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九章 看透(1 / 1)

神京中,皇城南朱雀門左近,興道坊春柳胡同深處。

一座很不起眼的兩進小宅子。

若非門口處不時有身著錦衣的校尉進出,任誰也想不到,這裡竟會是凶名昭著的黑冰台治下,朱雀千戶衛所所在地。

進了門後,和外麵的簡單普通無二,亦是一般的簡單。

沒有照壁假山,沒有抄手遊廊垂花門樓,更沒有湖泊亭閣和花園等景色。

簡單的讓人驚訝。

三間正房,正廳中門大開,廳內沒有什麼奢華擺設,正中間是一把大椅,下首陳列著兩排舊的連烘漆都斑駁了的椅子。

若說有什麼吸引人注目的地方,大概就是大廳正中間那把椅子後麵的牆壁上,掛著一幅尺寸不小的畫。

畫中畫的是,一隻靜靜的站在燃燒著的梧桐木上的神鳥朱雀。

此刻,壁畫前,位高權重的黑冰台朱雀千戶王炎負手而立,一雙深邃無波的眼睛平靜的看著畫中的神鳥。

大廳內除了王炎外,還有一全身雪白色之人,正是之前王炎和賈環說話時,神出鬼沒的那人。

“天涯,這麼說,那雪鬼沒死?”

王炎眉頭微蹙,卻並沒有回頭,淡淡的道。

那周身雪白之人,也就是王炎口中的天涯,聽到王炎的話後,躬身道:“大人,確實有一頭雪鬼死在了那妖女的蒙麵紗巾下,但屬下有兩隻心愛的雪鬼……”

王炎微微一笑,道:“雪鬼是你精心培育出的雪獒,嗅覺靈敏,最擅長追蹤。你這追蹤百戶之位,雪獒功不可沒。嗬嗬,也就是說,你追到最後,追到了我跟前。”

天涯道:“大人所言不差,雪鬼確實是追蹤人跡的靈犬。那妖女雖然擅長隱匿逃亡之術,讓屬下繞了好幾個圈子,但最終還是被查出了軌跡。”

王炎歎息了口氣,道:“她就在賈家的那架黑雲車上吧?”

天涯聞言一滯,道:“應該……應該是沒錯了。”

王炎的眼神愈發深邃了,他盯著畫上的朱雀,輕聲道:“你說,賈赦等人到底是誰殺的?真的是董千海和他女兒所為嗎?”

天涯聞言,悄悄的抬頭看了眼王炎的背影,目光充滿了敬仰之色,他咬牙道:“大人,謀害賈赦的人,一定是董千海,也必須是他。”

王炎回頭看了眼天涯,笑道:“這麼說,不管真相如何,總之,這個黑鍋董千海是背定了?”

天涯沉聲道:“再沒有比他更合適的人了。”

王炎聞言,哈哈大笑道:“沒錯,你說的很對,再也沒有比他更合適的人了。隻是……我沒有想到,他才多大年紀,竟然就有如此果決狠辣的心性和手段。不愧是榮國公顯靈調理過的子孫啊!

那位老爺子生前一輩子都在忙著調理人才,牛家的、侯家的、柳家的,一個個也都被他調理成了出色的人才,可惜,偏偏他的兩個兒子卻……還好,許是他心有不甘賈家就這麼敗亡下去,難得顯靈一次,選了一個孫子調理出來。”

天涯麵色有些古怪,道:“大人,您說,關於那位賈三爺昏迷中被先榮國公所救,並且叮囑他從武的傳言是真的?”

王炎淡淡的掃了天涯一眼,道:“賈環先前是什麼樣的,你不知道嗎?若非是榮國公親自調理了番,他又怎麼會變成現在這般?天涯,不要因為手上的人命多了,就開始不知敬畏了,這天地究竟有多大,這世上究竟有沒有幽冥地府,誰又敢說真的了解?本座也不知到底有沒有因果報應,但你記住一點,不知敬畏的人,一定是不得好死的人。”

天涯聞言,聳然一驚,連忙應道:“多謝大人教誨,小人必定謹記於心。”

王炎沒有再在這方麵多說什麼,又回過頭打量起壁畫中的朱雀來,好似內中有無窮的玄奧深意般,怎麼看都看不膩。

眼睛看著壁畫,他口中淡淡道:“將首尾收拾乾淨,該銷毀的卷宗都銷毀吧。”

天涯聞言一怔,道:“大人,那妖女不追拿了?她要是傷了……”

王炎哼笑了聲,道:“傷了賈環?這小子精的跟猴兒一樣,在我麵前演的一手好戲。那董千海的女兒在馬車內聽到他這般解釋,還會傷他?這小子在我麵前都敢口舌花花,說謊眼睛都不帶眨一下,就憑這一手,那丫頭就逃不出他的手心。也不知賈代善是怎麼調理他的,卻不像賈代善,反倒是和老國公賈源有幾分相像,都是花花……哼!”

天涯跟著笑了兩聲,又道:“大人,那董千海……”

王炎感歎了聲,道:“可惜董千海一身蓋世武功,卻識人不明,竟然被心腹之人下.藥出賣……如今他被鎖了琵琶骨,手腳筋脈俱被挑斷,**氣海被破,已然成了廢人。不過,到底是超品武宗,心誌之堅韌超乎尋常,至今都未開口說出一個字,哪怕是看到出賣他的那人,居然都能保持麵不改色。一代人傑豪雄啊,可惜了!”

天涯聞言,倒吸了口冷氣,道:“大人,他竟然有如此氣度?”

天涯乾這一行近二十年,見過能抗的住酷刑的人不少,死到臨頭麵不改色的人也很多,可是看到出賣自己,致使他淪落到如今這個地步的罪魁禍首時,依舊麵不改色,這份定力,就遠遠超乎了天涯的想象。

王炎眼神有些茫然的看著壁畫中的朱雀,喃喃道:“或許,這就是超品武宗才能擁有的心胸吧?”

至少,王炎自忖難以做到。

……

“奔哥,三位韓兄,你們好著呢?”

賈環麵帶燦爛的笑容,看著眼前四位……灰頭土臉的人,問候道。

牛奔和韓家三位兄弟,麵色都不怎麼好看。

牛奔先“呸”的一聲朝地上吐了口唾沫,灰色的……

又粗暴的擤了把鼻涕,還是灰色的……

然後他怒視著賈環道:“看到了吧?你說我們好不好?好你個賈老三,難怪你給我們開出一天五兩銀子的工錢,我們原道你是好心,誰曾想,你真拿我們當苦力使啊!在這乾了兩天,你去看看我們睡的炕上,輕輕一拍,都是你的水泥粉末!”

賈環奇了:“你下工後沒洗澡嗎?”

“放屁!”

牛奔更怒了:“你才不洗澡呢!我們哪天不沐浴上一個多時辰?可有個屁用,你看看……”

說著,他拍了拍腦袋。

“阿嚏!”

抖落出的灰塵讓賈環打了個噴嚏。

然後賈環便哈哈大笑起來。

這一笑,牛奔就更氣了:“你還笑?!兄弟們,乾翻這個陰險無恥的小人!打倒賈老三!”

通過在賈府裡辦喪事的這段時間,韓家三兄弟和賈環也熟悉了起來。

雖然韓大和韓讓還是那麼沉默寡言,韓三的話也不多,但彼此間還是親近了起來。

最主要的原因是,賈環和牛奔一樣,身上沒有那種公門侯府出身的高高在上的嬌氣和驕氣。

沒有因為老韓家如今隻有一個二等男,而且還是勳貴中少有的“清貧”之家就小看他們。

因此,聽到牛奔的號召後,三人不動聲色的拍了拍手中的灰燼,然後飛撲了上去。

“啊!!”

……

“老三,有這個東西,你怎麼不早點拿出來?”

臉上戴著一個口罩,牛奔一個手刀將一塊燒熟後的石灰石塊砍斷後,抱怨道。

賈環的頭發亂的和鳥巢似得,臉上也是灰一道黑一道的,“幽怨”的瞪了牛奔一眼,道:“我這段日子這麼忙,哪裡有功夫想這些。”

“啪!”

賈環學著牛奔,也一手刀砍在一塊石灰石上,結果差點沒把他疼死……

牛奔幸災樂禍道:“你還沒開始煉骨,你砍個屁啊,作死!對了,你那爵位還沒下來?”

賈環一邊吸著冷氣,一邊不死心,又一記手刀砍下,慘叫一聲後,再不敢囂張了,扔了石頭,看牛奔和韓家三兄弟繃著臉砍石頭,道:“我這開筋還沒開完,鍛身也沒鍛完,還不知道啥時候能煉骨……爵位的話,應該快了,大概就這幾天了……不過能封到哪一步我不清楚,我估計,也就是個三等男。”

牛奔嘿嘿笑道:“這可不好說,你們賈家這次倒了大黴,連久不問事的太上皇都驚動了。誰不知道,榮國公當年和太上皇的關係極好?說不定這次太上皇想起當年榮國公的好來,一下給你封個伯都是有可能的。嘿,你倒是走了狗屎運,你大伯和你堂兄倒了黴運,居然便宜你小子了。”

賈環嗤笑道:“少放屁!封伯除了要考封外,還得在軍中立下大功。伯父當年考封的時候,才不過一個二等子,後來還是在戰場上立了大功,武功又大進後,才得以榮封一等伯。我怎麼可能直接封伯?再說,他們倒了黴,我傷心著呢。”

牛奔陰陽怪氣道:“你傷心?哼哼!至於能不能封伯,這誰知道?現在這世道,真真讓人沒法子,誰有個好祖宗,誰就享老鼻子的福。唉,瞧著吧,要是沒猜錯的話,你至少也得是個一等男。讓哥兒,你說說,這多氣人?世叔在軍中拚死拚活的混了這麼多年,任勞任怨,這麼多年來也不過是個二等男。再看看某人,狗屁不通,燒的這麼酥的石頭都敲不碎一塊……嘁,反正我是不畏權貴,深深鄙視之!”

賈環大怒:“你這是睜著王八眼笑人綠豆眼,頂著禿子頭笑人是禿驢,你能比我好哪去?你這個伯世子,每年領到的俸祿銀子居然比韓世叔還高,你說說,這是不是誰瞎了眼了?”

韓大和韓讓老實,隻是在一旁邊乾活邊笑,韓老三則一臉無語道:“奔哥兒,環哥兒,你們倆到底是在相互鄙視,還是在相互炫耀?你們炫耀沒關係,可拉上我們家墊底兒就過分了吧?”

賈環和牛奔聞言一怔,兩人對視一眼後,一起豎起了根中指,同時開口道:“都怪他!”

眾人一陣大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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