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在營房外,度日如年的等待。
秦風也恢複了正常人該有的心緒,麵色焦急的站在那裡。
屋內“咻咻”厲嘯之聲不絕於耳,眾人甚至不時可以看到屋頂上的破瓦被擊的粉碎……
直到半個時辰後,呼嘯聲漸止。
“籲……”
一聲悠遠綿長的聲音,從屋內傳出。
索文昌雖然身形乾瘦,但此刻卻極為霸蠻的推開了所有擋在他身前的人,撲入房內,而後屋外眾人就聽到屋裡傳出的嚎啕大哭聲。
眾人聞聲大驚,連忙走進屋內,就見索文昌正拜倒在地,對著軍榻上盤膝而坐的人放聲大哭。
秦梁,已經醒來了。
雖然還赤著身,但他四平八穩的端坐在軍榻上,氣息威武雄厚!
見眾人進屋後,秦梁抬頭望眼。
眾人對上秦梁的目光後,卻感覺他的那雙眼睛並非是眼睛,而是兩輪正當午的驕陽。
霸烈的目光著實讓人無法直視,眾人不自主的垂下頭。
但這種不自主的臣服之感,卻不好受……
倒是眼前蒙著黑布的賈環,因為看不到,感受不到這股霸烈之氣,所以還微笑著抬著頭。
索文昌畢竟是老道人物,釋放完心中壓抑的悲情後,就擦乾眼淚,站了起來。
秦風卻又快步上前,跪倒在地,滿麵淚水的看著秦梁,悲呼了聲:“父親……”
許是剛經曆過生死,心中亦有頗多感慨,因此秦梁此刻並沒有做嚴父。
他看著愛子,英武不凡的臉上多了分柔意,點點頭,道:“風兒怎在此地?家中可還無事否?”
秦風聞言,一時竟不知該如何答話,隻是悲泣不止。
索文昌見秦梁臉色陰了下來,知道他多心了,以為朝廷已經治下罪來,將京中武威侯府抄家下獄了……
他連忙解釋道:“侯爺,這一次,我等當真是受了爵爺大德大恩哪!”
秦梁聞言,轉頭看向索文昌,不解其意。
索文昌便從頭講起,講兵敗消息傳入神京後,那些人是如何落井下石的。
而那個時候,人人避之不及,賈爵爺卻站了出來,脫靴擲賊,痛斥賊子,而後請纓出征。
後來,賈爵爺又百般懇求太上皇和陛下應允他,讓他送神醫前來武威大營。
並且,太上皇還看在賈爵爺麵子上,允諾隻要侯爺能取回策妄阿拉布坦父子的狗頭,此次戰場失利就既往不咎……
至於之後連夜趕路這種小事都不值一提。
這些都還不算什麼,當爵爺和世子送神醫來到後,卻發現侯爺身中矛頭白腹蛇之奇毒,非準葛爾汗國龍城附近額敏河畔的黑侖根不可解。
在眾人都已經絕望放棄的時候,賈爵爺孤身千裡,潛入敵後,冒著極大的危險,挖回了黑侖根不說,更奇跡般的將準葛爾大汗,策妄阿拉布坦的人頭給割取了回來。
這還不算完,賈爵爺還趁機焚燒了敵人囤積在克拉瑪伊大營的所有糧草,和一種叫阿拉神火的秘密武器。
而正是這種名叫阿拉神火的秘密武器,才是敵人違背常理,在冬季時發動戰爭的原因。
據說,這種神火連石頭都能焚燒。
不過,取得這麼大的成果,也不是沒有代價……
索文昌語氣極為沉重悲痛的說道,賈爵爺的眼睛,被當初偷襲侯爺的那個武宗喇嘛紮達爾給打傷了……
不過好在,紮達爾的人頭,也被爵爺手下的武宗給砍了下來。
大仇得報!
如今,蒙古韃子的十幾萬大軍還駐紮在嘉峪關外,呆呆的等著後方將阿拉神火送來呢。
爵爺手下的武宗正在截殺他們的信使,務必讓他們晚一點再收到後方的消息。
侯爺若是身體無恙的話,此刻就可以前往嘉峪關,主持大戰!
要知道,朝廷已經派了兩大子爵,率領四萬大軍前往了,他們在武威大營駐紮時,居然敢將侯爺趕到偏營,甚至還將黃沙旗換成了黑龍旗,欺人太甚!
最後,索文昌到底是狠狠的告了柳芳和侯孝康兩人一狀。
然而,此等大辱,秦梁卻沒有反應。
他虎目微眯,目光劇烈閃動的看著前方黑布蒙眼的賈環。
那個臉上有些清秀,甚至還有一些稚氣的,孩子……
秦梁赤著的身子,竟止不住的微微顫栗起來。
賈環或許感受到了秦梁的目光,他上前一步,麵帶微笑,撩起衣擺就要拜下請安。
卻不想,還沒跪倒,身體便騰雲駕霧的飛起,等再反應過來,人已經坐到了軍榻上。
其他人也沒反應過來,待回過神後,大家就看到賈環正坐在方才武威侯秦梁坐的地方,而秦梁,卻已拜倒在地。
眾人大驚。
索文昌下意識的伸手就想去扶起秦梁,不過手伸到一半,卻又頓住了。
他笑了笑,而後也撩起了衣衫下擺,正正當當的跪倒在地,一個頭紮紮實實的磕在地上!
其身後駐守在武威大營的部將們此刻也反應了過來,“嘩”的一聲,不是單膝軍禮,而是雙腿皆跪的參拜大禮,跪倒在地。
秦梁虎目含淚,但麵上的激動之色已經漸漸斂去,他沉聲道:“我秦梁何德何能,竟受得此等曠世之恩?
爵爺在上,請受某一拜!”
“爵爺在上,請受我等一拜!”
秦梁身後眾將齊聲高呼,一起拜下。
秦梁被救活後,武威大營中眾將的士氣也就恢複了,甚至更高漲一籌,又成了以往的驕兵悍將!
如果柳芳和侯孝康再來此地,讓他們騰出大營,他們大概會讓柳侯二人知道,什麼是黃沙軍團的驕傲……
麵對此等情形,賈環哪裡還坐的住,他雙手撐著軍榻下來,往前走來。
不過他前方卻有火盆和藥罐之類的東西擋道,後麵韓大見狀後連忙跑上前來,扶住他,帶他繞路走到秦梁麵前。
看到這一幕,秦梁虎目中的眼淚終於還是沒有忍住,落了下來。
鐵漢,亦有心腸,亦知柔情。
秦梁跪於地,雙手抱拳於頭上,側著臉,虎目流淚。
賈環探手,碰到了秦梁的手後,扶住他的胳膊,往上攙扶,道:“秦叔叔,快快起來,您這不是在折小侄的壽嗎?
小侄與風哥情同兄弟,張嬸又是小侄乾娘,所做之事,都是小侄該做的。
秦叔,快莫如此,小侄著實擔待不起。”
眾人看著賈環臉上和煦的微笑,一點也沒有居功自傲的驕氣,甚至連眼瞎後自怨自艾的戾氣都沒有。
心中更加拜服。
連索文昌都在一旁開口道:“爵爺若當不起我等之拜,這世上又有何人當得起?
爵爺所救之人,又豈是侯爺一人?
若侯爺倒了,我等侯爺舊部,又豈能有一個善終?
侯爺尚且無事,便已有人騎到我們脖子上拉屎拉尿。
侯爺若真個出了甚事,哼,我等怕是連怎麼死的都不知道,還要連累家族。
而且,若無爵爺將敵人的那勞什子神火給焚毀,待成百上千個連石頭都能燒著的神火落到了嘉峪關城上,那,就是一片人間煉獄!
嘉峪關若是再破了,那……
社稷危矣!
所以,爵爺之功,可記春秋!
又如何當不起我等一拜?”
“沒錯,若無爵爺,我等怕是都將死無葬身之地!”
“就是,嶽鐘琪那個狗賊,趁著侯爺出事,便開始翻浪。帶著一萬兄弟出去,回來就剩三千。
他是拿弟兄們的血,在染他腦袋上的紅頂子!”
“也不知那種連石頭都能燒著的神火是什麼樣的,對了,若是空口無憑,怕朝廷會不認啊……”
“……”
秦梁身後的眾將嘈嘈雜雜的紛嚷道。
賈環卻沒有先回答他們的問題,而是用力的想攙扶起秦梁。
可是,以他六品武人的功力,即使全力施為,卻連秦梁的胳膊都難以撼動……
賈環上氣不接下氣的笑道:“秦叔,您這是逗我呢?”說著,又側臉對一旁的秦風道:“風哥,來,咱們一起,我就不信,咱們就差那麼多!”
秦梁看著賈環臉上的笑容,沒有再執拗,他抓著賈環的手站了起來,道:“你比風兒強的多。”
賈環還沒來得及謙遜,一旁的秦風跟著站了起來,笑道:“孩兒確實不如環哥兒遠矣。”
另一側的索文昌也滿麵笑容的站起身來,道:“我家那小子,差的更遠。
彆的不說,隻談這一份心性和氣度,莫說小兒輩,就是老夫等人,怕也未能及也。”
秦梁不給賈環客氣的機會,他拉著賈環的手,對秦風沉聲道:“風兒,你要記住今天,記住你環兄弟為你,為為父,為我武威侯府和整個黃沙軍團所做之事。
從今日起,你環兄弟便是你的至親兄弟。
你要像愛護我秦家的榮耀一樣,去愛護他。
你要像尊敬我秦家的先人一樣,去尊敬他。
你還要像守衛我秦家的尊嚴一樣,去保護他。
你若做不到,就不配為先武威公的子孫,就不配為我秦梁的兒子,更不配做黃沙軍團未來的統帥!
你記住了嗎?”
秦風站的筆直,下巴高高揚起,“砰”的一聲右拳砸於左胸前,以最端莊的軍禮,起誓道:“從今日起,環哥兒便是我秦風的至親兄弟。
我會像愛護我秦家的榮耀一樣,去愛護他。
我會像尊敬我秦家的先人一樣,去尊敬他。
我還會像守衛我秦家的尊嚴一樣,去保護他。
我若做不到這些,就不配為先武威公的子孫,不配為父親的兒子,更無麵目去做黃沙軍團未來的統帥。
這是我秦風,用一個男人的驕傲,發下的誓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