天有多少大臣,在沒日沒夜的操勞,他們所為者何?嗯?
哈哈哈!太上皇說你性格偏激,遲遲不敢將大權交付於你,你以為是因為父皇舍不得放權嗎?
你真的太可笑了,太可笑了。
沒想到,沒想到啊!
我贏遈今天,居然也能看一出烽火戲諸侯!
贏正,你沒有贏,你真的沒有贏……”
隆正帝看著贏遈到了這個時候,居然還敢大放厥詞,再看看滿朝文武看他的眼神,頓時勃然色變,厲聲大怒道:“來人,將這謀逆之賊與我……”
隆正帝話未說儘,忽地,殿門再次大開。
看到走進來數人當麵時,隆正帝麵色陡然鐵青。
“嗬嗬,咱家莫為廣,拜見陛下。”
為首一身著大紅太監袍的公公,跪下與隆正帝先行一禮後,站起身來,道:“陛下,太後娘娘心疾犯了,要招忠順王過去侍疾呢。”
隆正帝聞言,臉色頓時難看到極點。
相反,忠順王的麵色卻陡然狂喜莫名,他仰天大笑一聲,而後甩了甩袖,高聲道:“兒臣領旨!”
莫為廣卻還不走,而是將一雙陰森森的眼睛看向了賈環……身邊的贏杏兒,陰笑一聲,道:“太後另有懿旨:明珠郡主贏杏兒,自幼養在深宮,備受太上皇與本宮寵愛。
卻不想,竟在太上皇閉關之重要關頭,長跪暖心閣外三天三夜,欲逼迫太上相見。
此等任性之為,深傷本宮之心,思之,乃是缺少教誡不知孝悌之故。
因此,今特撥付四名教誡嬤嬤,帶其幽居長春宮中,教導規矩。
何日學成,何日出宮。
欽此!
嗬嗬,明珠郡主,走吧……”
“誰敢!”
始終沉默的賈環,突然爆喝一聲,站出一步,擋在身子微微顫栗的贏杏兒身前,麵容猙獰的嘶吼道:“此乃亂命,此乃亂命!”
對於宮中妃嬪、公主和宮女而言,這個世上大概再也沒有什麼比長春宮和教誡嬤嬤這兩個詞更令她們恐懼的了。
前者是冷宮,冰冷、空曠、荒涼,並常常鬨鬼的冷宮。
後者,則代表冷酷、無情、刻板、沒有一絲人味兒的老婦女。
她們手段陰毒到讓人想都想不到,不敢想的地步……
大氣如贏杏兒者,在與賈環談到她們時,明亮的大眼睛中都忍不住流露出恐懼之色。
因此,賈環絕不會讓她去那裡,她會死的……
“寧國侯,咱家請你說話前最好過過腦子!”
莫為****言,麵色一變,氣息更是森寒不定,看著賈環寒聲道。
忠順王則滿臉嘲諷的看著贏杏兒,道:“真是本王的好女兒,如今可知這世上果有因果乎?
太後說的真對,不知孝悌的東西!
你就該被關到冷宮裡,好好學學什麼叫做孝悌!”
說到最後,忠順王幾乎快要咬碎了牙!
今日若無贏杏兒帶禦林軍插手,隆正帝縱然打出厄羅斯使臣之牌,也難逃被廢之辱!
罪名甚至更好尋了,烽火戲諸侯之荒唐!
可恨!可恨!
竟被他的親女給壞了大事!
然而,賈環卻死死的攔在贏杏兒身前,厲聲道:“太祖鐵律,後宮與太監不得乾政,違者,天下人可共誅之。
莫為廣,你敢踏足此地,本侯就敢斬殺你。
你還敢假傳懿旨!
信不信,本侯現在就殺了你?”
莫為****言,麵色一變,不過隨即又冷笑一聲,道:“太後可曾乾預政事?太後犯了心疾,遣奴婢前來喚忠順王侍疾,莫非也是政事?賈侯爺,你好的很,真的好的很……”
“彆衝動,我沒事的,真的。不過是在宮裡多待幾年罷了……”
贏杏兒已經平息下了心中的恐懼,她緊緊抱住賈環的胳膊,攔住暴怒之下想要往前衝殺的他,輕聲說道。
賈環眼前蒙著黑布,搖了搖頭,一隻手撫上贏杏兒的臉,語氣極其堅定道:“杏兒,你不用說了。
今日縱然戰死,我賈環也絕不會讓你被人帶去冷宮。
賈家,從無這等苟且求全的男人。
你是我的女人,就要聽我的話。”
贏杏兒聞言,怔在那裡不動了,癡癡的看著賈環。
牛繼宗上前一步,對莫為廣道:“公公,寧國侯隻是關心太過,才口不擇言,你要多體諒。”
莫為****言,微微一躬身,道:“牛伯爺,不是咱家不知體諒,隻是您看……”
牛繼宗聞言,歎息了聲,對賈環道:“環哥兒,你可知你身上的責任。
你是一個人嗎?你忘了你家中的老祖宗,和你滿府的兄弟姊妹嗎?
我相信你願意戰死,你也有這個骨氣和烈性,可是,你死之後,賈家怎麼辦?”
賈環聞言,感受到贏杏兒抱著他胳膊的手顫了顫,他縱然看不見,還是回頭對她燦然一笑,給予她力量。
而後,賈環回過頭,對牛繼宗道:“牛伯伯,小侄死後,還請牛伯伯轉告牛奔哥哥、溫博哥哥、秦風哥哥他們,請他們代我照顧好家人,不用費力保全我的家業,我也不求家人富貴榮華,隻要保她們不受人欺負就好。
牛伯伯,您曾教導我和奔哥,男兒大丈夫,有所為,有所不為。
杏兒為了我,吃儘太多苦,我怎麼能忍心再看她去受那種非人的摧殘折磨。
若是如此,我還有何麵目去麵見我的家人,又有何麵目自稱榮國子孫、寧國傳人。
到時候,怕是連牛伯伯您,都會瞧不起小侄。
還有諸位叔伯,賈環無用,讓你們失望。
隻請諸位叔伯看在之前的情分上,今日不要插手此事。
賈環謝過諸位!”
牛繼宗聞言,麵色動容,激動,虎目含淚。
到了此刻,賈環還在想著要保全他們。
因為這種時刻太敏感了,事涉皇權,事涉謀反……
若是隻有文臣參與倒也罷了,一旦軍方涉入,那麼待太上皇出關後,一定便是毫不留情的大清洗。
這也是之前賈環聽到贏杏兒帶領禦林軍進來後,麵色大變,和震怒的原因。
牛繼宗上前,重重的拍了拍賈環的肩膀,沉聲道:“有我們在一天,賈家就一日無恙,你放心……”
賈環笑的燦爛,道:“謝謝牛伯伯,謝謝您!”
“環兒啊,你這是……你這是要做什麼呀?”
文臣中,忽然站出一人,看著賈環悲呼道。
“爹!”
賈環麵色一變,喊道。
賈政不顧在禦前,快步走上前,看著賈環拍手急道:“環兒,你……你到底要做什麼啊?你想氣死為父嗎?”
感受到賈政濃濃的父愛,賈環蒙在眼前的黑布下,流出兩道清淚……
他回頭握住贏杏兒的手,笑道:“杏兒,一起給爹磕個頭吧。”
贏杏兒亦是淚流滿麵,卻也浮起笑臉,道:“嗯,好。”
兩人當即手握手,一起跪下,當著隆正帝,當著忠順王,當著滿朝文武的麵,給哭的不能自已的賈政磕了三個頭。
再起身後,賈環道:“爹,兒子六年前本就該死了,是先祖榮國公救了兒子。
榮國公救兒子,是想讓兒子做個堂堂正正的賈家男兒,而不是做苟且之輩。
所以,爹,您就成全兒子吧。”
“嗚……我……爹我……環兒啊……環兒……”
賈政完全不知所措,隻能淚流滿麵,一遍遍的喚著賈環的名字。
牛繼宗等人看著,一個個都紅了眼,握緊拳頭。
“寧侯,咱家佩服你是條漢子!不過,太後懿旨,卻不容違背。咱家再問你一句,退還是不退?你想仔細了!”
莫為廣麵帶冷意,陰測測的問道。
賈環哈哈一笑,道:“早有聽聞,皇城內三大內監高手,除了梁九功梁爺爺外,還有皇太後宮的總管太監莫為廣,再有就是蘇培盛了。今日,能領教三大內監之一的高招,本侯有此興致。請!”
“哼哼!敬酒不吃吃罰酒,皇權豈容你踐踏!既然如此,寧國侯,小心了……”
“吱……呀……”
莫為廣話剛說完,就要出手,光明殿大門第三次被人打開。
一道高大的身影在刺目的陽光中走了進來,看到此人進來,贏杏兒捂嘴驚呼一聲,一雙黯淡的大眼睛中瞬間射出極為明亮的光芒,那是驚喜莫名的眼神……
牛繼宗等人看到來人後,甚至揮拳一舞,大叫一聲“好”!
而忠順王方才狂喜的臉色,卻又陰沉了下去。
“嗬嗬,倒是熱鬨!
老奴梁九功,見過陛下……”
一頭銀發的梁九功,身著大紅蟒袍,隻躬身一禮後,就沒有再搭理站起身的隆正帝。
也沒看麵色陰晴不定的莫為廣一眼,而是看著黑布條下,不斷流淚的賈環,和他身旁的贏杏兒。
梁九功歎息了聲,道:“你們兩個啊,真是胡鬨。
天大的事,就不能等太上皇出關後再計較嗎?非得這個時候鬨個天翻地覆,將我逼出來……
記住了,這是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
接下來,太上皇就要閉玄關了,再敢打擾,嚴懲不貸。”
賈環聞言,拉著贏杏兒的手一起連連點頭,哽咽道:“梁爺爺,我們記下了……”
梁九功聞言,麵上閃過一抹慈愛,點頭笑道:“接旨吧……”
“太上皇旨意:寧國侯賈環,汝今日可知,德行不修,乃招禍之道乎?
故,自今日起,爾當閉門讀書,修身養德,不可再倚仗朕之寵愛,造次行事……
明珠郡主贏杏兒,朕感汝誠孝之心,成全於你。
準汝於皇家感業寺,帶發修行一載,為朕祈福。
一載後,晉汝為明珠公主,開公主府。
另,命李光地、陳廷敬、張伯行、馬齊……贏遈,為輔政大臣。
輔佐皇帝,處理朝政要務。
命,皇太孫贏曆,皇十三子贏祥,入軍機閣,為軍機大臣,輔佐皇帝,處理軍國之事。
再選皇室貴女,下嫁紮薩克圖世子。宣旨喀爾喀,三部換防……
欽此!
對了,還有,陛下,太上皇還讓老奴轉告陛下,治國之道,在於正大光明。
需記唯有正大,方能光明。”
隆正帝聞言,麵色一陣陰晴不定,卻也隻能躬身受教。
最後,梁九功對賈環道:“太上皇讓我告訴你,雖然你與明珠郡主的婚事取消,不過,明珠公主的公主府,還得由你出銀建造。
嗬嗬,明白了嗎?”
“太上皇!臣……臣賈環,謝主,隆恩!”
賈環淚流滿麵,跪倒在地,一字一句的嘶吼道。
聲音在偌大的光明殿內回蕩著,回蕩著。
在他身後,贏杏兒亦是滿臉淚水,卻笑顏如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