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周此時正是盛世,一次會試,足有數千舉子前來參加。
此世科舉取士,也是以經義、策問為主,過院試為秀才,過鄉試為舉人,這次乃是會試,又稱春闈,要考三場,每場三日。
每三年一次的會試,對於西京而言,自然更是一場大熱鬨,但在姬複等輪回者看來,不過客棧爆棚,人流熙攘,文風旺盛了一點而已。
“數千人中,隻取兩百!”
等到會場開圍之日,姬複與幾個家仆守候在大門外,看著黑壓壓的一群,很是有些歎息:“聽聞鄉試淘汰更狠,要成舉人極難,但一成就,也是立即步入士人階層,有著諸多特權,頃刻間就可富起一家……這法子,這法子……”
他眼睛一亮:“若推而廣之,在大周世界也是如此,何懼世家學派門閥之禍?”
當然,這個不是他地位能夠學得,並且反噬也不是搖搖欲墜的朝廷能承擔得起的。
一想到主世界朝廷的衰敗,姬複頓時神情一清,什麼想法都沒有了。
“吱呀!”
伴隨著幾聲大響,院門打開,潮水般的舉子湧出,甚至還有幾個一出門就倒地不起的。
“看張兄胸有成竹,我應該先道喜才是,預祝張兄,進士可期!”
姬複眼睛一亮,見著步履從容的張天相,連忙上前道賀。
“我無事……”
張天相微微一笑,拒絕了仆役的摻扶:“倒是李兄幾個,一路奔波勞累,又受了驚嚇,此時還強撐至此,快快送他們回去,請醫師來好好調養吧!”
“遵命!”
幾個家仆當即上前,將幾乎爛泥一般的李舉人幾個摻扶回馬車。
姬複跟在身後,腳步卻是忽然一頓,望著邊緣處的幾個黑影。
“怎麼了?”
張天相武功甚至還在姬複之上,順著姬複的眼睛望去,頓時就見到了幾個和尚,還有步履匆匆的胡人,很是有些詫異。
“這些人行跡鬼祟!似是來者不善!”
姬複凝重回答。
“姬兄多慮了,此乃天子腳下,他們還敢如何?”
張天相冷笑,又是若有所思地望著姬複,心道若論來曆不明,恐怕這幫人才更加應該注意才是。
……
數日之後,兩千餘名舉子黑壓壓擠在會場之外,神情激動地伸著脖子。
“放榜了!放榜了!”
隨著兩聲禮炮,會場中門大開,兩名禮部官員捧著黃絹所製的名單出來,又讓衙役掛著懸示。
呼啦!
數千舉子一下潮水般湧上,尋找著自己的名字,不時就有‘我中了’、‘中了’之類的歡呼。
當然,與寥寥興奮者相比,失意落魄者更多,大哭昏厥者比比皆是。
會場不遠處,有著一家酒樓。
二層之上,張天相包了一張桌子,與幾名相熟舉子靜靜看著這幕,心裡都是百味陳雜,縱然叫了一桌山珍海味,美酒佳肴,又有幾個有心情動下筷子。
“這科舉,實在是寒門士子一生希望,登天捷徑!”
姬複默默看著這幕,很是有些迷茫,又忽然有些理解。
他出生皇室,自幼錦衣玉食,並且大周世界也不是行科舉製度,自然沒有多少感觸。
但此時望著外麵一片熱鬨喧囂的人群,隻感覺一種難以言喻的偉大力量撲麵而來,幾乎令他窒息。
“中了!中了!”
這時候,酒樓下麵一陣喧囂,之前被發派去看榜的仆人興奮回報:“公子!你中了,第一名呢!”
“恭喜會元!賀喜會元!”
同坐的舉子都是祝賀,張天相舉杯相敬,雖然神情依舊穩健,但微微顫抖的酒杯還是暴露了他心裡的激動。
諸位舉人都很是理解,也沒有幾個來笑話他。
隻是等了半天,隻有這一個捷報,顯然其它人都是名落孫山。
眾人雖然早已有了心理準備,但還是有些失望。
張天相見此,也不好過多做出欣喜之色,陪著幾人喝了幾杯,便告辭離去。
卻不知身後一幫輪回者,看著他的目光中就蘊含著憐憫之色。
“唉……”
姬複看著下方的吵鬨景象,不由一歎:“我今日方知進士之貴!可惜……”
他往旁邊一望,果然見得角落之中,幾個黑影一閃,又倏忽消失不見。
……
時間入夜,西京郊外的一間禪院之內。
此地雖然地處偏僻,但台階明亮,顯然香火很是不錯,偌大的禪院當中,數十盞長明燈晝夜不息,散發著檀香之氣。
這寺廟名為羅漢禪院,以十八尊純銅羅漢像而出名。
羅漢堂內,赤銅打造的羅漢像威嚴充滿,更兼栩栩如生,仿佛下一刻就要從神壇上跳下,施展降龍伏虎的威能。
而在堂下,隻擺了一個白茅蒲團,上麵一個和尚持印跌坐,眉須皆白。
這老僧默默誦經,自身上卻有一層琉璃光華浮現,帶著香火願力的味道,與十八尊羅漢像交相輝映,其中一尊羅漢更是流光溢彩,幾乎要活了過來。
“阿彌陀佛!見過降龍尊者!”
外麵進來一個和尚,見到這幕,卻是雙手合十:“尊者法力更近一步,實在大喜!”
“你此時過來打擾老衲清修,必然有著要事,直說無妨!”
老僧轉過身,微微睜開眼,露出渾濁的眼白。
但不知道為什麼,看著對方站在降龍羅漢神像之下,法印和尚一下窒息,仿佛自己麵對的就是真正的羅漢一般。
“啟稟尊者!”
他不敢怠慢,立即躬身說著:“我三界佛子齊出,終於找著了那人!已經查得根底!”
“是何人?”
“青竹舉人張天相!此人已經過了會試,文采第一,被取為會元!”
降龍尊者微微一驚:“已經到了舉人?那龍氣必然已經勃發,輕易斷折不得!”
“正是……”
法印和尚麵色肅穆,雙手合十:“天眼尊者親自前去看過,回來之後便瞎了雙目,隻跟弟子說了一句——飛龍在天!”
“將這消息,通過欽天監,交上去吧!”
降龍尊者忽然有了決斷:“此時大周龍氣正盛,威服四海,萬邦來朝,世間所有龍脈都該被壓製才對,此子卻懷龍氣而出,已經成了氣候,也算一條蛟龍,唯有真龍才可處置!”
修道者參與到這種事當中,下場往往不會太好。
原本法印和尚還以為這位十方叢林之主會私下解決,不論扶助還是剝奪龍氣,都可大大增益氣運,卻想不到居然要驚動皇室?
“速去!”
降龍尊者沒有多說,森然喝道。
……
西京皇城之中。
濃鬱的金氣巍然成雲,時刻籠罩在上空,當中似有一道龍柱,承接天地,威壓八方。
當然,這一幕隻有望氣士能見,但在普通人眼中,也覺得皇城中威嚴非凡,帶著凜然之意。
九重宮闕之中,禦書房之內。
當今天子李懋,此時不過三十三,正是男子最為美好的年華,精力充沛,時常批改公文到深夜,算是個勤勉政事的守成之君。
“聖人,夜已深,還請早些歇息吧!”
旁邊穿著朱紫蟒袍的大太監上前,撥弄了下法器中的燈焰,整個書閣中的光線頓時變得更加柔和起來。
“再等一等!”
李懋又批了幾分折子,這才停了朱筆,隻覺身上有些沉重,不由道:“現在是什麼時辰了?”
“已經子時三刻了……”
大太監察言觀色,先送上熱毛巾,隨後又端上一杯參茶。
李懋暖了暖手,再吃了杯茶,頓時覺得精神一爽,似又有了些力氣,笑道:“治大國如亨小鮮,有些事,現在不做,底下官吏就敢更敢怠慢了……”
“聖人……”
這公公也是個實力演技派,雙眼一紅,就帶了些淚水:“聖人如此勤政愛民,實在是國家社稷之福,隻是萬望也要保重龍體啊!”
“嗬嗬……”
李懋一笑:“你這老奴,也罷,再批三份,便歇息了吧……”
他隨手拿起一份折子,又是一笑:“嗯……這次會試,士子安穩,也沒有傳疫、聚眾等事,禮部等官還是用心了的,會元是青竹張天相麼?將他考卷拿來看看!”
九五至尊有命,那張考卷自然飛快就被擺到了案頭。
“好字!”
李懋一看這字珠圓玉潤,帶著雍容大家之氣,不由就是讚歎一聲,再看內容,隻覺一字一句,都是說到了心坎裡,更是開懷:“果然大才!”
‘看聖人如此中意,恐怕一個狀元是跑不了的了……’
會試之後,取中的舉子稱為貢士,還要過一道殿試,乃是由皇帝親自閱卷,這張天相文采非凡,又簡在帝心,一個狀元還跑得了麼?
“恭喜聖人,賀喜聖人,此乃天佑大周,才有這文壇盛事啊!”
他眼珠一轉,立即賀喜道。
“哦?何出此言?”
李懋好奇問著。
“本朝立鼎以來,還未出過連中三元者,現在就要在聖人手上出個,豈不是盛事?”
老太監陪笑道。
李懋一怔,旋即才大笑:“不錯!”
“報!欽天監秘奏!”
突然間,書房外傳來一份奏折,李懋看過之後,卻是整個人都怔住了,將奏折捏變形而不自知,一字一頓道:“張、天、相!”
“聖人……”
老太監完全怔住,忽然一下跪倒在地,更是深恨自己馬屁拍得太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