預設立場，先驗正確，是前知者思考的基礎。

他們的思考並不完全受限於時間的順序。

因此，他們可以先得到某個“在不存在的未來”已經驗證過的結論，作為預設正確、實際也正確的起點。

就這樣，憑空構建出完整的理論。

對於非前知者來說，“預設”代表著偏聽，代表著立場的偏移，代表著其他因素乾擾後的判斷。

但對於前知者來說，“預設”也可以是已經證明的東西，可以是正確的。

所以，救濟天魔王可以在什麼都不知道的情況之下完成功體。

而這也是王崎最好奇的一件事情。

如果直接將未來的某個公式發回過去，那會怎樣？

龍皇之前發送四個字，保證清晰，必然傳達，那還是因為他所構建的邏輯閉環，涉及了妖帝與另一個天眷遺族的合道極限，救濟天魔王這種前知者都隻能算添頭了。

如此大的擾動之下，還得保證達成一個驚人的巧合。

或許自己所經曆的，也隻是過去未來歸於一身基於“選擇曆史”的能力而完成的曆史。

總之，雖然傳送精準的字符很困難，但是也不是完全不可能的。

或者未來論文的隻言片語。

隻需要隻言片語，再不濟，也能作為一個重要的提示。

這就已經是極大的幫助了。

或者，直接跳過實驗，取得結果之類的。

這對科研有著近乎可怕的幫助！

意義，絕對還在“計算機”之上。

但唯一的問題就是……

可行嗎？

王崎對著太一天尊拋出了這樣的疑問。

而太一天尊也陷入了沉思之中。

如果人族真的掌握了前知之能，那麼必然會對現有的研究體係產生巨大的衝擊。

但另一方麵……前知之能是否能夠這樣應用，也是存疑。

不，倒不是說人族之道如何金貴，前知之能也不入法眼。

今法之道，說是“道在便溺”也不為過，沒有什麼不可研究，沒有什麼不蘊含道理，沒有什麼不在一個體係之內的。

但問題就在於，怎麼用。

很快，太一天尊就道：“我不是前知者，所以也不敢說自己的意見就是對的。但就我來說……由於你口中，逆時序帶寬限製存在，所以未來的靈犀，也不是無限回傳的。而這些東西，也多是要以前知者自身的認知為基礎的，對吧？”

王崎點了點頭：“是這樣的。”

儘管前知者不需要理解，但是，他總得大致知道自己想要什麼東西，並且這東西的情報還要“有可能”被未來的他知道。

艾慈曇道：“換言之，有限前知所得，也隻是相對的正確。預設的立場，也是相對的正確？”

王崎點了點頭。

儘管今法仙道普遍相信，存在一個絕對正確的概念。

但是，他們所做的一切，也隻是不斷貼近這個絕對正確的相對正確而已。

太一天尊有些憂慮：“相對正確與相對正確也是有區彆的。就好像萬法門的離宗與連宗一樣……”

萬法門離宗與連宗差異的根本就在於，彼此選擇的“公理”——一切邏輯的起始點，有微妙的不同。

人的思維，必須有一個“起點”，一個“支撐”。研究物質世界的人們，或許可以將這個起點設置成客觀存在。但就算最虔心“數學實體”存在的離宗修士，也無法碰觸到這個實體。

所以，他們隻能根據自己的選擇，相信或是不相信一段公理。

離宗覺得自己和連宗研究的是同一個實體。連宗特覺得自己和離宗構建的是同一副圖像。

但是，就是因為“起始點”的不同，導致他們對相同的客體有了完全不同的認知。

連宗離宗爭鬥萬年，簡直就是血海深仇了。

如果物理學也這樣出現“公理化”，出現“預設正確”，那麼整個物理學體係，都有似弦論一般，分裂成好幾個對立體係的危險。

畢竟，前知者的“正確先驗”，也隻是相對的正確。

它也同樣會受到前知者自身觀念的影響。

太一天尊甚至能夠想象到一個場景。一個離宗的前知者，和一個連宗的前知者，會對同一個事情，產生不同的前知。

而花一些時間之後，人們才能知曉，他們說的大體是一個東西。

這有可能對今法的體係產生某種重大衝擊。

而且，有限前知，也同樣受限於知見障的困擾。

前知者所得到的東西，也會受到他自身認知的影響。

在有限前知之上構建起來的理論體係，就好像空中閣樓一樣，根基是一個“相對正確”的描述而已。若是得到果之後還想要反過來探究“因”，就有“積重難返”的危險了。

太一天尊一針見血的指出了這些問題。

王崎也點頭：“甚至連預言實證數據，都未必絕對可靠吧……”

過去未來歸於一身，過去未來歸於一身，未來也是存在的實體。

若是你有關鍵的實證，得到了關鍵的數據，而遙遠未來的仇敵得到了情報，想要乾涉曆史，那就非常麻煩了。

未來的敵人，甚至都不需要給你一個錯誤的答案。利用前知的擾動，使你的答案不夠精確就可以了。

龍皇在高難的場景之下精準傳遞的四個字，確實不能作為有限前知能力的標杆。

但是，數據這種東西，錯一點就很是麻煩了。

但是，這也是今法必須麵對的東西。

有限前知就算限製極多，再不濟，也能是個非常好用的“輔助輪”。

至少在“技術”的領域，真的可以做到很強的地步。

就好像救濟天魔王一樣。

太一天尊與王崎討論這個話題。

今法仙道對“可證偽性”多少有要求的。

想要證明自己正確，就得在現有框架之內，全力證明自己不正確，直到失敗之後，才能宣布自己正確。

不然的話，就等若是太阿倒持，將把柄交到你的對手手裡。

他們會很高興的證明你的錯誤，然後更高興的分走你的經費。

但所謂的“公理”，就是“正確的”。

先驗正確的立場，就代表著你不能要求“公理”具有可證偽性。

為什麼弦論會被一部分人嘲笑為“數學伎倆”？

因為預設的立場太多。

這是一個巨大的矛盾。

太一天尊最終歎息：“說到底，我們的道路，也真的是前人沒有走過的吧？或許有人和我們在同樣的一段路上走過，但是最終也走上了不同的方向……”

目前為止還不知道是否存在“用理性思維方式思考的前知者”。

所以，人族也不知道，如何將有限前知的力量，以理性之道納入科學體係之中。

這與元力上人奠定的體係有衝突。與中古諸子、墨家數家積累至今的諸多理念存在矛盾。

人族，畢竟隻是順著時間順序思考的平凡生物罷了。

甚至不止於此。

“過去不唯一”在邏輯上的破壞力，一點也不比“先驗正確”來的小。

今法的理論體係，實際上都是建立在對“已經發生過的曆史”的統計上的。

儘管前知者自身也會受到“曆史修改”的乾涉，直觀感受下隻經曆了唯一的曆史。

但曆史實際上是改變過的。隻是，每一次曆史改變，都伴隨著記錄的改變而已。

或許，對於現在的仙盟來說，認為這種“曆史改變”等價於“不改變”也不是不行。

但是細思之下，卻隻覺得如履薄冰。

如果曆史可以被選擇的話……

實驗結果可以被選擇的話……

統計學與概率論這實驗科學在“邏輯”上的根基，又會怎麼樣呢？

這種涉及到最根本的東西，一時半會也討論不出什麼。王崎打算將他與龍皇對話的內容詳細的寫成報告，提交給仙盟。

剩下的……還得看看再說。

不過，太一天尊也確實和王崎達成了某種共識。

必須先有一個前知者。

“原本我以為我會是最快抵達那個層次的……”太一天尊笑道：“但是由於你的不等式，我暫時受挫，需要幾年的時間調整自己。或許你會先我一步走出？”

他倒是不在乎誰強誰弱。

至少有限前知也無法成為整個仙盟散夥的理由。

前知之能不是唯一的力量。龍皇吊打元族共主的基礎，也就是化形法對朊質體法門的天克——他在物質層麵上有力量將元族共主塞進黑洞。

不用擔心前知者會引發仙盟解散，那麼，誰最先成為前知者，都會將自己的神異貢獻出來，幫助其他人進行研究。

太一天尊問道：“接下來有什麼打算？”

“嗯，與千機閣有許多項目可以談談，另外就是焚金穀……”

王崎思考了起來。

逆時序邏輯是必須要破解的。這方麵倒是可以求歌庭派與海霆真人那一乾人。畢竟，地球史上，離宗的新形式主義，連宗的構造主義，最終都是計算機科學的小弟了。

量子計算機的進一步研究，則需要拜托焚金穀和縹緲宮……另外，千機閣也需要再次升級極微獸機關了……

就在這時，黃昏的天空之中，出現了絢爛的霞光。

“看起來那些家夥已經做成了，都開始放法術慶祝了。”太一天尊語氣沉重，但嘴角仍舊有一絲笑意。

“接下來的事情可以等下再思考。現在，你可以去接受歡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