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已然降臨。
夕陽的餘暉漸漸被嘉峪山所阻擋。
在陡然昏暗下來的那一刻,一個少年,忽地從高高的嘉峪雄關上如同豹子一般跑了下來。
而後,整個人化為一團殘影,跳進了壕溝,再從壕溝的另一頭攀爬上去,一把抓住了已經恐懼到絕望的那個秦人漢子,直到這個時候,對麵的敵營才如同被炸開了鍋一般,轟然一片作響。
各種蠻語謾罵,以及飛奔而出的輕騎,以及漫天飛蝗一般的箭矢……
隻是,這個時候,卻已經是遲了。
一個大漢,雖然沉一些,但對賈環來說,和一捆稻草沒什麼區彆。
他單手抓住那男子,而後反身又跳入深壕。
卻沒有直接再往前奔,而是緊緊的靠在壕溝的內壁上。
“快走,快走,快走啊……”
他不急,可那男子卻急瘋了。
得救的渴望讓欣喜欲狂,可賈環藏在這裡,卻又讓他心急如焚,他瘋狂的推搡起賈環來。
賈環沉聲道:“有箭,等等。”
“等什麼等?你不懂,這箭根本不會停的。我給你說,他們會一直射一直射一直……”
“砰!”
賈環一記手刀砍在大漢的脖頸處,砍暈他後,將他背起,見落在壕溝內的箭稀疏了些,便又展開身形,飛一般的朝壕溝對麵跑去。
而這時,嘉峪關城牆上的八牛弩突然爆發了。
“嗡!”
“嗡嗡!”
一支支粗大的八牛弩帶著勁風,從賈環的頭頂上飛過,讓賈環心中一凜。
他明白,這些八牛弩不是在射對方追擊的輕騎,而是在射高手。
賈環腳下再次加力,儘管聽到背後有兩聲“噗噗”聲,心知背上那人怕是倒黴了。
不過從概率學來說,他被射中後心的幾率不大,若真被射中了後心,那也沒辦法……
所以他也沒多理會,徑自攀爬上溝,朝城牆腳飛奔而去。
“將主趴下!”
“嗖!”
賈環連考慮都沒考慮,聽到前一聲嘶吼後,奔跑中原本邁出的一隻腳順勢跪倒,整個人忽地就倒在地上。
間或此時,一道破空聲從頭頂飛過,而後“啪”的一聲打在了前方不遠處的城牆上,竟然沒入磚裡……
賈環見之大駭,卻根本不回頭,爬起身,背著那漢子就跑。
頭頂上,無數的弩箭弓箭聲響起。
博爾赤淒厲的嘶吼聲,並“嘣嘣嘣”的弓弦聲連響無聲,不……是六聲,六珠箭!!
賈環臉沉如水,雖聽入耳中,卻並未分心,全力奔跑到城牆邊,抓起麻繩,腳在地上一點,整個人便淩空而起,借助麻繩之力,和腳下城磚之勁,整個人飛一般的向上攀爬著。
“啊!!!”
吳常一邊大力擂鼓,一邊高聲怒吼:“快拉,快往上拉!”
原本預備下的十個健卒,方才目睹了賈環救人的一幕後,一個個都激動的麵色通紅,此時又怎會不儘力?
隨著轟天的振振鼓聲,十名關西大漢簡直使出了吃奶之力,玩命的往上提麻繩,讓速度又快了三分。
原本也就隻有十數米高的城關,在幾個呼吸內,賈環背著那漢子便躥上了城頭。
“好!!”
城關上的數千兵卒在這一刻,齊齊高喝一聲!
賈環大笑著將那漢子放下,讓滿臉興奮的吳常速速喚來軍中郎中,給他包紮一二。
看了看,那漢子果然沒那麼倒黴,隻是臀上紮了兩支箭矢而已。
“將主小心!”
賈環剛將那男子交到幾個兩個將士手中,忽然又聽不遠處傳來親兵的戾吼聲,他聞言一怔,就要往前撲倒,可前方卻有人被擋住了。
再想往一側撲,已然是來不及。
“噗!”
賈環隻覺得後心處被一巨人揮舞著千斤巨錘捶中,一口心血無可抑製湧上喉頭噴出。
賈環緩緩的轉身,看著城下不遠處,一個身著頭戴法帽,身著黃衣的喇嘛,衝他單手一揖,嘴裡念念不停的在念著什麼,像是在送死人西行的往生咒……
隨著他輕輕的躬身一揖,在眾人的驚呼聲中,賈環向後栽倒。
這一次,輪到無數韃虜纏回並哥薩克騎兵開始在城下耀武揚威的歡呼起來。
而也在這一刻,被鼓聲、歡呼聲掩蓋住的絞索聲終於響儘,吊橋轟的一聲落在了壕溝對岸。
“噠!噠!噠噠!噠噠噠噠!”
一陣由緩而急,由慢而快的馬蹄踏地聲響起。
在對麵虜賊驚駭欲絕的眼神中,無數被鐵甲武裝到牙齒的重裝鐵騎,發起了奪命衝鋒!
“殺!!!”
……
“我聽你說了這半天,也沒發現這人有麼子了不起的嘛。
就是一個莽頭莽腦的愣頭青。
雖然會賺銀子,還會點武功,太上皇念在他祖宗的功勞上,護著他一點,還有麼子,再沒啥子了嘛。
你搞麼子搞,被這樣一個人給搞到這個地步?”
房間內,贏皓坐在椅子上,喝了口茶後,皺眉看著已經散去了精氣神兒的贏朗,說道。
贏朗聞言苦笑道:“王兄,關鍵是這個人,他不按常理出牌。
再加上小弟我也是時運不濟,每次出手對付他,都正巧被他撞到,連個準備的功夫都沒有。
唉,不說了……
如今……小弟已經成了廢人,連皇宮都進不去了。
全指望王兄為小弟出這一口惡氣了。”
贏皓聞言,所有所思的想了想,道:“那賈環現在何處?”
贏朗聞言,頹廢的麵色一震,連忙喜道:“聽說他不知哪根腦筋壞掉了,跑去西域前線打仗去了。”
贏皓聞言,也沒多想什麼,以為賈環不過是去九邊之地撈點戰功鍍鍍金,他道:“你說的消息太少了,還要再派人多去打探打探。
正好,趁他不在,我們可以從容布置,非讓他吃個大虧,受幾次剜心之痛,方才能為賢弟出一口惡氣!”
贏朗聞言愈發大喜,眼中也再次滲出晶瑩的淚來,他站起身來,走到贏皓麵前,抓住他的手,感動道:“王兄,我就知道,縱然天下人皆負我,王兄也絕不會……”
贏皓聞言,嘴角抽了抽,他知道忠順親王最好龍陽,上有所好,下必然成風。
所以有人戲稱忠順王府應該改名叫龍陽王府。
而且,雖然他也喜好這一口,奈何,他卻不好贏朗這一口。
不動聲色的脫手後,贏皓正色看向贏朗,道:“朗哥兒,你的事等探得消息再說,你放心,為兄必然會給你出一口氣……對了,你可知皙王兄現在怎樣了?”
贏朗聞言,眼中居然生出了一抹幽怨嫉憤之色,語氣也有些陰陽怪氣起來,道:“王兄,你到現在還忘不了皙王兄?
嗬嗬,也是,就姿色而言,我還真沒見過比皙王兄更出色的,連女人都沒有。
可惜,他因為心懷怨望,已經被咱們那位皇伯父給圈禁起來了。”
“你說什麼?”
贏皓陡然起身,一雙眼睛逼視著贏朗,寒聲道:“皙王兄乃太上皇元出嫡孫,身份比當今皇帝還要貴重,他憑什麼敢圈禁皙王兄?太上皇就不理會?”
贏朗被贏皓的眼光看的有些心虛害怕,嘟囔道:“王兄,你這麼急作甚?又不是我圈禁的他……”見贏皓的麵色愈發難看,贏朗不敢廢話,道:“是有人密報,皙王兄在府中行巫蠱之事,咒法太上皇和皇帝。
黑冰台奉旨查抄鄭親王府時,也確實抄查出了刻有太上皇和皇帝生辰八字的小人,而且,皙王兄還以自身血脈為引……”
“怎麼可能?他承認了?”
贏皓一臉不敢相信的神色,看著贏朗道。
贏朗搖頭,道:“他自然不會承認,可他胳膊上有傷口,鄭親王府裡還有密室,據說密室裡有更多大逆不道的東西,不過到底是什麼,連我都不大清楚,都被封鎖了,總之肯定是驚駭世俗之事。
若無這個密室,他推脫被陷害還有道理。可這密室就在他臥室旁邊,他再推脫誰還信?
太上皇都不管他了,任憑他被皇帝圈禁在鄭親王府裡。
好在,為了皇家的顏麵,沒有將罪名宣揚出去,隻說他病了,不能出外,連親王爵都沒去。
嘖嘖,到底是中宮元後所出的嫡子嫡孫,這種罪名下都沒有被革爵。
我他娘的……就和一個癟三乾了幾架,還是被欺負的,居然就被革了世子爵……
王兄,你可要為小弟做主啊!”
贏朗又哭了起來,贏皓卻不耐煩再安撫他,他深吸了口氣,沉聲問道:“你說,皙王兄對外隻是稱病,不再出外,卻沒說不讓上門探視,對吧?”
贏朗聞言,連哭都顧不上了,拉著贏皓道:“王兄,你瘋了?那位還在台上呢,太上皇也已經厭棄了他,你還敢去?”
贏皓聞言,一把甩開贏朗的手,冷臉看著他,道:“當初在皇子所,那些成年的皇叔欺負我們時,是誰護著咱們的?”
贏朗聞言,簡直好笑:“王兄,那也不算欺負吧,誰敢欺負咱們兄弟?
就是比武****敗了,也不算丟人……
王兄,他不過就是上來抱了抱你,又親了你腦門一下,讓你不哭,你就記到今天?
你可彆告訴我,你今生非他不娶……不嫁……不娶……
你總要納王妃娶妻生子吧?”
贏皓麵色冰寒的看著贏朗,道:“我自會納王妃,可那又如何?
不過是傳宗接代的玩意兒罷了,在我心中,這世上再也沒有比皙王兄更好的人了。”
說罷,再不理贏朗,轉身大步離去。
贏朗看著他的背影,嘴裡喃喃道:“瘋了,真是瘋了,魔障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