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在藍色光焰之中化為黑霧的黃昏、真曉兩姐妹,阿速台勒後腿一軟,跪坐在地上。
無法理解。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他明明還記得,自己和黃昏、真曉兩姐妹在第一營地的攀談,還記得他們在冰湖營地突破真仙的喜悅,還記得聯手對抗黑霧的那一個瞬間。
那……為什麼……這明明……不對……
“這些……都是假的?”他手上生出骨質層,用力拍擊自己的腦袋:“我們曾經交心,我們曾經……我們曾經同生共死,這是假的?”
後蚩是不拘血脈的。任何生物都可以成為後蚩。所以,後蚩與他者交往,也不會注意血脈什麼的。他們不會因為一個個體是天眷遺族就對他尊敬有加,也不會因為一個個體出身土著就加以鄙視。隻不過,天眷遺族底蘊很強,多義更容易出後蚩眼中的“高素質人才”。
阿速台勒是真的和“兩姐妹”交心的——至少他自己是這麼認為的。
“我也記得……”阿紫綠綠【紫外】也開口道:“黃昏是一個很好的劍手……”
雲神稽古沉默了片刻,將靈識集中在王崎身上。
而王崎正在思考。
“從技術上來說,剛才的怪物確實可以留下屍體,讓我們這個團隊內部分裂才對?為什麼沒有這麼做?奇怪……”
王崎看了阿紫綠綠【紫外】一眼:“你也記得黃昏和真曉兩姐妹的事情?”
“嗯……不,我隻記得自己確實是和黃昏有過共同戰鬥的經曆。但是……她的妹妹……”阿紫綠綠【紫外】語氣不是很確定:“我們真的走回了自己的曆史嗎?是不是因為我們是來自於一條隻有黃昏而沒有真曉的曆史?然後我們走到了一條……隻有黃昏和真曉都在的曆史,然後你就誤會了,就……”
“沒有黃昏,沒有真曉,沒有兩姐妹。”王崎用力回收:“沒有,沒有!你們被黑霧入侵了,所以記憶改變了,隻是……”
“我一開始還以為,這種入侵是發生在肉體層麵的。通過化形法的高級應用,瞬間架構出瘟毒。”王崎看了看剛剛散儘的光焰,手掌握了握。
——就手感來說,確實很像是化形法的成就。
但現在的問題是,已知的化形法之中,沒有可以針對火之民的修法。
化形法是針對所有具有血脈根、具有表達過程的生靈的。或者說,化形法涉及了中心法則及其一切補充條目。
但是火之民和水之民都不屬於化形法的範疇。
妖皇陛下逆生血肉,那是另一個更高的境界的,不是單純的化形法就能概括的。
按理來說,阿紫綠綠【紫外】的記憶不應該被修改。
——不,修改火之民記憶的手段,好像……我碰巧也會……
王崎咧了咧嘴。
——難不成黑霧真的也是我?未來的我這麼沒品?
雲神稽古開口道:“按照你的那個時空理論,你真的可以證明自己沒有走錯嗎?”
“沒有任何證據能夠證明我走錯了吧?”王崎如此說道。
雲神稽古道:“我們的記憶……我們的記憶不一樣了。”
排除一些客觀因素和人為惡意造成的信息缺失、隱瞞,在正常情況下,一個曆史之內的所有人,對曆史的記憶都是共通的,不會產生太大的矛盾之處,時間悖論不會被觀察到。
這是有限前知選擇曆史的結果。
而現在,記憶發生了矛盾。
王崎扶額:“所以說啊……我真的覺得把你們砍了我一個人上路比較輕鬆。那個家夥能夠感染你們,卻無法感染我。他暫時還做不到,明白嗎?而且你們也確實看到了吧?他們最後的樣子。”
“你是龍族眷從,精通化形法。”稽古說道:“而我知道,化形法是一種在細胞乃至肉身操縱領域有著極大優勢的特殊妙法。你殺了她們,然後改造她們的每一個細胞,也是一樣的道理。對你來說,這種事情,一點也不難。”
阿紫綠綠【紫外】感覺自己的意識快要崩散了,體內的高能粒子也幾乎束縛不住,就要化作輻射溢出。
“我到底是誰?我經曆了什麼?我但是記憶真的可靠嗎?”阿速台勒喃喃自語:“我所經曆的一切,是真的?涉及了改變過去的大神通?還是……還是……這一切都是單純的幻術?”
王崎呲牙:“嘖嘖,精神、情緒……真是不可靠的東西。”
雲神稽古崩潰道:“我們的記憶,難道比這個宇宙更加難以理解嗎?啊?”
這一瞬間,他模糊了“真實”與“虛假”的界限。
什麼是“真”?什麼是“幻”?
我過去所經曆的一切都是真實的嗎?
我的記憶,真的有資格作為“曆史”的鑒定標準嗎?
剛才王崎對我說的話,是不是又是一個幻覺?
還是說,是他遭到幻覺了,所以得到了錯誤的推論?
而經曆了這一切的我,是“真實”的嗎?
這個經曆,是真實的?還是幻覺?或者被修改過的記憶?
還是說,我隻是一個“可能存在的曆史”,而剛剛被迷宮創造出來?
看著其他人的樣子,王崎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原來如此,黑霧之所以不留下屍體,是因為離間這個團隊毫無意義……”
對王崎來說,這些家夥根本就是必要的時候可以殺掉的累贅。這就好比在腿上綁上沙袋,會走得很累,但是鍛煉很有效果一樣。王崎不介意在腿上綁幾個沙袋,換取天眷遺族的信任。
但是真的要逃命的時候,這些沙袋自然是要扔掉的。
所以,離間之計毫無意義。
除非黑霧一開始就單純是想讓這些拖後腿的死。
但如果黑霧單純想要這些拖後腿的命,那根本就沒必要這麼麻煩。
“想要動搖他們的道心,然後進一步讓我動搖?”王崎沉吟:“讓我動搖的話,又有什麼好處呢?”
“或許,讓你動搖的話,就能導致你和外麵的天眷遺族關係破裂吧?”另一個聲音加入了談話。
王崎抬起頭。
不知何時,另一個人坐在巨樹的樹枝之上。他身穿深灰色的兜帽長跑,脖子上纏著圍巾,手上還拿著一本厚厚的書。
是王崎最討厭的硬殼精裝書。
王崎嘴角抽搐:“什麼鬼?這是……對暗號嗎?”
“你應該已經領悟到了吧,王崎。”那個黑袍怪人說著,緩緩從樹上飄下來。
“領悟到什麼?”
“記錄的意義。”灰袍怪人說道:“記憶,對於三階以下的人來說,是不可信賴的東西。這種東西,可以被人改變,被人玩弄。你修為低微的時候,就知道了這東西的妙用,並在另一個人的幫助下,完成的操弄人心的過程。但是,對於你即將邁上的另一個階梯來說……”
“記憶必然是可靠的,因為可以隨時查閱到‘事件發生瞬間’自己有可能感知到的一切信息——那個瞬間和現在,未來,沒有區彆。”王崎開口道:“是這樣吧?”
“沒錯。”灰袍怪人說道:“這就是過去未來歸於一身的特異之處。不會有任何‘錯覺’,腦子或者魂魄,不會將記憶與記憶混淆。就算不慎被切入新的記憶,你也可以隨時查閱過去……”
“所以這東西到底是怎麼回事?”王崎問道:“黑霧是什麼?也是我嗎?是失控的獸機關,還是你準備的試煉?你又是什麼?也是我嗎?”
“黑霧……”那個怪人裝模作樣的將書翻了一頁“啊,黑霧,這東西,是吞噬宇宙的邪惡之物,是大害。他們最大的訴求,就是進入正常的宇宙——隨便哪個宇宙都行,無論是真實還是虛假,它都不在乎。它隻想著吞噬,它也很能吞噬……它通曉幾門妙法,並且你也猜得出來吧?”
“化形法,一門以病原體為主的修法,我不確定是來自於化靈老祖還是元族。”王崎皺眉:“還有第三門?奉神功法?元嬰法?”
“你還沒有得到答案。”怪人笑意盈盈:“但是,你必將知道的。”
“必將?什麼時候?”
怪人不回答,卻是翻了一頁書,道:“那個黑霧,早在最初接觸的時候,就在你們所有人體內埋下的潛藏的後門,並一點點的拚接你們記憶的碎片,將自己的存在剪進去。隻不過剛才你離開的時候,它們才全麵發作而已。他們的記憶之中,關於這一段冒險的部分,將會越來越不可靠。它們會占據開拓的團隊,甚至在不知不覺之中,得到挖出你們深藏的秘密,以騙過你們上麵的天眷遺族,然後離開這裡——因為它就算意外的離開了迷宮,也會被天眷遺族殺死。它必須偽裝,或是寄生,或是替換。”
這一段話,卻是用通用語說的,大家都能聽懂。
眾人皆是毛骨悚然。
王崎皺了皺眉,道:“有沒有辦法治啊?”
那人腳一抬,一踢,從袍子下麵翻出一把劍來:“請使用這個——我想,具體用法你應該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