榮國府裡,一共有兩個禦賜的堂號,一個是賈母的榮慶堂,一個則是賈政所在的榮禧堂。
其實榮禧堂也不算是賈政的,還是賈母的。
因為賈赦是分家單過的,然而賈政卻沒有,而是作為小兒子依舊和賈母一起過。
既然總家沒分,那麼賈政自然就占據了榮慶堂外的另一處堂號。(不知大家繞明白沒有……)
寧國府這邊和榮國府不同,寧國公當年立下的功勳沒有榮國公大。
所以,寧國府這邊隻有一個堂號,那就是寧安堂。
此刻,寧安堂內,滿滿當當擠的都是人。
而且,大都是在寧國府很有幾分體麵的管家管事之流。
除了寧國府的人物外,還有幾個先前在賈珍葬事中出過大力的,原賈環莊子上的人物。
比如李萬機、胡老八、付鼐、納蘭森若還有帖木兒和,王貴。
不過對於這幾個人,寧國府這邊以賴升為首的管家之流,卻是連正眼都不樂意瞧他們一眼的。
不過是一群卑賤的匠戶和騷韃子,要不就是個莊頭,他們想不通,這種貨色,賈環怎麼會允許他們進入寧安堂的。
和寧國府這班人不停的低聲悄語,時不時爆出一陣譏諷的哄笑不同,城南莊子裡的這班人,一個個雙手合攏,自然搭在身前,低眉垂目的安靜的站著。
以李萬機為首。
其實這倒不是賈環要求他們這樣做,賈環哪裡懂這些規矩,他也不在乎。
可他越是不在乎,李萬機和付鼐等人越是對他們這班人要求嚴格,甚至到了嚴厲的程度。
尤其是在賈環跟他們說過讓他們當親兵和所謂的“正家風”一事後,賈環城南莊子裡,如今還是那般輕鬆快樂。
但,該有的規矩卻已經一項都不少了。
無論是李萬機還是付鼐等人,都可以算的上草莽寒門中難得的英才,或沉穩,或果敢,或有睿智。
他們結合起來,定出的規矩,讓賈環看了後,都咂摸著嘴誇了幾句好。
最關鍵的是,他們的規矩不隻是給彆人定的,他們自己首先就以身作則。
寧國府的這班人看著寂靜無聲的李萬機等人,漸漸的也發不出笑聲了。
氣氛微妙,肅穆,讓寧國府的一班人很不自在。
還好,賈環終於出現了。
不過,伴隨賈環一起出現的人,卻讓賴升等人有些摸不著頭腦,他也認識此人。
說起來,這人還是賈環的親娘舅,賈府裡另一家體麵人家,錢家的“傑出人才”,錢啟。
錢啟身後還跟著一個壯碩的小廝,這小廝手裡捧著的是……
賴升等人見到此物後紛紛麵色大變,那是寧國府裡的幾本賬本。
賈環麵無表情的坐到主位上,看著賴升等人。
在賈環沒有絲毫感情色彩的眼神注視下,賴升等人愈發不安了。
他想乾什麼?
“這次給珍大哥辦喪事,大家都辛苦了。”
良久之後,賈環終於開口了。
賈環的話,讓賴升等人麵色一鬆,紛紛賠笑道:“爺這話卻是說笑了,這不都是奴才們該做的事嗎?”
賈環沒笑,他看著賴升,淡淡道:“我從來不說笑。”
“呃……”
賴升等人的笑聲戛然而止,差點沒憋出內傷,關鍵是,覺得沒臉。
賈環向一旁伸了伸手,錢啟見機趕緊從小廝手中拿出一本賬簿,打開後交到賈環手裡。
賈環看著賬簿,聲音淡淡的念道:“金箔元寶一千兩百個,共計三百兩。燈油三百斤,共計五百兩。香燭八百根,共計三百六十兩。紙紮五百捆,共計兩百兩。車轎圍作裁縫銀子,共計一百二十兩。大小絡子一百五十根,用珠兒線三十五斤,共計二百五十兩。杯碟茶器,兩百套,共計三百八十兩……”
隨著賈環的聲音,賴升等人的臉色漸漸慘白起來,更有甚者,額頭冷汗迭出,身子都微微打起了擺子。
因為但凡通一點事務的,都知道這份賬簿裡記的賬務有多麼不靠譜。
金箔元寶不是說真的是金元寶,而是在紙上刷了一層薄薄的錫粉,疊出來的元寶,隻是看起來和金元寶一樣。
一千二百個“金元寶”,其實不過都是紙罷了,加起來耗費連十兩銀子都用不到,這些人就敢記三百兩的賬……
至於燈油三百斤,記賬五百兩,更是本年度最大的笑話,沒有之一……
好不容易,賈環終於念完了手裡的賬簿,長呼了口氣,合上賬簿,淡淡的道:“都說說看,聽了這麼一本賬,你們心裡都有什麼想法心得,說出來也讓大家都學習學習。”
見眾人都不開口,賈環嘴角彎起一抹譏諷的笑意,眼神直視為首低頭站著的賴升,道:“怎麼,沒人開口?這樣,賴升,你是府上的大總管,你兄長是西邊兒的大總管,都是老人了,經驗豐富老道,見多識廣。你來說說看,這個賬簿可還齊整?”
賴升說個錘子,尤其是當他每每看到賈環身後,錢啟嘴角浮出的笑意時,心裡更是恨的牙疼。
好尼瑪一個錢家的雜.種,來這裡給老子上起眼藥來了。
也不想想,對於賴家來說,你錢家算的了什麼?
隻要賴家老嬤嬤在老太太麵前多幾句嘴,你錢家能落著好?
可是……
現在該怎麼辦?
豆大的汗珠不停的從賴大額頭上滾下,每一秒對他來說都是煎熬,都是在打臉。
不過,他隻是覺得在眾人麵前丟了老臉麵,其他的……倒也沒什麼。
賈環等的不耐煩了,冷笑道:“今兒個,三爺我正式承襲了一等子爵,又蒙太上皇恩典,特賜蟒袍玉帶紫金冠。當然,三爺跟你們說這些,不是為了顯擺,跟你們有什麼可顯擺的?三爺說這些是為了告訴你們,從今天起,咱們寧國府,就又成了親貴軍門了。
既然是親貴軍門嘛,行的家法自然就是軍法。付鼐,你也是府裡的老人,祖上幾輩子都在府裡待著,想來知道一些軍法。你說說看,相互勾結,偷竊、哄騙主家財物者,論軍法該如何處置?”
李萬機躬身道:“回三爺的話,按軍法治家,此等相互勾結蒙騙主家,並偷盜、欺詐家中財物者,可,杖斃!”
“嘩!”
寧國一脈的老人聞言,頓時嘩然,倒不是說想反抗什麼,而是驚懼一片,更有甚者,直接癱軟坐倒在地上,哭嚎起來。
賈環皺眉看著中間那個癱倒在地上麵無人色嚎啕大哭的人,一臉的不悅。
這樣的貨色,也能在寧國府裡擔任管家管事之流?
看見賈環的不悅臉色後,李萬機轉身走到那個哭嚎之人跟前,將彆在腰後的尺許哨棒拿出,而後一棒抽在那人的臉上。
哭嚎之聲戛然而止,寧安堂內,瞬間寂然。
在寧國府一班老人的注視下,李萬機麵無表情的收起哨棒,然後再次回到原位,低眉順目的安靜站著。
賈環沒有理會下麵的戰戰兢兢,他翻開賬簿第一頁,笑道:“這個賬簿記的是……唔,錢啟,還是你的本家,錢登管事的賬務。哪個是錢登,站出來讓爺認識一下。”
剛才挨了李萬機一棒的那廝,聽到此言,整個人抖的跟篩糠似得,跪伏在地上,半句話也說不出來,隻是死命的磕頭。
賈環厭惡的看了他一眼後,道:“拉下去,杖斃。”
此言一出,錢登登時嚇昏了過去。
其他人也嚇瘋了,呆呆的看著上首安坐的賈環。
眼看著錢登被帖木兒拖死狗一樣拖出去,而賈環又從錢啟手中接過第二本賬簿時,賴升再也站不住了,噗通一聲跪下,哭泣哀求道:“主子,奴才們知道錯了,奴才們都是豬油蒙了心,才犯下這等大錯。求主子寬恕奴才們這一次,看在奴才們都是府上幾輩子老人的麵上,再給奴才們一次機會吧。”
說罷,砰砰砰的磕起頭來,他身後的眾人也同樣如此。
賈環起身,踱步到賴升跟前站下,淡淡的道:“賴二,我聽說你家的銀子,多的一間屋子都盛放不下,專門騰出了好幾間屋子盛放銀子。來,你給大家說說,你一個管家,一年的例錢不過八十兩,你家裡那些山一般多的銀子是從哪裡來的?”
賈環的聲音很輕,但在賴升耳朵裡,卻如同驚雷一般轟鳴。
這一刻,賴升心裡最恨的人不是賈環,而是錢啟。
這種事,若不是同道之人出賣,賈環是萬萬不能得知的。
而賴家的同道之人,就是錢家,錢家在賈府裡是管銀庫的,那也是一等一的肥差。
隻是賴升想不明白,錢啟這般做對他有什麼好處,難道他還在記恨當年錢家人欺負他幼年喪父,逼得錢啟娘帶著他改嫁趙家的事?
不過,也沒時間給他去思量這些了,賴升已經感覺到,旁邊城南莊子那邊的隊伍裡,又站出一個人,看樣子是要像帖木兒拖錢登那樣把他也拖下去杖斃了。
賴升駭的亡魂大冒,連聲求饒道:“主子爺,奴才錯了,奴才錯了,奴才願意將家財全部交還主子,隻求主子看在賈母曾服侍老祖宗的份上,饒過奴才這一遭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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