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崎要跟馮落衣說的，自然就是內模型計劃了。

內模型和可構造類，差不多就是花與果的關係了。可構造類是花，內模型是果。

但是，內模型畢竟是有致命缺陷的。

首先，它是完全建立在良基集合之上的。而算學也確實是存在隻有非良基集合才能駕馭的部分。

而且，它也排除了循環，不包含無窮降鏈。

另外，它也不能容納包括第一、第二不可達基數在內的大基數。

大基數好處有很多。之前也說過，引入大基數可以直接證明任何可構造的實數集合不會引發分球悖論，並且不需要取消選擇函數；引入大基數可以證明二階算術的完備性，等等。

而築基學派的理論體係想要發展，也必須要有大基數才行。

但內模型也並非一無是處。

連續統問題，其實可以算是一個三階問題了。而大基數，恰好不能解決三階問題。

內模型發可以完美解決。

所以，為了大基數，而拋棄內模型，也是撿了芝麻丟了西瓜的蠢事。

所以，王崎就提出了一個想法。

一個很自然的，“合在一起做撒尿牛丸”的想法。

從內模型開始，使用力迫法，不斷添加元素，一步步將數學模型本身擴張，直到它能夠容納大基數為止。

力迫法本身就是通過不斷添加元素，使得兩個不同集合的聯係暴露，最終達到一種“讓理論自己證明自己”的效果的。

內模型計劃，算是元算之算的最終極了。

王崎說得輕鬆，但是馮落衣卻聽得駭然。

“這……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他在房間之中來回踱步。

實際上，在築基綱領出現的時候，他對良基集合的態度都有些動搖了。

梵巴赫都已經指出了，良基集合不足以容納築基學派的算理。

內模型也是建立在良基集合之上的。

如果自己的理論，必然要排除這樣偉大的東西……

在築基綱領麵前，他確實是動搖了對自己成果的堅信。

也就是這部分東西剛做出來，還沒有被納入功體之中，所以他才能表現得這樣輕鬆。

但王崎的話，卻重新點燃了他對自己成果的信心。

或許，他不是最終正確的那個。但是，他終究是為算學添磚加瓦鋪過路的人

馮落衣深吸一口氣，說道：“若是我說給歌庭派的那些人聽，他們非瘋了不可。”

說道這裡，馮落衣忍不住再次確認：“你真的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

王崎點了點頭：“知道，清楚，了解。”

內模型計劃，也可以說是另一個希爾伯特計劃的升級版本，是一個大計劃。

另外，這也是新形式主義者的最後一杆大旗。

或者說，這是給歌庭派續命的。

如果沒有這個計劃，那麼歌庭派在可見的未來，算是半點參與純粹算學研究的方向都不會有了。

有了這個，卻可以多支撐一些時日。

反超築基學派是做不到。築基綱領、基本引理，已經注定了未來是築基學派的。

萬法門的未來，每一個算學家，都會使用基派的思路，基派的命名，基派的方法。

但至少衰落之勢可以慢一點了。

在築基學派登頂之前，王崎還需要擔心，給歌庭派續命，會不會影響基派發展。

但是現在，已經沒什麼值得擔心的了。

除非算君突然轉了性，對純粹算理的興趣，突然超過了應用，並且還全心全意的主持少黎派，才有可能稍微延緩一下築基學派的崛起。

但在很多年之內，都不會有人在“搶奪弟子”方麵可以超過基派了。

“你……你……”

馮落衣還想說點什麼。

王崎卻說道：“就算集合論不再是算學的根基，元算之算也有很強的指導意義。這本身對築基學派也有巨大好處。”

馮落衣知道這是實話。

築基學派的理論係統，是非得要有“大基數”這個概念不可的。

將大基數納入內模型，算是對基派理論的補充。

實際上，內模型計劃，本身就是平行於布爾巴基學派、朗蘭茲綱領，但是又對後兩者有正麵影響的東西。

這對築基學派大有裨益。

更何況，王崎現在需要擔心的，已經不是基派能不能崛起了。

更擔心築基學派能不能長久的走下去。

神州的老前輩們可以一直活下去。

王崎就打算將這一點也利用起來。

築基學派，確實需要萬法門頂峰的位置。

但是，沒有覬覦這個位置的對手，築基學派也未必會長久。

其他學派，總會通過“意外發現”，不斷迸發全新的生命力。

但布爾巴基學派本身就是沒有“意外發現”的。對他們來說，隻有課本裡的才是數學。

如果有其他學者，沿著不同思路，不斷提供這種“意外發現”，然後築基學派不斷將新出現的東西納入自己的體係之中，那差不多就是理想模式了。

王崎覺得，算君可能還有潛力，繼續為築基學派成長奮鬥一百年……我是說，當一百年的敵役角色。

但也不能隻有一個算君。

雪國派主動示好，多半是友軍，海霆真人勢單力薄根基淺，圖靈真人又是自己以後升級功法所必須的合夥人，合作都來不及。

思來想去，也就樹大根深的歌庭派最為合適了。

給歌庭派續命，也是王崎計劃之中的一部分。

馮落衣最終隻是深深的看了王崎一眼，然後出門去。

當天，馮落衣沒有回來。

王崎也不拿自己當外人，自己泡了茶，取了茶點，邊思考邊等待。

第二天，環流仙子艾若澈衝了過來。

她對王崎說道：“大恩大德，沒齒難忘。”

算主已經離開神州，而何外爾又是連宗修士。所以此時，竟是她代表歌庭而來。

王崎笑了笑：“幫你們就是幫我自己。基派確實需要這個計劃……”

艾若澈道：“那不一樣。總之，你這次確實是雪中送炭了。在我們心中，你永遠是歌庭的一員……”

說到這裡，艾若澈反而有些不好意思了：“你如今也是一派領袖了。以你的身份，跟你說這話確實不大合適。但，我們的意思是……若是你又要求，我們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赴湯蹈火就太誇張了。”王崎擺擺手：“學術問題上，無需退讓，否則，就顯得我挾恩自重了。若是有其他難題，我定會求上歌庭。”

開玩笑，他現在可是要高“養狼計劃”來著。若是全世界都刷成正麵聲望，然後大家一起做築基綱領，沒幾年基派成員對自己學派失去興趣，那他就白忙活了啊！

——多新鮮，負麵聲望刷得飛起的王崎，居然有一天會擔心自己正麵聲望刷得太高了！

艾若澈自然是點了點頭。

但很快，王崎又接到雪片一般的講道邀請。

其中，有兩份最為突出。

一份來自於歌庭齋，另一部分，則是華泊堂。

分彆是離宗與連宗過去的聖地。

“搞毛啊，還是正麵聲望太高。”王崎如此想著，接受了這兩場。

開玩笑，去離宗和連宗聖地講道的機會，什麼時候才會有？

就算是他也不能指著這種邀請天天來。

而且這還是一次去兩家。

在之後的一個月裡，王崎又接連進行了幾場講道。

首先是歌庭齋與華泊堂。

然後還有幾場是麵對學府學生的，幾場麵對一般修士的。

由於他之前的演講，築基學派的理論，都已經變成了一個象征，表示人族和異族通過理性而得到相互理解的過程。

在人族逐漸移民他鄉的大背景之下，這一通講話所達成的效果，無疑是驚人的。

王崎曾經覺得，他鄉是個完美的開局地點。

但是，他真的沒有料到，效果居然會這麼好。

一夜之間，王崎就從隻有萬法門知道其聲名，而旁人隻知道他是個天才的程度，轉身為明星型學者。

他的名字，一夜之間傳遍大街小巷。

凡人們或許不懂什麼純粹算學，什麼築基綱領。

但是他們知道他鄉，也能看出，前往他鄉是個能輕鬆實現飛黃騰達之夢的機會。

而異族的出現，更是讓他們浮想聯翩。

王崎當日用作講演的教具——也就是那些狀如骰子，刻著不同語言寫成的同一句話的正多麵體，很快就被仿製出來，並變成最時髦的裝飾品。

有生意頭腦的商人，將之稱為“王崎多麵體”。

然後瞬間脫銷。

甚至連修士都覺得，能在家裡拜訪一個“王崎多麵體”，是一件頗有逼格的事情。

因為，“王崎多麵體”，可是築基綱領這算學大成之物，在美學領域的表現。

王崎自己都沒有料到，會有這樣一股風潮。

王崎知道“王崎多麵體”之後，哭笑不得的對陳由嘉說道：“以後送禮可真就簡單了。王崎親手雕的王崎多麵體，說出去多有逼格啊！”

陳由嘉狠狠瞪了他一眼：“生怕彆人不知道你小氣。”

眼看局麵有失控的趨勢，王崎也不再接受那些麵向低等修士的講道了。

免得正麵聲望刷得過高，導致全神州都是自己的擁躉。

不過，他卻不禁止其他基派成員這麼做。