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環,你不要血口噴人,誰黨爭了?
秦梁犯下此等罪過,難道還有功無罪不成?這是莫須有的罪名嗎?
本官乃蘭台寺禦史,彈劾罪臣乃是本分,你……你要說清楚!”
莊寧發被賈環一席話說的又羞憤又惱怒,氣的一張白臉發抖,指著看也不看他一眼的賈環聲調尖銳道。
賈環依舊不看他,冷笑了聲,道:“我何曾說過武威侯有功無罪?
隻是,秦家自先武威公秦揚以降,祖孫三輩,皆於西北苦寒之地,為國戍邊,從無怨言。
秦家安定西北,嚴恕有道。在西北各族民眾中頗有名望,使得西北各族安守本分三十年,從無犯亂。
可以說,秦氏一門,勞苦功高,於國更有扶邦鼎定之功。
就是此役,武威侯隻以五萬軍隊,便與敵軍二十萬鐵騎對抗,幾儘喪命時,尤死戰不退。
不曾失我老秦鐵血之風骨!
縱然暫失國土,縱然戰事暫時失利,何懼之有?
隻要我等老秦男兒齊心協力,共赴國難。
以我大秦今日之國力,想要拿回失地,不過是翻手之事爾。
而你,身為大秦官員,卻以此為由,動輒叫喊抄家滅族。
瓦剌和厄羅斯人都做不到的事,你一個大秦禦史便妄想代勞。
你就不怕此舉寒了我老秦男兒的熱血?
你可知此議若是傳至西北,會造成何等崩壞的影響?
就你這般為了幸進官位名祿,就信口開河,胡亂撕咬的官迷蛀蟲,我呸!
你也配做我大秦的官?
丟儘祖宗顏麵的東西,你就是我大秦的秦檜,不死何為?!”
說罷,不等氣的渾身打擺子的莊寧發再反駁發難,賈環大步上前幾步,轟然跪倒在地。
看著上方麵色無喜無悲看著他的隆正帝,朗聲道:“陛下,準葛爾的鐵騎並不可怕,厄羅斯的哥薩克更不足懼。
隻要我老秦男兒一心為國,敢於儘忠赴死,莫說隻是區區二十萬,就是再來兩百萬,我大秦又有何懼?
今日來時,家父……微臣二叔父曾告訴臣,三十年前,也是在這樣的夜晚,宮中景陽鐘大響。
先祖榮國公聞聲入宮,得知厄羅斯二十萬哥薩克鐵騎入侵北海後,便義無反顧的率領我老秦十萬健卒出征,奔赴北海,一戰滅儘厄羅斯二十萬鐵騎,更誅殺了厄羅斯皇太子和三大國公。
使得整整三十年,厄羅斯哥薩克不敢再飲馬北海。
先祖之功績,亦餘心之所善兮,縱九死而不悔!
況且,今日之勢,還遠沒有當年艱難。
故,微臣不才,願效仿先祖,請纓出征。
微臣雖然年幼,但身為大秦武勳,又何惜百死報國恩?!
陛下!臣賈環,請旨出征!”
朗聲說罷,一叩到底!
滿朝寧寂,數百雙眼睛看著大殿上慷慨激昂的少年,麵色複雜。
縱然之前還有人想替莊寧發分辨幾句,或者有德高望重之輩,想要站出來斥責賈環小兒胡鬨,此乃朝堂重地,不可頑劣雲雲。
可待賈環說起了三十年前之事時,眾人又紛紛選擇了沉默。
賈政更是驚、怒、喜、悲百味交加,可是又不知為何,看著跪在金磚上的熊兒子,他心中又忍不住感到驕傲和自豪。
這才是我賈家的男兒,這便是榮國公的親孫!
沉寂了一小會兒後,武勳將門一係彼此互視一眼,紛紛出列,跪倒在地,齊聲道:“陛下,吾等請旨出征,血不流乾,死不休戰!”
見到這一幕,隆正帝的心情似乎忽然就好了許多,與下方站在文臣之首的李光地對視了眼,見他輕輕頷首後,他又微微沉思了番,看著百官道:“都平身吧,眾臣工之心,朕已知之,餘心甚慰。
此小兒雖然頑劣,又不成體統,口出無狀,但朕觀其心還是好的。
他有一句話說的對,隻要我大秦上下一心,莫說是區區二十萬,縱然再來兩百萬,又有何懼?”
文武百官一起躬身,齊齊喝道:“臣等定然鞠躬儘瘁,死而後已。”
隆正帝見狀,麵色再輕鬆一分,看向內閣方向,道:“兵馬未動糧草先行,接下來的日子陳閣老、葛閣老要多費心操勞了。”
陳夢雷和葛禮兩人分彆分管戶部和太仆寺,一個負責糧草餉銀,一個負責戰馬的抽調。
經過方才賈環那一番直白不加掩飾的話後,陳、葛兩人如何還能有何話說?
若是稍微推諉,豈不是正應了賈環那句為了黨爭,不惜讓國朝敗北以拆台的“可笑之言”嗎?
雖然都知道那是歪理,可誰也不敢自己往上坐……
看看莊寧發吧,這輩子都難逃一個大秦秦檜的罵名了,除了辭官歸隱外,再難在朝中立足。
因此,兩人隻能躬身領命。
隆正帝細眸中閃過一抹喜色,又看向軍機閣四位大臣,道:“諸位愛卿,該從何處調兵?”
方南天道:“北方無事,不若從長城軍團調三萬精兵過去。”
牛繼宗聞言搖頭道:“太遠了,來不及。
陛下,霸上大營中有十萬大軍,可從中抽調三萬,還可再從藍田大營中抽調一萬,湊足四萬大軍。
再加上嘉峪關駐紮的八萬,共計十二萬。以我大秦兵卒兵甲之利,足以抵禦甚至是消滅強敵。”
隆正帝又看向溫嚴正和施世綸,兩人齊齊點頭,附和牛繼宗。
再回頭看了眼方南天麵無表情的臉……
隆正帝道:“那你們擬個折子吧,先送去龍首宮,讓太上皇過目。至於秦梁……
哼,等收複失地之後再做計較。”
“遵旨!”
四人齊應。
一應調動出乎意料的順利,隆正帝輕輕的鬆了口氣,瞥了眼還跪在那裡,巴巴兒的望著他的賈環,嘴角抽了抽,給蘇培盛使了個眼色。
蘇培盛見之,眨了眨眼睛,而後尖聲喊道:“有本上奏,無事退朝。”
眾大臣聞言,齊齊躬身,要送隆正帝離去。
賈環急了,忙喊道:“陛下,陛下!還有我……還有微臣哪!”
已經走了兩步的隆正帝似乎才想起賈環一般,回頭皺眉看向賈環,道:“你怎麼還跪在那兒?
行了,彆罰跪了。
念你年幼無知,本性又頑劣慣了,朕這次就不怪你的禦前失儀之罪。
趕緊回家去,給你家老祖宗報平安去吧。”
賈環聞言直接覺得隆正今晚應該去掀二哈的牌子……
“哄!”
滿朝大臣,估計還是第一次聽隆正帝說風趣話,哪怕不好笑,也得全部往死裡賣命的嘲笑……
唯有忠順王的臉色愈發陰霾……
他太了解他這個四哥了,若不是心中得意之極,以他冷麵黑心的性格,斷不會說出這等話來。
可恨!!
隻是,他現在也沒法再說什麼。
賈環不是官場中人,所以完全不按規矩,將籠罩在官場上的那層自古而今都通用的規則薄紗給撕了個通透。
這場戰爭誰還敢推諉責任,誰就真成了蔡元長和錢謙益了。
雖說這種人,其實在官場上比比皆是,但誰真敢背這個賊名?
死後怕是連祖墳都進不去……
所以,今日他隻能看著隆正帝得意一回。
隆正話說完,文官之首,老不死的李光地也來湊趣:“賈環啊,你有這個心,就是好的。
可你總不會以為,朝廷放心將十幾萬大軍交給你個毛頭小子去統帥吧?
老夫年紀雖然不小了,可還沒老糊塗呢。
縱然你聖眷隆厚,太上皇和陛下都寵你,但老夫也絕不會同意你去當大將軍的……”
“哈哈哈哈!”
百官聞言,又是一陣大笑,毫不留情的嘲笑……
賈環黑臉憤懣道:“李相爺,你們都是大人,不能做過河拆橋的事啊!
你們太不地道了!
再說了,小子何曾說過要做大軍統帥,讓我做個小卒去上陣殺敵也成啊!”
“你滿十六了沒有?沒有?
那你就不符合征兵要求啊,快家去多吃點飯,多喝些牛乳,再長幾年吧。”
連一貫鐵麵無私的大秦第一清官張伯行都開始抽著嘴角,拿這個瓜娃子打趣了,眾臣又是一陣大笑,連隆正帝都哼哼了兩聲……
這還不算完,連柳國公府的一等子柳芳也出來“捅刀子”:“環哥兒,要是讓你帶兵出征,我們這些武勳將門的臉還要不要了?
你好好在家習武鍛煉,學習兵法。
你急什麼?再過幾年,等你孝滿之後,有的是你帶兵的機會。”
“就是,霍去病帶兵也要等到十八.九呢。
就算你比霍去病還強,那也總得等到十六吧?
去去去,趕緊家去……”
修國公府一等子侯孝康笑罵道,兩人的心情都頗為不錯。
如果沒有意外,此次領軍出征的大將,就是這兩位國公門第出身的武勳貴族了。
而且,此仗結束後,隻要勝利的收複失地,這兩人的爵位就很有可能再往上提一級,成為伯爵。
於是,在賈環悲憤的目光中,隆正帝和眾大臣們紛紛搖頭笑著離去。
光明殿內一掃之前景陽鐘響時的沉悶、凝重和壓抑。
其實,這場戰爭,最大的變數並非是在戰場上,而是在朝堂上。
因為以大秦三十年修養生息積累的底蘊和國力,這場戰爭無論如何都沒有輸掉的道理。
但如果如賈環所言,有人為了讓隆正帝難堪,從中作梗,甚至不惜通過輸掉一場戰爭來打擊隆正帝的威望,那情況就兩說了。
隻是,這條路卻被賈環這個官場二愣子給赤果果的堵死了。
誰敢下絆子,推諉責任,誰就是****蔡元長和錢謙益……
因此,隻要朝堂上不出亂子,那麼,這場戰爭反而變成了一乾君臣都喜聞樂見的事。
隆正帝喜歡,是因為通過一場勝利的戰爭,可以刷刷他在朝野間的威望和存在,以及在朝堂上的影響力。
柳芳、侯孝康等人喜歡這場戰爭,是因為他們極有可能可以通過此戰,晉升伯爵。
更有可能成為取代武威侯府,掌控西北的一方實權諸侯……
而即使是忠順王一脈,除了忠順王本人外,其實也都對此戰非常歡迎。
所謂大炮一響,黃金萬兩。
儘管軍中並無大炮,可一旦開戰,各種輜重餉銀就會淌海水一般的往外流去,他們自然也就有了上下其手的機會……
隻是,從上到下,卻鮮少有人去理會世代為國鎮守西北的武威侯府。
即使是牛繼宗等人,隻要接任黃沙軍團的將領不是方南天的人,還是榮國一脈,那麼他們也不會太過計較。
武威侯府原本就與其他貴族門第走的不近……
所以,他們心裡甚至有可能希望秦梁就此“戰歿”,如此以來,說不定還能保存住武威侯府的門第……
他們可以不管不顧,甚至喜聞樂見,可賈環如何能眼睜睜的看著武威侯府遭此劫難?
秦梁的確與牛繼宗等人不大親近,武威侯府的門第也是神京城裡出了名兒的難以高攀。
但秦梁對賈環,還是很不錯的。
還有武威侯夫人,起初雖然也拿過架子,可後來待賈環卻非常好,每次賈環去武威侯府,都要做一大桌子好菜,她就看著賈環和秦風兩人飲酒饕餮。
或許起初還有些功利性子在其中,但到了現在,賈環確實能感受到張氏對他的真心疼愛。
賈環從來不怕彆人對他不好,就怕彆人對他太好。
若今日沒個交代,他怎麼有臉麵再去見張氏和秦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